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防水層尚未修補好，章凡怕又往樓下滲水，也沒敢去洗澡。回濱湖區的家太遠，明天上班不方便，忖了忖，最后給程怡打了個電話，把事一說。

程怡也住在京華區，聽章凡說了況，沒有猶豫就要去那兒住。

掛了電話，章凡回房間收拾準備帶去程怡那的東西，翻出前兩天搬家用的小行李袋，裝了套搭配好的服和，又走到床邊，打算把手機充電帶上。

拉開床頭柜，眼的先是一本書——《綠山墻的安妮》，從家里搬過來的那天，鬼使神差地就捎上了這本書，連同里邊夾著的信。

章凡遲疑了下，取出書，坐在床邊拿手指沿著書沿劃了劃，目和封面上有著紅頭發，臉上綴著雀斑的小孩對視。

這本書是外婆送的，送書的時候說希小凡能夠像安妮一樣，熱生活，擁有一往無前的勇氣。

其實章凡不怎麼看小說的，青春期的時候，班上的同學都看言小說，但章凡從不看。章勝義覺得小說讀多了容易讓人喪志，比起那些天馬行空的故事，他更愿意看些接地氣的時事新聞，了解社會的態。

《綠山墻的安妮》這本書被帶去了學校，高三臨考前那段時間，閱讀這本小說了獨特的解方式。很喜歡書中小安妮面對生活的方式，樂觀、積極、充滿激，更中意安妮在綠山墻的家庭，收養的馬修和馬瑞拉雖不是的親生父母，卻給了一個幸福溫馨的家。

這本書一度讓產生憧憬，但這個幻夢在員大會那天被打破了。對章凡來說，忽然得知家里要添一個新員，即將要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或妹妹，這件事給的沖擊比想象中的大。

章凡自小就有單親家庭的自覺，章勝義不可能一輩子當個鰥夫，心里早做好了會有個后媽的準備。但章勝義真的再娶，年的并沒能泰然接，惠姨懷孕的事亦是如此，以為的并沒能超年齡的界限。

書中的世界很好，但現實并非小說，也不是故事里那個會給小道、湖泊、森林取名字的小孩，甚至有一度覺得只有像安妮那樣天真活潑的孩才配得到別人的喜。

員大會那天章凡一次也沒有翻過《綠山墻的安妮》，過后更是把它束之高閣，而偏偏沈明津把信夾在了這本書中，以至于五年后才在機緣巧合下看到。

章凡翻開書，取出那封信，幽幽地嘆了口氣，隨后又微微蹙起眉，覺得自己的失落是很莫名的，好像很憾五年前沒及時看到這封信似的。

就算那時候看到了，又能有什麼不一樣？

章凡有點苦惱，為什麼又說不上來，坐了會兒，實在尋不著由頭，便把信夾進書里，重新放進屜里。

收好東西，提個小行李袋就出了門，打了輛車前往程怡的住所。

程怡現在在一家出版社當編，公司在京華區，家在槐安區，離得不近，所以也是在外租的房子。的租屋在京南那塊兒，京樺花園在京北，一南一北說遠都在一個區，說近開車也要小二十分鐘。

章凡下車時夜幕已完全降下，在小區門口做了登記，在公寓樓底下按了門鈴，一路暢行地上了樓。

“快進來。”程怡開了門，手上還著一塊披薩，含糊地說：“我有陣子沒收拾屋子了，有點哈，你行李隨便放。”

程怡租的一套loft，上層住人，下層生活區，章凡換了鞋，把行李放在沙發邊上，見程怡桌上的筆記本亮著屏幕，轉頭問道：“在加班？”

“嗯，有幾張畫稿要趕。”程怡把里的披薩咽下去，問：“你還沒吃飯吧，我知道你不吃披薩，給你點了份意面，快坐下趁熱吃了。”

章凡道了聲謝，去洗手間洗了手出來，在桌邊的小圓凳上坐下，拿了桌上的錫紙盒打開。

程怡遞了雙筷子過去，抬眼說：“剛才在電話里沒問清楚，你說你樓下住的是沈明津？”

“嗯。”

“我滴乖乖，你們還真不是一般的有緣啊，住一個小區一棟樓也就算了，居然還是上下樓。”程怡下一抬，說：“他沒為難你吧？”

“沒有。”章凡這個否定是各個意義上的。

“我猜也是，他不是不講理的人。”程怡拿起一旁的可樂吸了一口，無心地問：“你和他相得還行吧？”

“……算是吧。”

“你對他不用太有負擔，他這人好的，讀書的時候還幫你說過話呢。”

“嗯？”章凡不明所以。

程怡吸了口可樂，清清嗓，“有一回育課，班上幾個男生湊在場洗手池那兒聊天，我正好在邊上的大榕樹后躲懶，就聽到了。”

“他們在聊那天八百米跑的測試績，男生沈明津績最好，生就是你了，績比一些男生還好。我記得有個賤的男生說你一點都不像個生，頭發剪得那麼短，還黑得很，跟非洲混兒一樣。”

程怡說到這兒不了地翻了個白眼，接著說：“我本來要出去罵他一頓的，沒想沈明津先反駁了，他一點不客氣地直接懟那男的，讓他一個男生別因為跑不過你一個生就編排你，還說頭發短皮黑怎麼就不像生了，頭發短省事，皮黑健康……”

