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族》第二十八章 浮雲富貴(二)
第二十八章浮雲富貴(二)
以沈琪的份,即便是一房房長,可輩分在諸族親中最低,這樣的口氣可是失了恭敬。三房老太爺端著架子,剛要開口訓斥,就被八房老太爺搶先:「是哩,就是仇人,非殺父奪妻之仇,也會給留兩份餘地。這般不顧誼,瓜分各乾乾淨淨,吃相也恁難看。」
沈琪冷哼道:「十兩一畝的良田作價五兩,還真不知天下竟有這樣的好事。這算不算謀奪族人產業?那可是犯了族規!」
孫氏嫁妝,本是四房私產,與其他房頭並不相干,大家雖眼紅,也沒有沾染的心思。可宗房、三房、九房這樣手瓜分,真是引得眾怒。
便宜不是這樣占的,真要瓜分孫氏嫁妝,為啥就拋開其他房頭?沈家是九個房頭,不是三房。難道只憑宗房、三房、九房勢大,就吃獨食,其他房頭連口湯都撈不著?
咳,咳,這個說的遠了,再說沈家既分了房頭,設了房長,各房頭在不犯國法族規的前提下,基本屬於各房自律。這宗房、三房、九房手四房產業,犯了忌諱。
大家都曉得,這個先例不能開,否則的話,以後說不定什麼時候自己這一房弱勢,就了魚。宗親奪產,可是比外人奪產更狠。外人奪產,總有說理的地方;宗親奪產,說不定還要打著什麼「名正言順」的旗號,就是告到府,也沒說理去。
宗房大老爺自聽到一個「賀」字,心裡就翻滾開來,見眾人的氣氛越來越古怪,就從沈琪手中接了條折過去。
看了兩眼,他出驚愕來:「怎會如此?」
沈瑞在旁看著,心下越發怪異。不是張老安人手孫氏產業,而是沈氏族人瓜分麼?
沈舉人饒是不清明,也聽出不對來,十三產業?孫氏當年嫁沈家,陪嫁的織廠、鋪面、宅子、田地總共是十,為的就取「十全十」的好寓意,這些年雖這些產業都蒸蒸日上,可因孫氏素來行善多,攢下的銀錢並不多,后添置的產業也不過是三。十加上三,可不正好是十三。
他站起來,看著族長太爺,急切道:「大伯,這是怎哩?」
族長太爺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並未回話。
沈舉人忍耐不住,上前幾步,奪過宗房大老爺手中紙折,上面記的清清楚楚,孫氏名下的十三產業竟然全部易主。除去兩家織廠歸在賀家名下,剩下十一,由宗房佔了三,三房與九房各四。
沈舉人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響,人已經傻了。
九房太爺揚著下道:「落契為真,樂意賣多銀子,哪個管得著?」
即便他,這句話說的也不無道理,可引得眾族人臉越發難看。這單子既是從衙門抄來的,定不是作偽,否則九房太爺也不能這般有底氣。可誰也不是傻子,十兩銀子的良田作價五兩,若說著裡頭沒有貓膩誰信?況且這產業轉手也不是壞事,哪裡用掩的這樣嚴嚴實實。
若不是沈理放心不下沈瑞,強地要在孫氏土后就過問孫氏嫁妝,這事一時半會還暴不出來。
這會兒功夫,沈舉人已經醒過神來,舉著那紙折,對著族長太爺,紅著眼睛道:「請大伯給侄兒做主!」
族長太爺鐵青著臉,並不看向沈舉人,而是向宗房大老爺:「這到底怎麼回事?這麼多產業轉手,不是一朝一夕,你就沒聽過到靜?」
宗房大老爺無奈道:「若是聽到靜,兒子早報到您跟前……二弟這幾產業雖是二弟經手,可也沒有公中。」
明面看是宗房佔了四房便宜,賤買了孫氏產業,可都掛在宗房二太太名下,即便宗房還沒分家,也不同其他人相干。宗房大老爺寧願族長太爺主持「公道」,也不願意便宜了自家弟弟。呸,這「奪人產業」的污水可是背在宗房上。
族長太爺這才向沈舉人:「你也沒聽到過靜?會不會是孫氏安排的?」
沈舉人紅著眼圈道:「大伯,侄兒還是初次聽聞。孫氏自打臥病,就不聞外事。若是轉手的,那銀子都哪裡去了?也不會留下嫁妝均分二子的手書。」
族長太爺焉能想不到此,只不過抱著最後一希罷了。
同四房之前那一點點「寵妾滅嫡」的醜聞相比,眼下這才是大事。幾個房頭謀奪侄婦嫁妝,比謀奪四房祖產還要難聽幾分。這名聲傳出去,誰家兒還敢嫁沈家。
