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神春花》第 146 章 闕分雷鏡

有兩個不要命的仙家要上雷鏡臺。這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九重天。

長生天帝興沖沖地沖到靈霄寶殿,這才想起來問傳信的小仙

“是哪兩位要上雷鏡臺?”

“聽說是財神春花和……”

“哦呀,和北辰啊?朕上回就覺得,他們兩人眉來眼去,看著還般配。”

“陛下,不是北辰圣君。是財神春花和天衢上尊。”

“……”

長生天帝從紫云顯圣九龍攢金座上掉了個凳。

沒有召大朝會,天界的仙家們卻來得很是齊整。春花和天衢來到殿門口,數十雙眼睛得雪亮,一眨不眨注視著他們。

……不像是來聽審,倒像是來送親。

春花心里正嘀咕,左手被輕輕牽住。

天衢給了一個安心的目,牽著大殿。

兩人雙雙在丹陛前跪下。

天衢道:

“陛下,我與春花兩相悅,愿結為仙,相伴永生。天庭既有明文法度,我們甘愿遵從,攜手同登雷鏡臺,九十九道雷劫,以證驗真心。”

長生天帝猶不肯信,向春花道:

“小姑娘,你也是這個意思?”

春花看向天衢:

“陛下,我愿意。”

天帝忍不住扶額:你們以為這是在舉行婚儀麼?

自從把天衢上尊從昊極仙山挖角過來,臟活累活苦活都由他一肩擔下,天帝的日子過得不要太快活。萬一天衢在雷鏡臺上出了什麼紕,好日子到頭不說,天庭的法度和良心要著落在誰上?

“……天衢上尊,天界法司可不能沒有你啊。”

天衢怔了怔:

“陛下若真這樣想,就更應該更換執法之職了。人度只能度一,法度方可度萬民。”

天帝:……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他一眼見北辰:

“北辰圣君,快去給你師尊報個信,你這師兄怕是癔癥了。”

北辰垂首:

“臣已稟報過師尊。師尊言道:師兄知行合一,自擔因果,正合天意。”

合個屁的天意。

天帝默默咽下了句話。

天衢大約明白天帝的心思:

“陛下,若臣因雷劫而不能履職,北辰師弟近來頗有歷練,當能接掌天界法司。”

他頓了一頓:“除此以外,臣尚有一本啟奏。”

天帝被氣笑了:

“上尊真是有頭有尾。”

天衢道:

“雷鏡臺乃兩萬年前,古上天尊所設,本意在于警惕濫損害仙者靈。但兩萬年來,并無一對功歷劫結。臣以為,雷鏡臺有兩弊:一則僅以修為考驗誠心,對低階仙者實在不公;二則,仙者們果真斷,又如何解凡間萬生靈之苦?”

“故此,臣提議,待臣登臺之后,廢雷鏡臺,改以其他方式考驗仙之誠心。請陛下與眾位同僚議決。”

老神仙們面面相覷,殿中頓時雀無聲,針落可聞。

天帝更是愕然。

徒弟要改師父的章程,雖然稀罕,也不是不行。說起來,連天帝自己也對雷鏡臺這條法例看不順眼很久了。可是……

“天衢,你既覺得雷鏡臺該撤,何不先在朝會上議決,待修了律例,再按新律與財神結為仙?”

天衢慎重地搖了搖頭:

“我二人真心相,此為因;以己度人,盼天下有人終眷屬,奏請廢撤雷鏡臺,此為果。前者仍需遵從法,修法是為后來者得公正。天庭法度非為我一人所設。若執法者皆為自福禍修法,法度尊嚴何存?”

“……”

他的腦子是木頭做的麼?

……好像真的是。

天帝的目投向春花。能收服這塊萬年老木頭的,本事定是不小。他放棄了與天衢講理:

“財神春花,你是如今天界最年輕的星君,前途不可限量。朕聽聞,你此前在許多法令上與天衢有過沖突。天衢因循守舊,你卻機靈又懂變通,何不好好勸勸他?”

