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生活在南京》第十章 明天見
半夏沿著玄武灣沿岸踱步,找到好吃的就塞袋子裏,在岸邊斜坡的間帶上往往結滿了牡蠣、海虹和藤壺,多得吃不完,還有遍地的海蟑螂,發現有人走過來就四散逃開,還有海鷗,它們在天上盤旋,偶爾落下來跟在半夏後,揀不要的東西吃。
獨自一人在這個空曠的世界上生存,什麼最重要?
吃的最重要。
憾的是夏季很難長時間保存食,半夏找不到能用的冰箱,也沒有充足不限量的電力,所以大部分食都只能熏制或者腌制,用鹽或者用糖,半夏會把海邊抓到的小魚打包回去,用來做魚。
用廢棄的蚊帳做地籠可以網到大量的小魚小蝦,這些小魚大多都沒有手指長,半夏把沒法單獨烹調的小魚蝦加大量鹽,然後封在塑料桶封存發酵,魚蝦的在無氧的環境下分解,最後析出棕褐的,就是魚。
老師說那就是魚蝦的化水。
化水嘗起來又咸又鮮,可以代替醬油。
在這個世界,聰明人總是不會缺吃的。
在靠近岸邊的淺灘上,半夏經常能釣到比目魚,魚餌就用抓到的沙蠶,釣就在海邊找個遮風擋雨的地方藏好,隨取隨用,反正除了,也不會第二個人來這裏,如果半夏不來取,那釣竿能一直放到幾千萬年後碳纖維和塑料都被自然分解。
在一個空無一人的世界,如果不被干擾,那只有時間能抹消半夏的活痕跡,有時候半夏在路中央立一隻裝滿水的塑料瓶,一個月後來看,那隻塑料瓶還原樣站在那裏。
兩個月後來看,它還立在那裏。
五個月後來看,它還在。
真寂寞啊。
如果它一厘米就好了。
太西斜,黑月已經在地平線上了個邊,白月還沒出現,半夏該回去了,把時間估得很準,大概一個小時之後天就會黑,天黑之前剛好到家。
老師的末日生存守則,第四條,雙月升起之時,絕對不可外出!
這個世界白天很麗,但晚上很危險。
不知多次,老師千叮嚀萬囑咐,夜間絕對不可出門,從晚上七點到第二天早上六點,半夏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待在的堡壘里,拉好窗簾,閉眼睡覺,梅花山莊中沁苑11號樓,看上去是老舊的小區樓,實際上早已被老師改造了安全的堡壘,用高電網把單元樓圍了起來。
「心要飛,留也難留不用去追,夢要碎,就讓我再多一點睡……」孩哼著歌騎著車,披著橙紅的夕鑽過城牆,「山水蒼茫,天地盡頭彩雲歸,這一生一世的奔波很累。」
「小小年紀就要學會面對,有些事想起來真讓我們慚愧。」
自行車的車架有節奏地嘎吱響,彷彿歌聲的伴奏,半夏把音量提高了,唱得很快樂。
「小小年紀就該學會無畏——!」
一直都是個很快樂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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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推著自行車踏進小區正門的時候,那銀的玉盤才剛從遠方漆黑的群樓里出半張臉,白月剛剛升起,時間正好。
今天滿載而歸,回來的半路上還順手采了一大把羽甘藍,這東西在南京滿大街都是,可以吃。
把自行車停在小區雨棚里,然後拎著沉重的袋子穿過電網,進單元樓。
「我回來——」
半夏忽然收聲,警惕地回頭,月下小區群樓黑影幢幢。
剛剛那一刻,孩的頭皮驟然發麻,有什麼東西在盯著,視線像是捕食前的蟒蛇,冷、腥又危險,那覺讓的皮疙瘩從腳下一路爬到頭頂。半夏站在原地保持不,一隻手悄悄地握住槍套里的手槍,然後盯住對面的居民樓和草叢,在月照不到的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蠢蠢。
那是什麼?
