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飛帥》第13章:第十三章
孟元敬已經隨青城派的弟子啟程,估計要五日之後才會回來。君玉也不急,趁此機會好好在都邊境一游。
這一日,騎馬沿著城北往郊外走。清澈見底的府河沿途展開去,兩岸盛開著野生的薔薇。再往前走了七八里路,突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君玉駐足,這琴聲乍聽之下清雅和,似佛教的音樂,再一聽卻如春花秋月,讓人心底激莫名又惆悵萬端繼而如山谷清泉松間明月,不勝收卻又難以言喻。那曲子竟然是從來不曾聽過的。
駐足半晌,想起李白曾經寫過的一首聽蜀中僧人彈琴的詩:
蜀僧抱綠綺
西下峨嵋峰
為我一揮手
如聽萬壑松
客心洗流水
響霜鍾
不覺碧山暮
秋雲暗幾重
前面不遠就是著名的昭覺寺,但是,琴聲卻不是從寺廟裡發出的,而是從對面的一座小山坡上發出來的。
君玉循聲而去,山坡上有一棵巨大的黃桷樹,看樹冠大概已經有千年左右歷史。黃桷樹下坐著一個麻如雪的年輕僧人,正在獨自琴。
琴聲忽止,僧人抬起頭來,不過二十齣頭年紀,雖是一麻長袍,卻龍章質,卓爾不群。單論風采,君玉生平所見之人,惟有弄影公子堪與比肩。
君玉上前一禮:「打攪大師雅興。這曲子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廣陵散》?」
和尚看一眼,目倏地放出華,語音卻清冽平和:「正是《廣陵散》。」
《廣陵散》自嵇康在刑場最後一次彈奏后,就此失傳,千百年來各種訛詐版本雖多卻無一真實。弄影公子有一次在天山雪峰上聽見一者彈奏過後面一段,但是循聲去拜訪,者已經蹤影全無。弄影公子妙解音律,當即記錄下這首殘缺不全的曲子,回來后多方考證,認為就是失傳千年的《廣陵散》。君玉聽這年輕僧人彈奏到後面,正是弄影公子記下的那段,是以才有此一問。
「敢問大師法號?」
「在下拓桑。」
「在下君玉,有幸一聞《廣陵散》,真是不虛此行。」
拓桑顯然不是蜀中人,君玉到過許多地方,就是一些很偏僻的土語都大致能聽懂,可是從拓桑的口音里卻完全辨識不出他來自何方。
拓桑似乎知道的心思似的,微微一笑:「拓桑彈奏這曲子日久,從來無人辨識出是《廣陵散》,如今初到蜀中竟遇上知音,難得難得,拓桑再彈一曲酬知音。」語畢,再琴弦。
這曲子較之《廣陵散》完全變換了風格,君玉靜靜地聽著,彷彿那不是琴聲,而是心靈相通的朋友在對自己婉婉傾訴。好一會兒,不自地取出隨帶著的一支短笛,合著琴音,是一首《月下笛》。
拓桑的琴聲稍微小了下去,卻和笛聲正是相得益彰,配合得天無,琴聲笛聲林間回,如溪流淙淙,又似月下花開。拓桑抬起頭看著半晌,低聲連連道:「白頭如新,頃蓋如故。」
遠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嘯聲,接著響起激烈的打鬥之聲。拓桑神不變,彈奏的手依舊沒有停下來,君玉也靜靜地站在那裡沒,直到曲子完畢。
拓桑深深地看一眼,收了琴,微微一笑,形一晃,飄然遠去了。
