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第五章:當務之急
于謙的話,令殿中眾臣都為之一默。
雖然在朱祁鈺到之前,眾人已經知曉了事的大概,但是如今再聽一遍,依舊目驚心。
那可是整整五十萬大軍啊!
就算撇去征調的民夫徭役,后勤輜重人員,單純能戰的軍,也有近二十余萬人。
那也先不過十萬之眾,大明用了三倍于敵的大軍,怎麼就能敗了呢?
而且不僅敗了,就連駕親征的皇上,都被人擄走,這何止是喪師辱國。
數遍中華數千年的歷史,也唯有靖康之時,出現過這等事!
不過事已至此,即便是再心懷沉痛,也不得不提起心勁兒來面對。
于謙剛剛的話里頭,還有一層意思。
如此傷亡慘重的大戰,勢必會驚周邊軍鎮前去查探,居庸關只是第一個。
接下來,宣府,大同,山西,紫荊等地的詳細軍報,必然會陸續到達京師。
這件事,瞞是瞞不住的!
見無人說話,孫太后道:“諸位臣工,皆為國之肱骨,皇帝親征之前,將國事朝政托付各位,如今出了這等大變故,哀家一介深宮婦人,已驚惶無措,尚賴各位大人謀劃商議,眼下局面,當如何是好?”
略一停頓,見諸大臣仍舊沉,孫太后繼續道:“局勢危難若此,諸位不可惜不言,此非朝會,若有想法,盡可言之,不拘對錯,皆為國盡忠,若有不妥,哀家亦宥之不罪。”
太后的話都說到這兒了,再不說話就不合適了。
不過其實孫太后的顧慮實屬多余,在場諸人,皆是六部重臣,最不濟的也是天子近臣或守備京師之人。
眼下天子北狩,他們就是京城里高個子的人。
換句話說,天塌下來,就砸在他們頭上,怎麼可能會惜不言?
實在是這消息太過驚人,讓這幫老大人一時之間,都了方寸。
不過幸好,有朱祁鈺進殿這麼一鬧騰,總算是給了他們一些接的時間,這會心里頭,也大略有了想法。
吏部尚書王直起,奏道:“太后娘娘,此事詳尚不明了,然大略況,已可見一斑,以臣之見,傷員恤,罪將定罪及其他諸事,可暫緩行。”
“當務之急有三:其一,打探詳細況,詔命臨近各衛所關隘守將,盡快呈上詳細軍報,就地收攏殘軍,隨行勛戚大臣有幸免于難者,盡快護送回京,再行論。”
“其二,詔命各關隘守將,打探陛下陷落之地,伺機迎回,同時派遣使節,出使瓦剌,探明況。”
“其三,賊虜既獲大勝,必挾勝而進,京師及邊關諸鎮防務,為重中之重,需重新商議,詳細安排。”
和以后的幾代不同,此時雖然已經有了閣,但是只是以備咨詢而已,人員,職務皆尚無定制。
盡管已經行票擬之事,但是這項權力還沒有完全形制度。
憑借著三楊的澤,閣在朝中地位略有提升,但是依舊沒有什麼存在,可算是有明一代,權勢最低之時。
自太祖罷中書省之后,六部尚書便是前朝實權最重之人,吏部為六部之首,尚書被稱為大冢宰,是如今當之無愧的百之首。
因而王老大人一開口,就定下了今日議事的調子。
調子定好了,才好開始商議。
自然,王老大人提出的這三項當務之急,口氣力度也是不一樣的。
第一條最為簡單易行,乃是應有之意,所以王老大人提出的是詳細的辦法,沒什麼可討論的。
此事隸屬兵部分管,此刻兵部事務皆由于謙做主,于是于侍郎起道。
“大冢宰所言甚是,下出宮之后,便即刻傳令各邊鎮收攏殘軍,即刻呈上詳細軍報,并將幸免于難的勛戚大臣護送回京。”
接下來的第二條,就比較難辦了。
王老大人說得十分委婉,但是其實意思很簡單,商量怎麼把皇帝救出來。
不過在場之人皆是老謀國之輩,自然知道這件事的難度。
若梁貴帶來的軍報屬實,那麼也先既然放一直扣押著的錦衛校尉袁彬來傳話,就必然已經確認,自己到底抓住了什麼人。
換位思考,若是自己這方抓住了敵軍主帥,而且還是駕親征的天子,那必定是嚴看守,置于中軍之,嚴防守。
想要救人,肯定是難上加難!
