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凡覺得沈明津的指責很莫名，由不得微蹙了下眉，說：“我沒有。”

“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

沈明津低頭盯著章凡的臉，眼神疑，不像是裝的。

他扯了下角，表不可思議又帶了些自嘲的意味，隨后惱道：“就算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但是我向你表白的事你怎麼能忘了呢？這是隨便能忘記的事嗎？”

十八歲那年章凡讓沈明津尊嚴掃地，他沒想到五年后再次讓他了個笑話！

“你不是想道歉，那加我微信干嘛？”他忿忿問。

“我是想問你……”章凡此刻著實有點不著頭腦了，事的走向越來越撲朔迷離，沈明津說他向表白過，那麼，“我書里的那封信真是你寫的？”

沈明津自然還記得自己人生中第一回寫的書，他皺起眉，不滿道：“紅桃a，你耍我呢？你都看過信了，剛才又說……”

他對上章凡張皇驚慌的眼神，心頭一刺，要說的話便消彌在了邊。他默了片刻，再開口語氣就有些無所謂了。

“算了，反正你都拒絕了，記不記得也不重要。”

章凡極度錯愕，“我什麼時候……”

本想問什麼時候拒絕過，話才說到一半，腦子里倏地閃過一些碎片。

沈明津見失神地愣住了，本不想再去計較以前的事，緘默了幾秒，又氣不過似的開了口：“高考員大會那天，我和你告白，你說你不喜歡四肢發達不學無的人，忘了？”

零星的記憶涌進腦，章凡還沒來得及拼湊出完整的一段回憶就被沈明津這句話嚇住了。吃驚并不是因為沈明津的指控是莫須有的，而是在回想起來的記憶碎片里，真的對他說過這樣輕鄙的話。

“我……對不起。”章凡思緒混，一時間沒能完整地回憶起事的前因后果，只能先道一聲歉。

沈明津聽致歉，心口更堵了，好像今天是他揪著過去這點事不忘，五年過去了還要討個說法似的，小氣得很。

“我說了，道歉免了，本來你就有拒絕的權利。”沈明津嘆一聲，語氣恢復平常，甚至顯得寬容大度，似乎毫不介意章凡那時帶了人攻擊的拒絕語。

章凡短時間接收到了太多信息，腦子一下子轉不過來，也沒有理這類事的經驗，抬頭看著沈明津，也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才好。

20層很快到了，電梯門一開，沈明津再看了眼章凡，見沒話要說，抬腳徑自往外走，背著揮了下手，灑道：“走了。”

他頭也不回走得極其果斷，章凡怔在電梯里，沒反應過來要喊住他。直到電梯門再次打開，才回過神來，機械地提起放在地上的箱子，憑著本能回到了自己的租屋。

進了屋，章凡把買回來的東西隨手一放，騰不出心思去歸置整理，腦子里反復想的都是沈明津剛才說的話。

往沙發上一坐，抿著蹙著眉開始捋頭緒。

沈明津說他在高考員大會那天和表白被拒絕了，章凡認真回想了下，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但是從的角度看，和沈明津在這件事的記憶上存有偏差。

員大會那一天早上，無意中聽到父親和惠姨的對話，從而得知了惠姨懷孕的事。父親主張把這件事告知家里所有人，但惠姨拒絕了，臨近高考，惠姨怕這事影響學習。

因為這件事，章凡那一天的心都很沉悶，傍晚員大會結束，抱了本書去了教學樓后的草坪。程怡找到，直夸勤，家都不回就呆在學校看書，不像班上的男生，員大會才結束，離高考不到一個月了，他們還有心湊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

章凡不愿意太早回家，找了個理由讓程怡先走，一個人在教學樓后看書，直到沈明津找上，蹲在面前，說他喜歡。

章凡當下愣住了，第一反應就覺得沈明津在開玩笑，接著想到了程怡說的話，就以為他是游戲輸了，找告白肯定是個懲罰或者說是大冒險。

若是往常，章凡只會覺得男生們很無聊，并不會過多地去理睬對方，但那天緒不佳，極度敏，敏銳地察覺到了沈明津告白這個行為背后的惡意。

為什麼大冒險的對象不是別的生而是，自然是因為又黑又丑又不起眼，男生們想看看丑小鴨被王子示好后的反應，最好驚慌失措，最好信以為真，最好欣喜若狂，最好點頭答應，這樣在捉弄人的游戲被揭后，才能為一個笑料供他們取樂。

章凡當時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班上的男生，包括沈明津，在看來，即使這個大冒險不是他提出來的，但他作為實踐者更是可惡至極。