“他原話我忘了，大致就這麼個意思。”

章凡表怔怔，忽然記起了一件事。

高中剛學的時候，章凡和沈明津還不是一個班的，但他經常來班上串門。有一回班上一男生喊“男人婆”，還沒做出什麼反應，沈明津就一把摟住那男生，把他的腦袋箍在肋下，似是玩鬧般地笑著讓他說話注意點，別給孩兒取這種外號，下作。

從那之后章凡再也沒聽人喊過“男人婆”，也沒人因為的短發和給取一些難聽的外號。

章凡那時覺得沈明津是涵養使然，這種紳士品格自然不會只屬于一人。

“說起來，高中的時候你對沈明津的觀不錯的。”程怡忽然來了一句。

章凡沒由來心臟一空，下意識“啊”了一聲，說：“怎麼會，我和他沒怎麼接啊。”

“是沒怎麼接，但每次他找你，你都不會覺得煩或者反。”程怡抬手輕輕點了下章凡的額間，“你啊，自我保護力太強了，表面上看好像和誰都客客氣氣的，其實骨子里誰也不搭理，誰都防備著。”

“我當初為了和你做朋友，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啊。”程怡慨一句，見章凡表發怔，出神似的，便接著往下說：“高中的時候你都不和男生講話的，但對沈明津就不怎麼排斥，不然他運會三番兩次纏著你報名，你怎麼著也該生氣了。”

“對你來說，不排斥一個人，那肯定對那個人多有點好的。”

“好”兩個字在章凡耳邊炸開，明明這個詞不帶有任何別上的狎昵彩，卻聽得心頭猛地一跳，一時間開了竅，似乎尋到了自己不甘和苦惱的緣由。

深覺不可思議，人會在自己都沒發覺的況下對一個人產生好嗎？

．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咖啡的緣故，章凡一晚上都沒睡好，失眠不說，好不容易睡著了卻是夢境紛紛，睡不安穩。

的生鐘很準時，天不大亮就醒了，即使睡眠質量不佳導致神頭不足，也沒有賴床，干脆利落地起床洗漱換，還趁時間尚早借程怡的廚房做了早飯。

程怡這兒離ow遠，盡管時間充裕，章凡吃完飯還是盡早出了門，打車到商城時離上班時間還有小半個小時。

章凡往辦公樓走，臨到了樓下，看到其他部門的同事手上提著“津渡”的咖啡進樓，心思一轉，腳不由自主地就定住了。

想到昨晚那些碎片化的夢，每一片都和沈明津有關，以前的他，現在的他，可夢外沒有答案的問題，到了夢里也一樣無解。

想知道答案，只能自己去尋找。

章凡稍作猶豫，不再瞻前顧后，定定神，踅足饒過商城，去往文化街。到了“津渡”門口，沒給自己后悔的余地，直接推門而。

店里坐著三三倆倆的客人，收銀臺前排隊點單的人較多，章凡一個人稍微局促地排在隊尾，錯開前面的人往吧臺里看了看，沈明津正背著低頭在忙活。

點單的人是店員小牧，排到章凡時，和昨天一樣，點了杯白咖啡。

沈明津正忙著打包咖啡，聽到聲音倏地抬頭，一下就和章凡對視上了。

“早。”沈明津笑了下。

章凡被他的笑容晃了下，慌忙回道：“早。”

“白咖啡？”

“對。”

“稍等。”

沈明津轉過去，章凡付了賬，把點單位置讓出來，等在吧臺前，視線始終落在做咖啡的人上。

不消多時，沈明津打包好咖啡，拎起袋子遞給章凡，仍是叮囑了句：“趁熱喝。”

“好。”

章凡接過咖啡并沒有立刻離開，沈明津看一臉言又止，主問道：“還有事？”

章凡踟躇片刻說：“我讓師傅這個周末來修補防水層，到時候可能還需要麻煩你。”

“沒問題。”沈明津很快應道：“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盡管說。”

章凡在沈明津的注視下眼神忽閃，嚅了嚅低聲說：“我不確定什麼時候需要你配合，所以……你能給我個聯系方式嗎？”

沈明津沒想到章凡會主朝自己要聯系方式，繼而又想起了前陣子，因為誤會他沒有通過的好友申請。

想到這個，沈明津咳了下說：“回頭我加你微信。”

章凡不確定他這話是不是外辭令，會不會只是說說而已的，遂舉起手中的手機微微晃了下，試探地問：“現在加？”

沈明津愣了下，章凡今天格外主，他都有些寵若驚了。

“你等下。”

沈明津低頭從吧臺桌下拿出手機，章凡上回的好友申請已經失效了，他點出自己的二維碼，將手機屏幕面向。

章凡掃碼添加，沒一會兒，驗證通過了。看著新添加的好友，心口一松，這才察覺到自己剛才竟那麼忐忑。

拐彎抹角地找理由加一個異的微信，章凡以前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干這種事，或許是一時沖，但并不后悔。

想，喝一杯沒喝過的飲品，做一件沒做過的事，其實并沒那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