沉默了一會,翰林院學士陳循上前道:“太后娘娘,臣以為皇上既然遣人傳訊,不妨暫且準之,先太祖,太宗皇帝威震漠北,瓦剌對我大明尚有懼意,或可遣使攜金銀玉帛前往,迎回陛下。”
此話一出,再場大臣皆暗暗嘆了口氣。
這話說出來,怕是陳循自己都未必相信!
太祖,太宗威震漠北是不錯,但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仁宗,宣宗繼位之后,皆將力放在了政之上。雖然依舊對北虜有余威震懾,但早在先皇之時,邊境便常有邊患,只是不嚴重而已。
至今上登基踐祚之后,因天子弱,朝中大政以平緩為主,能不起邊釁,便不起邊釁,更是助長了虜賊的膽量。
何況二十余年的時間,大明已經換了三代天子,瓦剌,韃靼等部自然也是如此。
舊一輩的,曾經見識過太宗軍威的虜酋漸漸凋零,新一輩的虜酋,因大明一再忍讓,更是肆意妄為。
若是如此簡單便能迎回皇上,那也先又豈敢興兵十萬,擅起爭端。
不過眾臣也知道,這是眼下唯一功率略大的法子,若是依靠邊將尋機救駕,怕更是難以為之。
因此只好拱手附和。
“此乃老之謀,準!”
孫太后點了點頭,贊許的看了一眼陳循,心道果然是隨侍之臣更加靠譜,想了想,又道。
“此事需得抓時間,昨夜軍報到京,哀家與皇后在庫當中盤點了一番,已經按皇上之意,將金銀蟒袍備好,諸位大人商議一番,盡快遣人送去便是。”
陳循上雖然掛著戶部右侍郎的銜,但是實際上卻在翰林院辦差,相較六部群臣,翰林院算是侍從之臣,更加依靠圣恩。
看太后如此神,便知他說中了太后的心事,于是繼續道:“太后所言甚是,此事耽擱不得,以臣之見,不若仍遣那梁貴回去,一來,他本職懷來衛千戶,悉形,二來,也更能取信與瓦剌。”
孫太后想了想,開口問道:“眾臣意下如何?”
定了要遣使的大方向,那麼送誰過去,反而沒什麼要,歸正大概是去送些金銀,傳個話,不抱什麼真能迎回皇帝的希,所以眾臣皆俯首稱“善”。
于是這件事也定了下來。
接著,駙馬都尉焦敬起,道:“太后娘娘,臣以為,當此危急之時,當不拘一格降人才,可命兵部張榜,京城外,凡有退敵之策,迎回陛下之謀者,可破格征召,再行任用。”
這又是一條不咸不淡的建議。
說白了,賭運氣!
京城外,百姓雖多,但是若有這等智謀詭譎之士,早已被朝廷征召,何須等到現在?
要知道,皇上出征之前,便已經征召過不能人異士,現在,怕是尸骨都涼在土木堡了。
所以說,這建議整個就是個廢話。
殊不知焦敬也是苦不迭,作為勛戚武臣的一員,他深知勛戚如今的境。
這次大軍出征,皇上雖然是王振的煽,但是背后不了有勛戚的推。
這一點,無論是太后娘娘,還是殿中的諸位大人都心知肚明。
畢竟作為勛戚武臣,只有一直有仗打,才能保持自己的地位。
這二十多年以來,天下承平,武備廢弛,再加上先太皇太后與三楊輔政,對勛戚一再打。
好不容易才上這麼一場大仗,可誰料,竟出了這等事。
現在瓦剌大軍境,自不必說,待這場風波過去之后,想都不用想,那幫文臣肯定趁此機會,大肆攻訐勛戚。
這個時候,能在太后娘娘面前掙一分好,日后境便好一分。
可偏偏這次大戰,一眾勛戚都寄予厚。
京城里能夠得上名號的,基本上都隨駕出征,就連勛戚里頭的定海神針,先皇托孤的重臣,英國公他老人家都跟了過去。
若是勝了自然皆大歡喜,可如今這般況,他區區一個駙馬都尉,連爵位都沒有,在這殿中,連話的余地都沒有。
是以哪怕知道說得是廢話,他還是著頭皮得說。
至要表明態度,京城勛戚一脈,還是在想辦法,救回皇帝,將功補過的。
這算是兵部的活兒,故而孫太后轉向于謙,問道:“于侍郎意下如何?”
誠然,這個建議大概率沒什麼用,但是也挑不出錯來。
于謙沒怎麼猶豫,道:“臣以為可行。”
于是,第二件事也這麼被暫時商定下來。
剩下的,就是最要,也最棘手的第三件事。
京城,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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