孩屏住呼吸,集中神聽靜。
一邊緩緩地把手槍拔出槍套,打開保險。
不知道對方在什麼地方,但半夏能肯定那東西在盯著自己,視線一直沒有移開,這是長年以來鍛鍊出的直覺,對背後的目極為敏,尤其是捕獵者的目。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半夏的四肢逐漸繃,在腦中迅速規劃對應手段,雖然隔著電網,但電網只有回到屋子裏之後才會通電,所以此時此刻電網起不到保護作用,在生命安全到威脅的況下並不吝惜子彈,正當孩考慮是否要朝對面開一槍嚇唬嚇唬那東西時,籠罩在自己上的視線悄然移開了。
半夏鬆了口氣,自己上的服,才發現短短兩分鐘冷汗出了一。
拎著袋子上樓,把抓到的魚都倒進一張大塑料盆里,用剪刀理乾淨,再倒進大量的鹽腌上。
做好這一切,就到晚上九點了。
一魚腥味和汗味的半夏還得先洗個澡,在海邊吹了一下午的風,渾上下都黏糊糊的,三下五除二把臟服全部扔在沙發上,然後鑽進衛生間沖洗,淋浴早就沒法用了,對生而言不能舒服地洗澡簡直是莫大的折磨,所以和老師曾經也費勁心思,想在樓頂上安裝一個水箱和水泵,不過最後還是沒。
如今半夏想用熱水只能現燒,用蜂窩煤爐子燒,燒開之後倒進保溫瓶里。
痛痛快快地洗完澡,孩穿上服,著漉漉的頭髮坐進房間里,急匆匆地搞定這些瑣事,連晚飯都來不及吃,就是因為要儘快聯繫昨天晚上的那個人。
「爸媽,等我的好消息!」
簡單地擁抱了一下父母——父母上去還是那麼邦邦啊。
黑的ICOM725電臺擺在桌上,這東西很老了,它的年齡比自己要大,甚至比老師的年齡還要大,不知道它還能堅持多長時間,移電臺時半夏能聽到裏面有叮叮的金屬撞聲,可能是有什麼零件落了。
但半夏也不敢拆,不會修這東西,怕拆開了修不好。
孩抱著膝蓋坐在椅子上,披散著濃烏黑的頭髮,出白皙的手,輕輕地「吧嗒」一聲,按下電源。
電臺通電,淡黃的晶屏亮起。
14.255MHZ。
再按下SSB鍵進單邊帶模式。
按下TUNER按鈕,開啟天調。
半夏有條不紊地一步步作,要把一切都恢復到昨天晚上的狀態。
再戴上耳機,上手咪。
手有點抖,手咪的頭了好幾次都沒能進去。
越到這裏,半夏的心裏越張。
有可能再次聯絡上這世上的其他倖存者,也有可能與他們失之臂,作為大海里僅有的兩條魚,如果就此錯過,那此生將無緣再見。
「老師保佑。」
半夏握住前的吊墜,那是一枚幣,老師留給的。
再戴上耳機,握住手咪。
耳機里傳來滋滋的電流噪音。
「這裏是南京市秦淮區苜蓿園大街66號,我是半夏,請問有人能聽到我嗎?聽到請回答。」
呼一句,等五分鐘。
呼一句,再等五分。
再呼一句,再等五分鐘。
「這裏是南京市秦淮區苜蓿園大街66號,我是半夏,請問有人能聽到我嗎?聽到請回答……有人嗎?請回答。」
不知道這樣重複了多久,半夏也不記得自己呼了多次,可能五十次,可能一百次,也可能一千次,直到在耳機里再次聽到那聲音響起:
「CQ!CQ!CQ!ThisisBG4MXH,Bravo-Golf-Four-Mike-Xray-Hotel,callingcqandwaitingforacall!」
眼淚一下子就不控制地湧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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