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生民國》第25章

陸公館里聽到靜,呼啦啦一下子出來好些人,以陸老爺為首,一疊聲質問發生了何事,陸敬恆有老子做後盾,辯嚷的聲音又拔高了好些,然而抵不過白廳長口中所謂的「證據確鑿「,最後還是被押走了。

賀雲欽這邊開了洋車,也跟著到了警察廳,為了不給虞崇毅招惹麻煩,特將車停在鄰街轉角的僻靜

虞崇毅跟賀雲欽王彼得合作這幾回,雙方已有了默契,大約一個小時后,他便從警局出來。先是左右環顧一圈,待找到賀雲欽的洋車,徑直走了過來。

「我們早前在明泉山空置的陸家別墅發現了一件帶旗袍,正是陳白蝶失蹤當夜所穿,問陳白蝶家裏的傭,也說陸敬恆頭些日子給陳白蝶獻過殷勤。現在都懷疑陸敬恆將陳白蝶在別墅囚過一段時間,后又轉移至他了,可是陸敬恆極嚴實,死不承認這幾起綁票案是他犯下的。」

他頓了一下又道:「明泉山別墅里搜檢一圈,沒有別的發現。南寶洋行在本埠共有四十九居所,現已搜查了一大半,未能找到陳白蝶和我表妹的行跡。」

賀雲欽臉微沉:「也就是說,找到了嫌疑人,找不到害人。南寶洋行碼頭的倉庫呢?以南寶洋行現今的倉儲格局,足可供兇手藏人,你們去碼頭找過沒有?」

虞崇毅搖搖頭道:「陸老爺只說他們貨倉品貴重,不容外人來搜檢,又質問白廳長是否有他兒子犯事的鐵證,倘若事後證明與他兒子無關,白廳長是否擔待得起?白廳長雖說在公共租界隻手遮天,但也怕惹大麻煩,已夤夜打電話讓市長給批個搜捕令,只等條子送過來,我們就去碼頭搜查。」

賀雲欽沉片刻,道:「虞先生,陸家明泉山別墅雖說常年空置,但想要隨意進出並不容易做到,陸家的下人,你們也該盤查一遍。」

虞崇毅道:「我們正要這麼做,剛才給陸公館去了電話,怕有幫兇混跡在下人中,打算等他們到了,仔細地問一問。」

王彼得思忖著接過話頭:「兇手前面行事那般謹慎,為什麼會將陳白蝶的服落在明泉山別墅,這可是天大的紕,賀雲欽,你可想過其中的原因。」

賀雲欽默了片刻,淡淡道:「你別忘了,下午我去找陳白蝶的金主打聽過陳白蝶失蹤前的行蹤。」

王彼得一愣,一拍大:「這位大金主被你一提醒,想著自己只顧著令人暗中找尋陳白蝶,卻忘了流雲觀這個重要線索,於是等你一走,立刻派人去流雲觀去搜查,我猜派去的人還不,而兇手可能正好在流雲觀附近的陸家別墅,得知有人搜查流雲觀,怕對方順帶找到別墅,當機立斷將陳白蝶悄悄運走,但因走得太過慌忙,不小心落下了陳白蝶的一件裳。」

賀雲欽蹙著眉心久未接話,紅豆看在眼裏,越發好奇陳白蝶的金主是誰了。

低下頭想了想,順著王彼得的思路往下說:「而等兇手發現落了重要東西在別墅,再想要回過頭去找,誰知警察局的大隊人馬又去了明泉山大肆搜捕,本未給他機會再進別墅。所以兇手並非故意留下那旗袍,乃是一連串意想不到的事所導致。」

王彼得瞟瞟紅豆,這聰明丫頭要不是警察的親眷該多好,招來當助手,不知有多省心。

虞崇毅一時跟不上幾人的思路,慢騰騰重新在腦海里整理了一番,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賀雲欽看向虞崇毅:「我早前猜過是否有人故意用陳白蝶的裳嫁禍陸敬恆,但照現在看來,兇手也未料到會出現這樣的紕。此人夠聰明夠謹慎,就是缺了些運氣,今晚的陳白蝶,算是我們意想不到的重大收穫,不然我們至今缺乏充足的證據懷疑陸家。」

紅豆奇道:「可是,如果兇手是陸敬恆,他明知道陳白蝶有件旗袍落在了明泉山,今晚還能若無其事帶學生去看戲,心智豈非異於常人?」

王彼得滿臉嘲諷:「所以我仍然認為陸敬恆不是兇手,就他這種滿腦子風花雪月的廢點心,被人綁票還差不多,哪有工夫去綁票別人。」

賀雲欽道:「虞先生,今晚陸敬恆曾跟聖約翰的幾名學生約會,如果他有什麼異常,不會毫無破綻,我現在急需確認陸敬恆是兇手的可能有多大,虞先生,能否請你的同僚去這幾個學生家裏打聽一下陸敬恆今晚的狀態。」

紅豆接話道:「那幾名學生都是外文系的,陸敬恆正追求的那位,家住槐花弄,另外兩名一個吳小春,一個唐雅莉。」

虞崇毅點頭道:「我這就派人去查問,最多一小時回來。」

***

虞崇毅走後,車上幾人同時陷沉默。

一片寂靜中,王彼得率先打破沉默:「這系列案子有太多地方不合理,比如王萍明明第二個失蹤,為什麼第一個被拋。殺害王萍的兇手跟綁架陳白蝶潘玉淇的兇手,是否是同一伙人?還有王首上那些木釘的寓意是什麼,至今沒弄明白。」

