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第一百章 人
《寒門宰相》
無限風在險峰!
章越郭林登至山頂時,但覺所謂仙人也不過是個小小的溶而已。
章越與郭林道:“這仙人不過如此,但所幸山頂之上,景甚佳。”
“其實我輩讀書也恰似登山,每登一層山,風即別有不同,如此眼界也不一樣了。
郭林道:“師弟的話,別有一番深意,仙人恰似我們所取的功名,但讀書登山又豈為了看仙人,只不過是與山下不同的景罷了。”
“正是如此。師兄我們都登上來了。”
“還言之過早了。”
“那也不妨看看眼下景。”
章越與郭林并肩眺。
山峰上四面八方都是寒風,吹得二人襴衫飄飛,不過二人卻毫不覺得寒冷,盡談笑。
看過景之后,二人一路走下山。
這時候隆隆的鐘聲已是響起。
之前的眾學生們已是聚集至一。
當中一人,數名學子向他道賀。
章越在旁聽了幾句,知道此人是此番被推舉至汴京國子監的進士科第一人。
但見那人言道:“幾位不要夸我了。我年時自負橫才一時,覺得科甲及第不過是唾手可得之事。哪知一次解試不第,一次會試不第,竟是兩度不不材了,如今才知自己不過是魚蝦般沒指的人罷了。蹉跎至而立之年竟淪落至被舉往太學,辜負了眾位師長同窗們的期,此生也就如此罷了。”
此人這一番如凡爾賽文學般寡淡的話,將章越噎得半死。
“那你可以不要去啊!”章越默默在心底吐槽道。
哪知對方似聽到了章越的心聲道:“諸位以為我不想一步一步解試,會試,殿試地考上去,連中三元,狀元及第,而非去太學不可麼?”
“但我福建路解試難如登天,會試還有一番苦戰,我不過是膽怯無勇之輩罷了,這才走此捷徑。還請諸位千萬莫要笑話我。”
一旁人則道:“黃兄放心,國子監也有監試,也可一路連中三元。”
“此中難易豈是一般并論。”
章越聽此人說完心道,牛,老子記住你了。
章越不聲走至一旁,但見何七已是恢復如常了。
他對左右相的人道:“昨日在場上,我分明已出言打李學正了,但不知為何仍被取州學。實在不應如此的。”
左右紛紛寬。
一人道:“無妨,太學需聽讀百日方可解試,今科無論如何也是趕不上了,何兄下一科再被薦至州里也是不遲。”
章越走到人群中,但見一名學子正好上前探問道:“敢問兄臺就是浦城縣學的經生章越麼?”
章越回過頭,但見此人的左右數人不是昨天連名字都不肯告訴自己的學霸麼?
章越角微微一翹笑道:“確是。”
左右都是笑道:“真是章三郎。”
“昨日失禮了。”
章越環顧一圈,踱步片刻,方才攏起袖子拱手道:“好說,好說,正要與諸位親近。”
眾人皆道:“正當如此。”
正說話間,李學正,孫助教等人已是到了。
眾學子們一并拱手。
李學正笑道:“諸位不要拘禮,今晚州學設宴款待諸位,有什麼話不妨暢言。”
李學正來至,不學子即加了談論。
到章越,郭林時,二人都是上前道:“學生謝學正舉薦!”
李學正向章越笑道:“三郎的諸科為本州第一,毋庸置疑,薦你是意料之中的事。汝將來是打算以九經赴舉麼?”
章越道:“正是如此。”
李學正道:“自藝祖開國以來,北方屢遭戰,故南方一時文治鼎盛,而北士多明經。南方第一流人才都習文,次則明經,至于北方則第一流人才明經進士皆有。”
章越聽了道:“學正,助教,教誨學生記住了。”
李學正道:“你之明經在本州雖佳,那是因為本州的人才多去習文之故,但了國子監要稱得上明經就不易了。但吾反觀你三篇策問,倒是可圈可點,不似一個經生寫出的。你實話與我一句,可有請人代筆?”
一旁孫助教笑道:“策問不過是觀汝之文論罷了,如今你早已薦往國子監了,不妨如實告知學正。”
章越道:“回稟學正,助教,學生策問是自己寫的,但完稿之后請了伯益先生斧正數。”
李學正,孫助教笑道:“難怪如此。”
李學正道:“若為如此,可知汝文論甚佳,將來國子監后,從經生轉至進士,也未嘗不可。”
章越聽了心道,難道這國子監還能轉專業的?
