《大明族》第二十六章 素車白馬(五)

宅外,親友早已走的差不多,各位老爺的長隨、小廝早已尊五房太爺吩咐,不是離的遠遠的,就是去隔壁五房宅歇腳。

四房宅外,只剩下沈瑞、沈瑾、沈全三個晚輩,還有蔣三公子這個外客。沈瑾、沈全眼見族中有份的人都留下,自是猜到商議什麼大事,只是一時半會兒,還想不到孫氏嫁妝上去。畢竟按照世,孫氏只有一子,所留當然毫無異議地留給沈瑞,哪裏需要鄭重其事地商討。

只有沈瑞,曉得沈理忍讓許久,就等今日發作。不過他也有些意外,這族譜上記載朝廷誥命是怎麼回事?難道族譜記載還有作假的?怎麼一直到孫氏出殯都沒有靜。孫氏現下下葬,是按照八品孺人的格局下葬的,要是按照族譜記載,可是四品誥命。

還有那「賢婦橋」,至今也沒影兒。難道這誥命不是在逝者未土前贈下來的?不過想了想松江府與京城的距離,兩千多里路,一個民婦捐獻數萬嫁妝做善事,也不至於八百里加急報道朝廷。

就算知府蔣升為了教化治下百姓,要為孫氏請立牌坊,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四房之事,肯定有不能對人言之,否則張老安人不會匆忙賣了王媽媽與柳芽,沈理也不會冒著「家醜」外揚的風險,留下知府太太與蔣三公子做他山之石。若是沒有知府太太與蔣三公子,那四房有什麼不妥當,族老們為了沈家之名,說不定也要一床大被遮了。即便沈瑞有所委屈,這畢竟是父為子綱的時代。

只有外人在,族長們為了臉面,才能更公正的對待沈瑞。沈瑞正想著,蔣三公子已經湊過來,低聲道:「賢弟,可否聽愚兄一言……」

賢弟!愚兄!

這樣的稱呼,可還是覺得牙有些酸。不過瞧著蔣三公子正經八百的模樣,沈瑞牙酸之餘,也添了幾分鄭重。他看了不遠的沈瑾、沈全一眼,對蔣三公子道:「世兄若是不嫌棄,小弟陪世兄到前面轉轉。」

蔣三公子自是點頭道好,沈瑞便同沈瑾、沈全打了招呼,帶了蔣三公子去了不遠。往上走是宗房墓地,左邊是三房墓地,下首是外五房墓地,只有右側是一片樟樹林。沈瑞與蔣三公子便踱步到樹林邊,並未往裏面去。

蔣三公子似有遲疑,言又止,沈瑞看了宅方向一樣,不知沈理如何為自己張目,族老們說不得就要傳喚自己,便直言道:「不知世兄何事教我?」

蔣三公子道:「都說『疏不間親』,賢弟家事本不當外人置喙,只是家母與孫姨母誼頗重,這些日子常為賢弟擔憂。今日過來前,又專程吩咐我轉告賢弟幾句語。不過是長者慈心,若是有冒犯之,還請賢弟諒解一二。

沈瑞聞言,微微一怔,隨即道:「小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自是激莊姨慈心,還請世兄直言便是。」

蔣三公子這方鬆了一口氣似的,道:「孫姨母曾留有一封書信在家母,其中提及後嫁妝鹵田分配……前幾日沈狀元上門,亦提及孫姨母後事。愚兄本以為那封信是姨母怕賢弟吃虧,才留書在外頭做個憑證,還附了嫁妝單子……」說到這裏,又是遲疑半響,方道:「誰想,直到今早出門,娘子吩咐我轉告賢弟幾句話,愚兄方知,那嫁妝分配孫姨母另有安排。」

說到這裏,他停下來,打量沈瑞神

正常分配,孫氏只有一子,那嫁妝毫無疑問當全部歸沈瑞。能讓蔣三公子意外的,那孫氏的分配就不是如此。換做其他人,早就訝然出聲。只是沈瑞曉得孫氏捐嫁妝之事,倒是並不覺得意外,反而覺得心裏踏實許多,就跟久等的另外一隻鞋子落地一般。

這下,到蔣三公子微怔:「莫非孫姨母生前曾對賢弟說過此事?」

沈瑞搖頭道:「不曾,只是娘親生前最是心善,常有憐貧惜弱之舉,想來所留命,亦是與行善濟人相關。」

看著沈瑞神清明,並無不忿惜財之,蔣三公子心中不由嘆服,道:「若是單單如此,賢弟尚不必為難,只需姨母留下福澤便是。誰會想到,姨母留下的命,是要將嫁妝鹵田分作兩份,一份留給賢弟……另外一份則是贈與尊兄。」

這下沈瑞真的大吃一驚,怎麼回事?捐贈呢?怎麼了兄弟兩個平分嫁妝,不是還有捐贈之事麼?