春花一愣,半晌道:

“陛下,這一次,我覺得天衢上尊他……說得很對。”

“……修行艱苦,道行難得,他分明可以避開雷劫,卻非要你為他無故犧牲。你不怨他?”

春花微微一笑:

“這是他心中的道,也是我心中的道。若不認同他的道,怎會上他的人?我與他已是一,又豈是誰為了誰犧牲呢?”

頓了一頓:“這一條路,在陛下看來,或許是兩難分道,在我們看來,卻是唯一正途。只要心向彼此,總能相會于途中。”

握的手扣得更,天衢震著春花,眸底點點閃亮,如子夜河上升起的無數天燈。

縱有萬年道行,與一知心人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陛下,春花所說,亦是臣心中之意。”

天帝默然良久,終于無奈地嘆了口氣。

“天衢上尊、財神春花,你二人既篤,矢志不渝,朕便全你們,擇一吉日,同上雷鏡臺。”

“……愿你們歷盡雷劫,初心不改,鴛儔永偕。”

上回請出雷鏡臺,還是一萬年前,溪山鶴與渡月仙子的一段狗緣。

那時天衢上尊還在東海平,天帝親自過問,仍是兩邊規勸不聽,只好送他們雙雙登臺。

雷鏡臺上,渡月仙子苦苦支撐到第十七道雷劫,終于忍不住與靈臺雙重痛苦,飛躍而下。

鱗傷,抱著月老的袍角,大哭道:

“煩月老告知鶴,是妾意志不堅,愧對真,今后無相見,讓他忘了我吧!”

月老尷尬地將扶起來:

“那個,第七道雷劫剛過,鶴就飛下來啦。……他走之前,也是這麼讓我對你說的。”

“……”

雷鏡臺下,趙不平著月老,把這一段過往在春花耳邊嘮叨了無數遍。福祿壽喜并司命幾個老神仙吵吵著應和:

“你看看,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哪個靠得住?”

“就是就是,男人的,騙人的鬼!”

“男人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了哪!”

“雷鏡臺它就是的墳墓!”

“小春花,現在后悔還來得及呀!”

天衢默然立在旁邊,本想說點什麼,最終還是決定保持沉默。

春花握住趙不平的手:

“師父,我意已決,無論結果如何,都心甘愿,與人無尤。”

趙不平哼了一聲,背過去,不肯看

孟極蹲在肩上,輕輕臉頰,不知何時,便出點咸味來。

春花去淚珠,跪伏在地,深深一拜:“春花蒙師父點化仙,教誨關八百年,恩尚未報答于萬一。師父,無論春花變個什麼,爬也要爬回來,繼續給您當徒弟。”

趙不平怔住了,眼眶漸漸潤起來。

他彎下腰,將春花扶起來,長長地嘆了一聲:

“你是個有主意的,師父也罵不你了。今后甭管這棵老樹對不對得住你,師父永遠是你的師父,寶蟠宮永遠是你的家。”

一貫毒心的財帛星君抹了一把老淚,踢了旁邊的月老一腳。

“讓你準備的東西呢?”

月老揩了揩眼角,從懷中掏出兩條青金兩纏的線。

趙不平拿過來,塞到春花手里,故意不看天衢:

“你們倆,一人系一條,算是個信。哪怕真是修為散盡,變個臭蟲,臭蟲窩里,也能一眼找著纏線的那個。”

春花默了默:

“師父,您還是盼著我點兒好吧。”

天衢從手里拿過青金線,一條系在腕上,一條系在自己腕上,而后恭敬地向趙不平行了一禮。

“星君放心,有我在,絕不會讓春花頭發。”

趙不平狠狠瞪了天衢一眼,驀然悲從中來,靠在挨得最近的祿星肩上嚎啕大哭:

“老祿啊,丫頭大了不中留啊!那麼一丁點兒的小花骨朵兒養起來,被人連著花盆兒端走啦!嗚嗚嗚哇!”