孫助教道:“文章詩賦之道,文也,經義訓詁之道,質也,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此為君子之道。”
章越心道,這是鼓勵自己經義文章兼治,文理兼修的意思。
“謝過學正,助教的諄諄教誨!學生還是先考取國子監再說。”
李學正欣賞地道:“此持重之言。”
章越可以到李學正,孫助教這一番話都可謂是肺腑之言。
接著二人又對郭林說了一番話,郭林眼中飽含熱淚,無以復加。
這一番話對二人,都是好的祝愿!
恰似雛鷹展翅,馬上要搏擊長空前,母鷹在旁替他用喙梳理羽。
倘若功,雛鷹當一去不復返。
這時有一名學疾步奔上山來,與前面另一名學說了幾句,這名學來至李學正面前說了幾句話。
章越但聽對方約說些州通判至此,請學正出迎這樣的話。
不久李學正帶著一眾學,匆忙從半山腰趕至山下。
隨后李學正與一眾人如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一名員徐徐走上山來。
章越心知此人就是本州通判。
在宋朝一州之中權力最大的就是知州和通判。
但知州與通判權力誰高誰低呢?不好說,知州與通判手下各有一套班子,看似知州是一州長,但通判卻既非副二,又非屬,實際是可以平起平坐的。
李學正道:“這位是本州通判,爾等速速見禮。”
眾學生當然知道通判是何等大,一并躬行禮。
那位通判微微笑道:“今日一見諸君,可知我建州真是人才錦繡。”
在場眾學子都是天之驕子,絕沒有后世時聽了員一句夸獎,骨頭都輕了那等。眾人皆以為正當如此。
員的權力,就是皇權的部分。
李學正向通判先引薦薦至國子監的黃姓學子。黃通判笑著說了兩句。
黃姓學子之后即到章越。
李學正一旁低聲向通判介紹了章越幾句。
通判看了章越一眼不由當面笑道:“果真儀表堂堂,好相貌!”
章越聽了也由衷嘆,為啥對方不夸自己才學,而夸相貌。這分明是抓住了重點啊!難怪對方能躋為一州的二號人,就拿這份商,這份識人于萬千之中的眼力,將來封侯拜相,至一品也是指日可待。
章越寵若驚地道:“多謝通判贊譽。”
接著通判又對舉薦至汴京,南京國子監的學子勉勵幾句。
最后通判對眾學子道:“為國舉賢,行禮樂宣德化,此為國家設辟雍泮宮之意,汝等磨礪學問,苦學進取,也為朝廷勸學之意。王玉,是用大諫,古今之德也……”
通判講了好一通話。
在場眾學子們都是聽著,章越則是覺得毫無意思,領導講一堆套話,能不能來點實際的好?
最后通判道:“……西鄙不寧,朝廷各軍州用度也是缺。如今汝等即將赴京,學正之托,州里再如何難以為繼,也當撥給些錢糧來……”
聽到這里章越神一振。
通判看向學正道:“我等商量著,每人給錢五貫,再撥兩名廂兵路上聽用,此歸各州縣發配。”
章越聞言大喜,這不,終于給了好了。
眾學子都是稱謝,這一番真誠許多。
通判走后,隨后學正助教給眾學子開了州學前往國子監的證明公文,然后又設宴于縣學里饌堂款待。
這場酒宴,李學正與眾學一桌。
幾個馬上京考試的準國子監監生則又坐在一桌。
何七等其余未考上的學子一桌。
章越主與考進汴京進士齋的黃姓士子套近乎。
此人姓黃名好義,一聽章越的名字,微微笑道:“早聞章三郎君之名了,真可謂久仰了。說來巧合,你我還分屬姻親。”
章越一愣,這是哪門子親戚。
聽黃好義一講,章越方才明白。
原來黃先義出來歷實在不凡,他也是祖籍浦城,出自本縣四大勢家之一的黃姓。
他的伯父就是名臣黃孝先,他的堂兄黃好謙嘉祐二年中的進士。黃好謙一中進士即向章家求親。黃好謙娶得不是別人,正是章俞的兒,也就是自己二哥的姐姐。
章越聞言有幾分尷尬:“實不相瞞,我與我家二哥……”
黃先義道:“誒,坊間議論我也聽過。但無論旁人如何說,我堂兄對令二兄極為佩服,他言生平見過天下俊才,未嘗有一人可與章子厚比肩而立!”
章越聞言笑了笑。
黃好謙確實乃章惇的姐夫,歷史上他的兒子,也就是章惇的侄兒黃宰。正是因被章惇牽連之故,被蔡京流放到海島上。
說到這里黃好義又慨道:“與令兄和堂兄相較我真是魚蝦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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