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哥只是缺機會。”

陳浩然苦笑：“話是這麼說，可好的機會憑啥就要讓我遇到呢？知足常樂吧……”

這活的還算通，林白藥笑道：“電子廠眼看要黃了，陳哥不如來跟著我干？別的不敢說，至工資比你在廠里多賺三五倍。”

“這個……”

林白藥財大氣，陳浩然是知道的，也頗有些心，但思來想去，還是婉拒：“我在廠里混，不是為了自個，是為了我媽。就盼著我有個鐵飯碗端著，要是真辭了職，年紀大了，怕是氣出個好歹……”

“這還不好辦？你辦個離職，別告訴阿姨就。”

“就廠里那群生兒子沒腚眼子的大長舌頭，我今遞辭職信，上廁所的工夫就能傳到我媽耳朵里，沒轍。就算要走，也得等廠子真黃了……”

陳浩然人似的，聽出來林白藥話里有話，誠心誠意的道：“老弟的好心，我領了，雖然還不能辭職，但我整天在廠里閑著也沒事干，老弟凡是有吩咐，我能搭把手的，絕不掉鏈子。”

林白藥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笑道：“好，那我就不和陳哥客氣。中午吃飯再詳聊，咱們先等等人。”

正好抬頭，看見那個擬代工合同的孩滿臉沮喪的走出來，顯然還是沒能如愿應聘。

林白藥熱的打招呼，道：“嗨，，中午一起吃個飯？”

孩瞅了瞅林白藥，警惕的站在原地，道：“一，我不；二，我媽說不要和長得太帥的男人吃飯。”

林白藥好歹也是經過網絡熏陶的主，腦瓜子轉的比劉禪開大還快，竟被90年代末的小姑娘懟的一句話說不出來。

他犯了經驗主義錯誤，把后世套近乎的方式挪用到了98年，遇到穿越時空、水土不服的尷尬場面。

我不，你太帥，

所以咱們不能吃飯。

這邏輯，不僅沒病，而且還懟的你有些沾沾自喜。

陳浩然忙圓場道：“林總沒惡意，就是想請你吃飯表示謝……”

聰明的僚機很重要。

林白藥贊賞的看了眼陳浩然，更堅定了把他弄到麾下的決心，道：“陳哥說的對，吃飯嘛，一是謝你剛才的幫忙，二來呢，我想請姑娘擬份用工合同……”

原以為還得費點舌，沒想到孩對著陳浩然一笑，道：“陳哥也去吃飯嗎？”

陳浩然心里發，被這姑娘的笑容給嚇得。

不過，多年跑銷售練出來的職業素養在關鍵時候發揮作用，就是面對鐘馗也得出標準的八顆牙齒，笑道：“去，我當然也去。”

“那我就去。”

還是那個離電子廠不遠的小飯店，老板記好，一看林白藥是回頭客，張羅著幾人進了雅間。

點菜時，林白藥想著請客得盛點，問道：“老板，有嗎？”

老板自來，嘿嘿笑道：“你是說一百斤的那種，還是四五斤的那種?”

林白藥為自己的秒懂到愧，陳浩然這胚也不是好東西，跟著林白藥第二個秒懂，罵道：“別放屁，正經請朋友吃飯呢，趕上份大盤，搞不出阿凡提最的味，這單可不給錢……”

他和老板認識，素來打屁慣了。

老板也不著惱，說聲好嘞，您幾位稍等，笑嘻嘻關上了門。

孩眨眨眼睛，似乎沒聽明白。

旁邊的楚剛也是一臉嚴肅，正襟危坐，林白藥估計他是悶，裝糊涂呢。

等飯菜上來，老板做的手藝很地道，他們邊吃邊聊天，得知孩羅珂，家住東江市下面的縣城，今年剛從東江金融中專學校畢業。

雖然是中專，但林白藥對擬的代工合同贊不絕口，準備請再擬一份用工合同。

沒代工合同那麼復雜，就是在兩個月的合同周期，員工不得辭職，否則賠款，不得拒絕公司安排的工作，否則賠款，不得出賣公司機，否則賠款，等等等等。

反正就一招：不聽話，就賠款，且是薪酬二十倍以上。

羅珂看向林白藥的眼神很不善，像極了《資本論》發表一百零四年以來，無數打工人暗地里向資本家的滔滔怒焰。

“林總，用人單位免除自己的法定責任，并排除勞者權利，以及剝奪協商一致原則的合同是無效的……”