雖說迷茫不解,可沈瑞面上依舊沉靜如水,緘默了好一會兒方道:「慈母心腸,不外如是。」

這句話,說的蔣三公子側目:「孫姨母留下的可是萬貫家財,那本應都是賢弟獨得,賢弟不怨?」

沈瑞搖搖頭道:「那本是家慈私產,如何置,旁人自無人置喙,人子亦然。」

蔣三公子看了沈瑞好幾眼,苦笑道:「倒是愚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孫姨母行事大方豁達,賢弟自然也不是小肚腸之人。原本家母還擔心賢弟年,一時想不通,不忿孫姨母這般安排,讓我私下規勸賢弟一二。畢竟尊兄前途錦繡,若是了孫姨母這份饋贈,往後這好也會回到賢弟上。否則若行忘恩負義之舉,不需旁人,士林斷不容他。沒想到賢弟心,不亞孫姨母。」

沈瑞能說出慈母心腸的話,自然也想到蔣三公子所提及的。若是沈瑾不走仕途還罷,若是走仕途,為了名聲故,就要善待沈瑞這個異母兄弟。

世人心思複雜,更願意用惡意去揣測人心。孫氏此舉,怕是沒有幾個人會覺得嫡母心慈,視庶子如親生,反而多半會想著此舉是否為託孤之意。長兄如父,沈舉人是個不通世的,沈瑾又前程可期。孫氏信不著丈夫,將獨子託付給庶長子勉強也說得過去。

就是旁觀的知府太太與蔣三公子,也覺得孫氏如此安排,多半是這個意思。

見沈瑞並無不忿排斥,蔣三公子鬆了一口氣。此事雖是沈家家務,可孫氏書既送到知府太太手中,那蔣三公子自是希得以圓滿解決,省的引人非議。

沈瑞卻想起一件事,道:「家慈信中,可否提家兄記名之事?」

孫氏既能將嫁妝分給庶子一半,那當是不吝嗇再給庶子個面,抬舉他出

蔣三公子道:「提是提了,可不是直接記名。孫姨母信中說,嫡母亦是母,不奪人子,若是令尊扶正二房,不必提及;若是並未扶正尊兄生母,為了尊兄前程故,可將尊兄記為嫡長。」說到這裏,不由一陣唏噓,只說孫氏良善,方能如此他人。

沈瑞不知為何,卻是直接想到「三足鼎立」。

孫氏若是在饋贈沈瑾產時,提及將沈瑾記在名下,雖在理之中,可未免有攜恩圖報之嫌,誰曉得會不會引得沈瑾母子嫉恨。既饋贈了,又不圖母子之名,那沈瑾母子剩下的只有恩。後邊那一句「若是」,又有不盡之意。

假若沈舉人扶正鄭氏,鄭氏得了孫氏嫁資,只當真心激,善待沈瑞,否則就有忘恩負義之嫌;假若沈舉人沒有扶正鄭氏,孫氏此舉,可謂對鄭氏母子再次援手。

在蔣三公子看來,孫氏這般安排過於厚道;而在沈瑞看來,卻直覺地認為,此事定有後續。蔣三公子提前將此事告知自己,不過是怕自己年,無法會孫氏這般安排的苦心,捨不得其留下的半副嫁妝,在族人面前了不忿。

可是他心裏明白,這年方九歲,即便孫氏嫁妝沒有捐贈,全部留給自己,也不到自己掌管。等到自己長大人,能剩下多都不好說。

這邊,蔣三公子與沈瑞說著孫氏留下的「書」,宅里,沈理亦提及此事。

「各位太爺、叔伯長輩,嬸娘後事本不到小子多,只是逝者為大,嬸娘既有命在此,總應尊了嬸娘命才好。」沈理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信封。

各房房長本就是來做個見證,聽到沈理提及此事,都覺得戲來了,不由目爍爍,齊齊向沈理。只有族長太爺依舊面沉如水,著鬍鬚不語;沈舉人則是臉上見惱,哼了一聲道:「孫氏真有命怎會不代自家人,反而代給外人,哪有這般道理?」

沈理直視沈舉人道:「源大叔此話,可是疑侄兒扯謊?有嬸娘手書在此,源大叔可否驗看真偽?」

沈舉人滿心不忿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四房家務,總不能任人空口白牙安排,自然是要看。」

沈理也不啰嗦,直接將信封送到沈舉人邊。

沈舉人皺眉接了,拆開看過,卻是看得眼睛發直。各房房長見了,不免竊竊私語,很是好奇手書中所記容。族長太爺「咳」了兩聲,喚醒了沈舉人,問道:「可是瞧清楚了,是你娘子親筆不是?」

沈舉人神複雜,說不上是是愧,沉默半響,最終神訕訕,道:「正是孫氏生前親筆。」

族長太爺點點頭,示意沈舉人將手書送上前去。

族長太爺接了手書,神寡淡,似乎對於孫氏手書上的容並無意外,掃了兩眼便遞給旁邊的幾位族老。

「咦?」

「怎會如此?」

隨著手書傳遞,各種驚詫質疑聲起。

「孫氏昏了頭吧?」

「真是孫氏寫的?」

沈舉人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可變換中出幾分得。眾人竊竊私語,聲音越來越高,猜測也越來越離譜。族長太爺見了不由皺眉,抬起拐杖,在地上狠敲兩下,道:「孫氏賢良!」

五房太爺亦附和道:「是賢妻亦是慈母!」

這兩位太爺如此說了,其他族人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向沈舉人的目依舊帶了懷疑。

相反,對於拿出這封手書的沈理,大家並無異

沈舉人氣了個半死,下抬得高高的,看著族長太爺道:「即是狀元公心四房家務,今日算個清楚也好,眾目睽睽之下,總做不了假去,省的過後再出這樣那樣的話,我可是不認!」說罷,又對沈理冷哼一聲。

族長太爺點頭道:「那就算清楚,到底是瑞哥兒與瑾兒兩個的事,喚他們兩個進來。」

在座沈家四輩人,斜王旁輩分最低,可小一輩三人,沈琪是一房之長,沈理是狀元公,只好由沈璐不不願地出去喚人。

沈瑞與蔣三公子正好踱步回到宅門口,聽到長輩傳喚,便與沈瑾一起進了宅。

蔣三公子知道,並不覺得奇怪。只有沈全,有些迷糊,裏面不是說的是孫氏嫁妝的分配麼,怎麼還了沈瑾進去?莫非沈舉人「賊心不死」,依舊一心想要庶子謀嫡妻嫁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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