君玉快趕幾步,縱躍上一棵大樹,對面山坡下的一塊空地上,十幾個人將一穿黃袍的材十分魁梧的西域僧圍在中獎,西域僧揮著一碗口細的禪杖迎戰。西域僧功力相當不錯,可是在十幾個好手的圍攻下,也漸疲態,這時,一柄流星錘從背後直襲僧人背心。僧人被三名使刀的好手纏鬥無法回,眼看就要重傷,突然,那柄流星錘砰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這時,那伙人已經明白,暗中有高人在幫那西域僧,頓時散開,西域僧一得息機會,拖著禪杖立刻逃之夭夭。他形笨重,輕功卻不弱,有五個人追了上去,奔出幾步,卻一,紛紛跌在地上。
眾人上前扶了傷者,發現地上只有5片葉子。
環顧四周,樹靜高,哪裡有毫人影。
眾皆駭然,那暗中高手竟然只用5片葉子就打退了五名好手,眾人不敢再追,垂頭喪氣地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君玉在樹上看得分明,有個人影恍然而過,快得幾乎都沒辨識出來,依稀正是拓桑的背影。君玉也暗自心驚,這個年青僧人竟然有如此高深的功力。
早上的客棧里人影稀落,君玉從二樓下來,這時大堂里已經有幾個客人正在吃早飯。其中有三個漢子坐一桌在低聲議論著什麼。
君玉細聽,三人中一個顴骨高聳的中年漢子道:「寒景園今天這場賭博,幫主可是贏定了。」
「老三!」旁邊一個年齡最長的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高顴骨男子不敢再多說什麼,三人趕起結帳走了出去。
君玉也起尾隨三人走了出去。
寒景園在東郊20裡外,是天府最出名的林苑,二十年前曾經盛極一時,隨後易主,現在了蜀中紅槍會總瓢把子郭仁的老巢。一路上有許多帶刀佩劍的武林中人,看樣子都是奔寒景園去的。君玉不不慢地隨著眾人,大家皆行匆匆,似乎無暇多顧。
寒景園的大門大開著,君玉隨了眾人進去。
在一個巨大的四角亭里,擺著一張長方桌,方桌的兩端各坐一人。前方約五十歲的老者是蜀中紅槍會的總瓢把子郭仁,對面坐著一個大胖子,正是販賣石嵐妮的江之林。
圍觀的人眾已經越來越多,郭仁聲道:「江老弟,可以開始了吧?」
江之林一笑:「郭瓢把子,看清楚了,這是20萬兩銀票,都是四大錢莊的通貨,一把骰子就賭十萬兩。」
郭仁道:「我手裡可沒有這麼多現錢。」
江之林大笑道:「郭瓢把子的家當起碼值當20萬兩銀子,這寒景園至也值當50萬兩,你的賭本就算了70萬兩,本錢足夠了。」
郭仁心裡大怒,卻大笑道:「原來江老弟是沖著我的寒景園來的,只怕未必如你所願,這一把就賭了。」說著把骰子遞了過去,「江老弟可看清楚了。」
江之林一笑:「你是地主,你先擲。」
郭仁拿起碗一搖,六粒骰子在海碗里激滾,中間唱攤的揭開,大喝道:「二六一五,十七點,大。」擲骰子十八點已是最大,現在,郭仁擲出一個十七點,心裡暗暗鬆了口氣。江之林又是一笑,手掌抬起,指頭微,骰子在海碗里叮叮作響,唱攤的揭開又喝一聲「六個紅四,全。」全最大,郭仁臉上冷汗直冒。
江之林又拿出一疊銀票往前一推:「老郭,痛快點,我們一把定輸贏,這次一口賭50萬。」
郭仁臉上青筋暴突:「這次,你先擲。」江之林點了點頭,笑道「這樣痛快點」,手指微,骰子擲出,唱攤的頭上也冒出冷汗來,揭開碗,廝聲道:「六個六,十八點兼全,通殺。」按照擲骰子的規矩,18點全是不能再趕的了。
圍觀者嘩然,君玉卻看出,江之林每次擲骰子的時候,手指微,暗運力,顯然強過了郭仁。
紅槍會眾人正要搶上,江之林後一群人上前一步,郭仁臉慘白,低聲道:「罷了,罷了,寒景園是你的了。」