林白藥解釋道：“我要招的這批人呢，個個都不是善茬，心思比較活泛，需要用嚴苛的合同控制一下，避免工作中出現不必要的糾纏和麻煩。我保證，最后沒人會吃虧，反正也是無效合同，我還能靠合同敲詐勒索不，對不對？”

羅珂好歹是學經濟法和商法的，對資本家的保證嗤之以鼻，果斷拒絕，道：“我不干。”

“你不信我嗎？”

“撒謊對自己有利的時候，為什麼要說實話？”

這是大哲學家維特斯坦的經典語錄之一。

姑娘丑了點，可心靈啊，尤其讀過很多書，忽悠起來難度較大。

林白藥不肯放棄，循循善，道：“有報酬的，不像東江電子，讓你打白工……”

“我不缺那三五十塊……”

“五百塊！”

“……”

羅珂明顯吞咽了口水，家境一般，畢業后還沒工作，兜里的錢只夠付下月的房租，五百塊算是可以救命的巨款了。

“我不！”

倔強、堅持、有底線。

是好姑娘。

林白藥笑道：“一千塊！”

“我，我……”

羅珂嚨發干，指尖摳住掌心，好不容易才開口，咬著牙道：“我不！”

林白藥適可而止。

每個人都是善良和卑劣的結合，不要拿遠超出平均道德水準的要求去衡量他人。

或許，再加五百塊，一千五百塊，羅珂就會松口，放棄之前堅持的原則。

但能說就是卑劣的嗎？

這樣的考驗，由于每個人起點的不同，對被考驗者并不公平！

林白藥在桌子下面踢了踢陳浩然。

羅珂對他明顯和對別人不同，所以接下來的事讓陳浩然出面更好。

“你干嗎非要進電子廠？”

陳浩然準確領會，恰到好的接過話題。

羅珂滿眼憧憬，道：“那可是東江電子啊！我們從小到大，最羨慕的就是能進廠里工作的孩子。我初中的時候，鎮子里有個姐姐進廠工作，媽媽在街坊里都能跳著走路的……”

妹子，人家都是橫著走，你這跳著走路也沒啥自豪的！

“姑娘，時代變了！”

林白藥了個，先定下基調。

陳浩然立刻跟進，道：“是啊，林總說的對，那是以前了，現在的電子廠效益不好，我估計今年就得倒閉，你剛畢業，有文化，來這屈才，還浪費青春。”

“陳哥你不也沒離開嗎？反正你在這，我就要來。”

咦？

楚剛這個只知道玩托的鋼鐵直男也聽出來味道了，瞇著如刀鋒的雙眼在陳浩然和羅珂臉上來回打量。

陳浩然徹底懵，小心翼翼的問道：“咱們以前認識嗎？”

“不認識！”

“那……”

“可我今天一見陳哥，就覺得和我小時候鄰居家的哥哥特別像，有沒來由的親切。”

“鄰居家的那個哥哥，現在人呢？”

羅珂捂著臉哭了，道：“八年前，嗚，河里游泳淹死了……嗚嗚……”

陳浩然后背直冒涼氣，不知說什麼好。

他晦的對林白藥使了個眼，意思是這姑娘估計有點虎，他的水平對付不了。

林白藥只好再次出馬，道：“羅珂，我跟你說實話吧，我這次立公司，主要是為了挽救一批可憐的人……

他舌燦蓮花，重點描述了一群可又可敬的人們為了生計、父母、家庭和孩子，無奈從事心都備折磨的服務業，被人歧視，被人輕賤，可們在地獄中仰天堂，飽含著對生活的熱和期盼……