的壞心經過一天的抑發酵，在沈明津出現時遏制不住地發了。

章凡沒有破他惡劣的把戲，而是假作渾然不知，帶著報復意味的認真地、正式地、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說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績落后不學無，說不喜歡他這樣的男生。

章凡極回憶往事，以往的生活大多是枯燥無味的，不值得追憶懷念。員大會那天意外得知惠姨懷孕的事讓消沉了一整天，等接了這個事實后就再也沒有回想過那天發生的事，沈明津的告白掩映在了家庭變故的霾之下，被在了的記憶深。

直到五年后，他們再次遇見。

從回憶中，章凡尚且還有點恍惚，離了彼時的境再去看，的心境全然不同。

想到了那封書，想到了沈明津剛才說的話，原來他們之間不是記憶存有偏差，從頭到尾都是誤解了他，他那時候是真心喜歡的。

這個認知讓更錯愕了。

章凡失神良久，直到程怡一通視頻電話打來才回了神。

“你房子都收拾好了？”程怡上來就問。

“差不多了。”

“本來還想說過去幫幫你的，實在是不開，你知道我國慶參加了幾場婚禮麼，八場！有一天同時參加了兩場，簡直是在搶錢，我這個月還沒開始干，工資就已經花出去了。”

章凡朋友，剛回上京也沒同事，因此沒有程怡的這個煩惱，不能同。

程怡見心不在焉的，忍不住問：“小凡，你怎麼了？搬家太累了？”

章凡搖了搖頭，踟躇了下才說：“我剛才……到沈明津了。”

“沈明津？”程怡湊近鏡頭，“在哪啊？”

“電梯里。”

“電梯？你租的那房子的電梯？”

“嗯。”

程怡微訝，“他不會跟你住一棟樓吧？”

“不清楚。”

“你怎麼不問問吶。”程怡又問：“他還記得你吧？”

“嗯。”

“說上話了？”

章凡點頭。

“他主的吧，沈明津是不是還熱的？”

章凡回想起沈明津對的態度，和程怡說的恰恰相反。

程怡沒留心章凡的沉默，又說：“要是你們真住一棟樓里也好的，以后你有什麼事就能找他幫忙了，他高中那會兒就熱心腸，估計現在也這樣，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章凡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沒把沈明津給寫書和告白的事說出來。

確切地說是寫過書，告過白。

沈明津對有好是高中時候的事了，雖然今天才知曉他的心意，當年拒絕他的時候抱著讓他面掃地的心理，說了侮辱他的話，即使這些話并非本意，但看他現在對疏離的態度，那些話應該傷害到了他。

章凡搞清楚了那封信的來源和意圖，卻陷了更大更迷茫的難題中。

七天的工作日度日如年，七天的小長假倏爾而逝，時間的流逝速度是相對的。

國慶假期一過，章凡就去ow正式報到了。

八號上午，到人事報到，因為早先hr已經和在線上聊過了，所以人事部經理并沒有再對進行過多的詢問，客套地寒暄了幾句后就領著去見了企劃部的經理——劉品媛。

章凡之前線上面試的時候見過劉品媛，線下見面，發現比視頻電話中要親切許多，許是因為剛職，所以尚不想給太多力。

“之前你說辭職回上京，是因為家里的原因，我沒記錯吧？”

章凡頷首，“沒有。”

不說原因，劉品媛也沒多問，笑著問：“你簡歷上寫你大學讀的新聞，怎麼畢業后做了商場策劃？”

這個問題，但凡心思活絡些的人都會答些因為熱，興趣此類的套話，但章凡并不會講場面話，沉片刻，如實回道：“想試試。”

“嗯？”

“很多人都覺得我不適合做和人打道的工作，所以我想試試。”

劉品媛聞言哂笑，“年輕人有沖勁，好的。”

“我經常去清城考察，你之前的頂頭上司，我和是老相識了，和我說你能力不錯，好學，做事很沉穩，要不是你執意要走，還不想放人呢。”

章凡抿了下，只當這是客套說辭，并不當真。

“我看過你之前寫的策劃案，好的，你參與策劃的幾個活也都很功，在我看來，工作沒有適不適合，只有想不想做好，你想做好，這就夠了。”

“你在商場工作過，應該了解策劃的工作強度，ow雖然規模不及一些品牌連鎖商場，但在上京知名度不會比別的商場低，公司不榨員工，但也不清閑，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章凡微微點頭。

劉品媛在辦公室里和章凡聊了幾句，說了些工作相關的事，之后就打了線電話，了一個員工進來。

“這個是接下來帶你的主管，孫璐，有什麼不懂的你可以問。”