他做了一輩子族長,自詡行事還算公正,老了老了卻被兒子扯了後。這便宜是這麼好占的麼?宗房接手這三產業,兩棉田,一鋪子,按照市價五手,看起來是佔了萬八千兩銀子。擱在尋常人家,萬八千兩銀子,夠幾輩子花銷,可宗房真不缺這點產業。真要就這樣接手這三產業,那宗房的名聲就不用要了。
想到此,族長太爺咬牙道:「去追了老二回來,我倒是要看看這混賬東西怎麼說!」
宗房大老爺應了一聲,就要出去,卻被沈理攔住:「宗房江二叔,三房漣四叔侄兒方才都使人回請了,差不多就要到了。」
一句話說的三房與九房的人都變了臉,九房太爺與沈璐也神訕訕。那兩房都指名道姓,九房卻沒有提,顯然經手人就在堂上。
可兩家人都沒有先開口,而是地著宗房。只要有宗房在前頭頂著,這便宜他們還真是就佔了。
宗房大老爺既止步,迴轉來,想了想覺得不對頭,看著沈舉人道:「朝元,孫氏產業不是你家老安人使娘家人打理?是不是老安人吩咐的?」
沈舉人忙搖頭道:「不是。我娘前些日子還問起這些產業的契約,因孫氏走的匆忙,東西也沒歸置清楚,心裡還不放心,怕丟了契有閃失,催著我去衙門補契。我想著等孫氏喪事完了,就去縣衙,誰想到會出這樣的事。」
契書丟了?
三房老太爺與九房太爺對視一眼,各有計較。這四房置產業,族人優先接手,到哪裡都說得過去。若是族人不接手,還有外人等著。只是竟沒聽到織廠也出手的靜,那才是最值錢的兩產業,與其便宜了賀家,還真不是族人接手。
宗房大老爺還是覺得不對頭,道:「這產業既已經換了主家,就沒有人出來接手?大家都在等什麼?」
他這樣一提,眾人也覺得怪異,畢竟按照契約所記,孫氏名下十三產業都換了主家,不管賣價多,已經在衙門備案,不是空口白牙就能要回來的。
宗房沈江、三房沈漣不在,大家就不約而同地向九房太爺與沈理。
九房太爺神說不出是得意,還是惱,瞥了沈璐一眼。沈璐著鼻子,道:「早在過契時,陳永善便同大家口頭約好,這些產業暫且不使人接手,等源嬸娘大事完了再說。」
「陳永善?這名字倒是有些耳。」宗房大老爺念了一遍道。
沈理看著沈舉人道:「陳家二房庶子,張家的乘龍快婿。」
沈舉人瞪眼道:「是他!?定是他了契書。」
沈瑞在旁,低著頭將本主零散的記憶翻了一遍出來。這個陳永善還真不是外人,是張老安人孫婿,張家燕娘之夫。
沈舉人滿心不忿,心中後悔莫及。他向來以為沈家人自豪,實沒想到會落到今日這個下場。莫名想起張老安人的話,眼前這些人,他實是一個都不敢信了。
沈琪見沈舉人說不到關鍵,心裡很是著急,對沈璐道:「原來賣產業的不是沈永善,而是陳永善!不說陳永善怎麼得的契書,一個外姓人買賣這麼多的產業,璐大哥就敢手,就不怕是賊贓?奪產不反折了銀子?」
沈璐聞言,輕哼一聲道:「還請琪兄弟慎言,這奪產的名聲我可背不起。我這四產業可是手續齊備,衙門裡落契,沒有半點不妥的。」
三房老太爺也跟著道:「就是。這本是合法買賣,真金白銀手。就算到了公堂之上,這產業歸屬也明晰。」
沈舉人只覺得手腳冰涼,因涉及到宗房,連族長太爺與宗房大老爺也不敢再指,直直地向沈理,哀求道:「微言,那可是你嬸娘的全部產業,你可要為瑞哥兒主持公道!」
沈理看著沈舉人道:「不管是陳永善了契約,還是如何,源大叔,這十三產業不是贈人,而是買賣,即便只有市價一半,這買賣金額也有十來萬兩銀子。這些銀子,哪裡去了?還是報吧!」
沈舉人咬牙道:「報,當然要報!這是騙賣,那些產業是孫氏嫁產,誰有資格賣?!」
三房與九房諸人臉都很難看,卻也並無多心虛。說也沒有規定良田就要賣十兩銀子,也沒有規定價值兩千兩的鋪子不能一千兩出售。即便是掰扯到公堂上,還有白紙黑字的契約在。
族長太爺卻一句話下了定論,道:「不可報,族議此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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