但是，也因為們長年生活在這種環境里，心被錮，思維被束縛，養了慣，害怕做出積極的改變。

簽那種嚴苛的合同，正是為了們一把，讓們勇敢的為自己的命運而斗。

這是好意，也是善舉，不是什麼資本家的剝削和無恥榨。

聽聽，

多麼的人至深。

對付善良的人，就要用善良來欺騙！

羅珂終于被打了，眼眶含著淚，拿出紙筆，起草合同的時候卻又猶豫，嘆了口氣，道：“幫你寫這個合同，很可能是我做的一件蠢事……”。

“從不做蠢事的人，也永遠不會有任何聰明之舉！”

羅珂眼睛發出，道：“你也看維師的書？研究深嗎？”

林白藥笑道：“哲學這玩意，不懂的話，容易迷茫，懂太多的話，容易瘋癲，所以我只是半看半懂……”

羅珂若有所思，道：“喜歡維師的人，我相信不是壞人。”下筆如飛，很快起草完畢。

林白藥看完之后非常滿意，這合同，苛刻的連他都想罵資本家不要臉。

當即掏出一千塊，要給酬勞。

羅珂不要，最后好說歹說，只收了八十塊。

林白藥心里通過了初步評估：羅珂專業過，為人執拗，商似乎不高，不怎麼知道人世故。

這樣的人，無疑是現在一窮二白的公司法務的最好人選。

“羅珂，電子廠不會招聘新員工了，你要是沒合適的地方，可以考慮來我公司上班，工資待遇什麼的都好商量。”

“謝謝林總，我還是想進電子廠……陳哥，你能幫我說說話嗎？”

原來對陳浩然與眾不同，是想托他說進廠，這丫頭倒也不是真的像表現出來的那麼虎。

陳浩然嘆了口氣，道：“我自己還準備跳槽跟著林總干呢……姑娘，聽我的，電子廠你進不去，也別進……”

羅珂沉默不語，站起，對林白藥和陳浩然鞠了一躬，道：“為了我媽在鎮子里也能跳著走，我必須得進電子廠！謝謝你們！”

目送羅珂出了雅間，林白藥了下，笑道：“有意思。”

陳浩然搖頭道：“沒意思，沒意思……鐵飯碗害死人，廠里的想出來，可舒坦了幾十年，又不敢對著外面的競爭，外面的人想進去，又太天真……”

“不，這姑娘和別人不一樣，我總覺得執著于進廠，是其他的目的……好了，不說這個，陳哥，你要是有空，明天和剛哥一道，去省城幫我把這三十首歌的商用授權拿到……”

林白藥列了三十首歌的歌單，陳浩然看過，道：“沒問題，悅聲時代應該都有版權，要用多久？”

“兩個月吧！”

陳浩然佩服道：“還是老弟講究，現在搞碟片的誰去買版權啊？反正也沒人管，滿大街的盜版，查了也白查，干嘛多花那個本……”

“歌曲授權統共要不了幾個錢，全當支持正版事業，現在音樂公司和歌手都不容易……”

“也是……好，這事包我上！”

林白藥又問道：“陳哥有沒有認識的通攝像的朋友？”

現在大家混了，林白藥也不忌諱，一只羊薅羊，陳浩然跑業務的人面廣，從他這打聽省卻了很多彎路。

“別說，還真有，我知道市電視臺有個扛了多年機的，據說是什麼技大牛，可就是偏拍一些人像攝影，被舉報后讓單位開除了，現在在北城開了家照相館……”

“你和他嗎？”

“不，也就是聽人閑聊說起過……”

“那行，等會剛哥回家先準備，陳哥你帶我去照相館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