江之林大笑道:「老郭,你可以收拾私房錢離開了。」郭仁沮喪地正退下,忽見人影一閃,他剛剛坐過的位子上,已經坐了一人。這人從人群里無聲無息地走出,坐下,是一個綠黃裳的人。人材極為小,正是日前在浣花溪「蘭茜思冠冢」前見過的那個人。
人冷冷地道:「我也來賭一賭。」
江之林怪笑一聲:「區區在下從不和人賭。」
人冷冷道:「你怕也由不得你了。」
江之林大怒,卻道:「你是誰人?拿出你的賭本瞧瞧。」
人冷冷一笑,「我舒真真就和你賭一把,我對紅槍會的產業和你的銀票都沒有興趣,就用這些下注寒景園,一把定輸贏。」
原來這人舒真真。君玉從人群里看去,只見拿出三件東西來,第一件是三顆毫無雜的嬰兒拳頭般大小的紅、藍、綠三寶石;第二件是一株三尺來長的通晶瑩剔的紅珊瑚樹;第三件竟然是一本劍譜,已經有點發黃的宣紙上寫著《手揮五弦》四個大字。
那兩件財寶,無一不是價值連城之也就罷了,而拿出的那本劍譜卻令眾人大吃一驚。這本劍譜竟然是20年前名滿江湖的蘭茜思的。
君玉見了這本《手揮五弦》立刻明白,那子供奉的墓碑真的是母親的冠冢。
江之林兩眼放,頓了一下笑道:「單這寶石和珊瑚也可以賭一把了,至於劍譜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舒真真冷冷一笑:「你賭了不就知道了?」
「好,我賭了。」江之林大笑,「舒姑娘,這一把,你先還是我先?」
舒真真道:「我先。」
眾人都看出江之林剛剛擲出十八點兼全,手上勁道何等厲害,賭徒都有同輸家的心理,當然只要贏家不是自己,又見是這樣一個玲瓏的人,不為了一把冷汗。
舒真真拿起骰子,看也不看,隨手擲出。唱攤的揭開海碗,聲音發:,「雙二一一,五點,小。」眾皆嘩然,擲骰子一二三通賠不算,最小的就是四點,現在舒真真擲出一個五點,基本上可以說是輸定了。
舒真真也不開口,靜靜地坐在那裡,江之林面喜,握了握骰子,輕輕擲出,唱攤的聲音幾乎都啞了「雙一一二,四點。」
全場一片寂靜之聲,江之林似乎被人狠狠揍了一拳,面灰暗地盯著舒真真,舒真真卻不看他,轉頭看著郭仁:「郭總瓢把子,勞駕把地產房契什麼的都出來吧。」
郭仁再也忍不住,縱撲了上去一掌直拍舒真真口。江之林冷冷一笑:「老郭,忘了賭場的規矩了?」手表面阻擋郭仁,卻暗下毒手,一掌直拍舒真真背心。
舒真真轉避開江之林這一掌,長劍在手,一個照面,削去了郭仁一隻耳朵。兩人不敢再戰,郭仁捂著一隻淋淋的耳朵,徑直奔去拿地產房契了。
「無關人等,一概退下。」舒真真一揮手,眾人趕退了下去。這時,郭仁拿來了房契,揣了銀票細也不敢再收拾其他件,攜了家眷,不到兩個時辰,人已經散得乾乾淨淨,諾大的寒景園變得空的,只剩下舒真真一個人端坐在剛才用作賭場的桌子旁邊。
君玉隨著眾人離開,卻沒有走出,而是悄然進了寒景園的枇杷林,此刻正是枇杷的季節,滿園的枇杷黃橙橙的掛滿了樹,林間清幽靜謐,而旁邊則是幾棵千年銀杏。寒景園又大又深,山坡上柏樹森森,君玉逛了一圈,待郭仁一家子走得乾乾淨淨,悄然閃出,舒真真還坐在那裡,桌子上依舊擺放著帶來的三件賭資和一疊房契。
舒真真靜坐一會,正要起,一個清的聲音突然傳來:「且慢,我也來賭一賭。」
語音剛落,一個麻長袍的僧人已經坐在了舒真真對面。此人法快極,姿態妙,舒真真竟然沒有看清楚他是怎麼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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