風雨大作,劫云布,時辰已到,雷鏡臺開。

天衢出手,雙目炯炯:

“春花,此刻,尚來得及一悔。”

春花將手輕輕放在他攤開的手中,立刻被溫握。

輕啟:“我不悔,你呢?”

天衢開懷一笑,宛若萬年冰解,夜曇盛放,古渡春生。

“生死不渝。”

與黃裳袂纏,憑風而起,翩然落上高臺。

第一道雷劫劈下來的時候,雷鏡臺下的神仙們都愣住了。

原本禿禿的雷鏡臺上,恢弘的軒轅柏拔地而起,蒼翠的枝藤向日,頃刻參天。

柏樹的樹干如同空心,將春花小心安放在。樹干的一面宛如水晶般明,泄驚慌失措的臉。

劫云降下,電閃雷鳴,轟然劈落,巨大的柏樹立刻被削去一片枝葉,青神君扶著樹干站起,吐出一口鮮

春花只在原地呆立了一瞬,便明白了過來。

抬起左腕,雖看不見那悉的木鐲,但自虛空中展出的枝蔓連接著守護的這棵巨樹。

“這是……‘桃僵’?”

撲向樹干上明的窗,卻不得而出。

“你是什麼時候……為何我竟不知?”

隔著那窗,天衢將手覆在的手掌上:

“第一次帶你走過子夜河,我便將‘桃僵’藏在你腕上了。”

兩人四目相對,春花心中劇震,難以自抑地抖起來。

那時,剛同他說過:“……我如今已不鐘于你了。”

淚水自眼角落:

“冬藏,你放我出去。”

——第二、第三道雷劫劈落。

春花眼睜睜看著他被從天而降的雷劫擊翻在地,離開了的視線。

淚水如失控的洪水泛濫災,春花捶打著困住、也守護的樹干,那樹卻巍然不索著要取下手上的“桃僵”,卻本抓不住實

沉怒的劫云吞沒了柏樹的樹冠,一道道雷劫鏗然落下,已經無暇去數。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衢的臉龐緩緩出現在眼前。

怔怔地著他:

“這不是我想要的結局。我不要你一個人全部承擔。冬藏……”

抖得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你放我出去,我們一起分擔,好不好?”

天衢邊染著幾縷鮮,眉目間卻十分快意。

“春花,你我已是一,又說什麼誰為誰犧牲呢?”

雷劫仍未停止,他僵立著承了,凝的眼神卻沒有毫移

“你說,要我拿個干凈的小碗,養著你,等你修回人形。……現在換你,用小碗養著我,好不好?”

春花搖著頭,淚水如雨飛落。

這個人,總是用自己說過的機靈話來欺負

“我曾說過,你我的結局如何,和甘華、窮奇都無關,和戲臺上的糾纏亦無關,只關乎你我心中的向往。”

天衢低沉地笑起來,隔著樹干輕臉頰:

“春花,是你等我,還是我等你,又有什麼分別呢?”

九十九道雷劫響徹云霄,震了整個天界。

當最后一片劫云散去,風收雨霽,彩徹區明。

春花跪立在雷鏡臺上,微暖的日熨帖地鋪滿沾著淚水的臉頰。

緩緩睜開雙眼,一柄他慣用的青釭劍,斜放在面前。

怔了許久,忽有所覺,攤開了握的左手手掌。

手腕上的“桃僵”法力盡散,終于還原一個普通的細木鐲子,顯現在眼前。

的手心,一枚頎長的樹種泛著青褐澤。樹種邊緣,一條青金兩的細線環繞而過,熠熠生輝。

參天的樹,青衫的人,都已不見。只有那人的低語尚在耳畔:

“只要心向彼此,總能相會于途中。”

風雷九垠烈,鏡臺照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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