紅豆想了想,從後頭翻出自己隨帶出來的那本《玄宗野錄》:「這上頭的解釋不知是否齊全,既跟玄有關,會不會兇手一時心,要修鍊什麼法神功之類的,我聽我們團契的同學說過,不論在西洋還是本埠,一旦人誤邪|教走火魔,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賀雲欽接過那書隨便翻了翻,意興闌珊道:「這書記錄得太潦草,這木釘意味著什麼,一句未代。如何實施儀式,也寫得極簡單。」

紅豆嘟:「可是,這已經是我們現今為止能找到的最接近王萍死因的異了。」

聲音里著不滿,不經意便流一份態,賀雲欽不知為何心微微一盪,定了定神,將書還給紅豆,推開車門道:「我到外面站一站。」

冷月高照,馬路上一個行人都看不見,偶有秋風刮過,頭頂梧桐樹的葉子被吹得颯颯作響,霓虹燈照不到的地方,黑魆魆彷彿藏了無數魅影。

他在外頭站了許久,直到對面警察局出來人了,才重又開了門進去。

車上王彼得早睡了,歪著腦袋鼻息如雷。

後座上,紅豆也搖頭晃腦的正打瞌睡。

賀雲欽閉眼假寐了一會,睜開眼睛看向後視鏡。

紅豆困得厲害了,腦袋像釣魚似的,一下一下往前磕著,這樣下去非傷到頸椎不可。

他看一眼王彼得,見對方沒有醒來的意思,遲疑了一下,側過,打算托著紅豆的腦袋,慢慢調幫整一下睡姿。

然而,沒等他的手到紅豆的下,王彼得忽然重重的一聲呼嚕,猛地睜開了睡眼。

他睡得快清醒得也快,餘瞥見賀雲欽胳膊剛往後到一半,面納罕:「這是要做什麼?」

賀雲欽忙若無其實將胳膊收回來,後頸道:「無事。」

他臉上分明有些尷尬之,王彼得更覺奇怪,扭頭看看後座,紅豆正歪著腦袋打瞌睡,心裏豁然一亮,不可思議低聲道:「你剛才不會是要人家小姑娘吧。」

賀雲欽臉一紅,幸而線昏暗,料王彼得看不見,一時解釋不清,便以極淡然的口吻,義正言辭道:「你睡糊塗了?」

語氣極強,王彼得只覺得疑團百出,瞇了瞇眼,見賀雲欽大不自在,雖仍想問,料以這人的口才,怕是也問不出什麼,只得作罷。

好在這時候外頭有人敲窗,兩人一看,虞崇毅如天神降臨般出現了,賀雲欽心頭一松,從未覺得虞崇毅如此順眼,紅豆聽到靜,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虞崇毅道:「幾個學生都說今晚陸敬恆有說有笑,不見半點異常。就是唐雅莉下車的時候不小心掉了一支自來水筆在後蹲下去撿筆的時候,聞到一腥氣,像是從后尾箱裏傳出的。」

「腥氣?」

虞崇毅嗯了一聲:「不止唐雅莉聞到,另一個學生吳小春路上也聞到了,只不像唐雅莉那般篤定,而且這兩名生都說,等們後來從大劇院看電影出來,那味道就不見了。」

紅豆奇道:「陸家的車怎麼裝腥臭之,何況陸敬恆今晚要跟學生約會,車夫難道都不提前打掃車廂的麼,他就不怕陸敬恆事後找他麻煩?」

四人靜了一晌。

王彼得坐直子道:「陳白蝶的金主下午去流雲觀搜查,兇手被迫轉移陳白蝶等人,不慎落下陳白蝶的旗袍,不久你們警察去搜山,兇手無法返回別墅,陸家的車夫忘了打掃后尾箱,陸敬恆去大劇院——」

紅豆聽他梳理線索,腦中思路也跟著清晰起來,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臉微白:「您是說?」

賀雲欽眼睛盯著方向盤,也覺不可思議,思忖著說:「難道陸敬恆的洋車後面當時藏了陳白蝶等人。」

虞崇毅大驚失:「怎麼會?」

王彼得斷然打斷他:「怎麼不會?兇手為了躲避搜查,匆匆忙忙用洋車將陳白蝶或者潘玉淇從陸家別墅運下來,還未來得及將陳白蝶轉移到妥當的地方,正好撞上陸敬恆要用車,怕餡,只得先送陸敬恆等人去大戲院,等陸敬恆進去看電影,他才撈著機會理陳白蝶等人,所以那車后箱先有腥氣,後來就沒了。」

紅豆萬想不到兇手行事竟如此異於常人,後備箱藏了陳白蝶等人,他竟還可以若無其事接送黎陸敬恆等人。

胃裏一陣噁心,一嘔吐的衝怎麼也不住。

虞崇毅無聲地張了張,道:「探長的意思是說,陸家的司機有嫌疑?」

賀雲欽揚了揚眉道:「不止有嫌疑,而且嫌疑極大,虞先生,你剛才不是說要找陸家下人來問話嗎,他們眼下可都來了?陸敬恆的司機在何?」

虞崇毅很快便去而復返,急聲道:「陸家下人都來了,獨差陸敬恆的車夫!」

賀雲欽臉變得極難看,推開車門下了車,將車門猛的一關:「查了這麼久,眼看要捉到這隻狐貍了,還是晚了一步。」

紅豆第一次見賀雲欽發這麼大的脾氣,愣在車裏。

王彼得想起剛才賀雲欽和紅豆的事,也跟著下車,一語雙關道:「年輕人火氣真是夠旺的。還能怎樣,接著追唄,上海灘總共才這麼大,既懷疑到這人頭上,不信還能讓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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