章凡站起，朝孫璐點了下頭，“孫主管你好。”

孫璐大方一笑，說：“別這麼客氣，我比你大，以后啊，你就我璐姐就好。”

章凡遲疑了下，從善如流，“璐姐。”

孫璐笑著應了聲，“走，我帶你悉下公司。”

“好。”

孫璐和劉品媛打了聲招呼，帶著章凡離開辦公室，到企劃部向所有員工介紹，“大家手上工作停一停，歡迎下新人。”

工位上所有人都抬起了腦袋，章凡不太自在地做了個自我介紹，“你們好，我是章凡，請多指教。”

“立早章還是弓長張啊？”有個姑娘問。

章凡只好詳細說道：“立早章，出的‘’，平凡的‘凡’。”

“這名字好聽，你長得也好好看。”那姑娘自來，站起笑嘻嘻地說：“我袁霜，以后我們就是同事啦。”

企劃部人不算多，包括孫璐也就十來個，設計和策劃對半，章凡花了點時間認了認人，地打過招呼。

“凡，你的工位就在袁霜旁邊，你先坐著，等下我讓人事部的人帶你去辦下職手續，再帶你逛逛商場，悉下公司環境。”孫璐拍拍章凡的肩膀，眼眸帶笑，“你別太拘謹，我們部門沒太多規矩，你有事可以找我，問其他同事也行。”

章凡點頭，“好的。”

孫璐還有事要忙，和幾個同事代了幾句后就走了，章凡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從包里拿出紙巾，把桌子椅子了。

邊上袁霜挪著椅子湊近，“這個位置空了有一個多月了，總算是有人坐了……你是應屆畢業生？”

“不是。”章凡低頭看了看，沒看到紙簍，就把臟了的紙巾疊好，放在桌角，坐下說：“我去年就畢業了。”

“那你是跳槽還是過了gapyear來工作的？”

“我之前在清城的商場做策劃。”

“清城啊，好遠，那你怎麼會來上京，本地人？”

“嗯。”

“聽你口音也不像南方人。”袁霜咧一笑，“我也是上京人。”

章凡察覺到袁霜一直盯著的臉看，表些微不自在。

“你好白啊。”袁霜嘆一聲。

章凡上大學前從未在意過這個問題，直到去了清城，小姨看不過去，買了一堆防曬霜和白的護品給，勒令必須用完，還要求出門一定要打遮傘，就這麼養了幾年，早年因為紫外線而沉淀下來的黑素消退，天生白皙的得以還原。

這兩年夸白的人比以前說黑的人還多，章凡聽袁霜這麼說，只是禮貌地笑笑。

“我是今年畢業的，也就比你早半年進公司，論工作經驗，你比我富，我幫不了你什麼，但是別的嘛，我可以跟你分。”袁霜朝章凡俏皮地眨了下眼睛，低聲說：“比如附近哪些餐廳好吃，哪里好玩，哪里有帥哥可看，我一清二楚。”

袁霜格外向，為人熱，章凡很激主和自己搭話，但也到人際往的力。

“你喝咖啡嗎？我剛點的，才送來不久，我這杯還沒喝呢，給你吧。”袁霜從自己桌上拿過一杯咖啡放到章凡的桌上。

章凡搖頭推拒，“我不喝咖啡……謝謝。”

“啊——”袁霜拖長音，“你不喝咖啡啊，怕苦？”

“不是不喝，是不喝。”章凡語調緩慢，平靜地說。

袁霜愣了愣。

章凡看到發怔，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又說了讓人下不來臺的話，心里一時懊惱，忙開口解釋，“你別誤會，我不是針對你。”

“沒事沒事。”袁霜見章凡一臉張反而噗嗤笑了，“你看著怪高冷的，沒想到人笨笨的。”

章凡啞然失語，反應了幾秒，覺得“笨笨的”大概是“木訥”的委婉說法，也不是第一回被說木訥了，所以并不介意。

“好吧，既然你不喝，那我就不勉強你了。”袁霜拿回那杯咖啡捧在手上，又湊近章凡，憾道：“這家咖啡館就在商場后面，老板可帥了，本來中午想請你去店里坐一坐的，可惜，你失去了一個看帥哥的機會。”

袁霜說著玩笑話，打開蓋子抿了一口咖啡。

醇厚的咖啡香立刻飄散在空氣里。

章凡沒被袁霜的話吸引，注意力反而落在了手中的咖啡杯上，剛才沒仔細看，現在才發現杯子的隔熱套上寫著“津渡”兩個字。

“津渡”，這家咖啡館的名字還有特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