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珊瑚》第26章 Chapter 26

店里缺人手,沈明津下午還要去咖啡館,臨走前他詢問章凡需不需要送們回濱湖區。章梓橦飯后犯困,坐在沙發上打盹,章凡想讓睡一覺再回去,因此沒有麻煩沈明津。

送沈明津到門口,叮囑他路上開車小心。

沈明津站在門外,看著章凡沉默片刻,最后揮了下手,道別離開。

凡目送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回過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沈明津在看到夾在書里的那封信后緒就有些低沉,當時他沒有詢問更多,只是自嘲地道了句“字真丑”,之后就把信夾回了書里,還給了

凡揣測不出沈明津的心思,或許他想到了當初的烏龍,覺得稽,又或許他是覺得那時沒看到他的信,有些憾,又或許,他為彼時的行為到后悔。

最后一個猜測讓章凡憂心不已。

懷抱著各種想法,章凡心神不寧,整個午間,章梓橦睡得沉酣,躺在一旁卻是睡意全無,腦子里一直回想著沈明津離開時,臉上落寞的神

昨晚失眠,章凡整個人神恍惚卻又睡不著,干躺著也是難干脆起,幫章梓橦掖了掖被子,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

出來后去廚房燒了一壺水,等開水沒那麼燙后,把章梓橦的保溫瓶灌滿,這個保溫瓶是目前在章梓橦上看到的僅有的章勝義的教育痕跡。

午睡睡太久不好,章凡掐著點醒章梓橦,等穿好服后,拿洗臉巾沾了水幫臉。

章梓橦睡了個覺養蓄銳,醒后立刻生龍活虎,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大哥哥呢”

凡聞言手一頓,回道“去工作了。”

章梓橦倏地眼睛一亮,激道“他又打怪去啦”

“不是,是去咖啡館了。”

“大哥哥是超人”

“不是,他是個咖啡師。”

“大哥哥會變魔法”章梓橦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忙從上兜里掏出一個小麻花,遞到章凡眼前,說“這個就是他變出來的。”

凡倒沒否認這個,只是耐心地澄清道“這是魔,不是魔法,這個世界沒有魔法。”

凡只是說明一個事實,沒想到章梓橦“哇”的一聲就哭了,而且啕得極其傷心,眼淚沛地往下淌。

凡吃驚,沒明白為什麼突然就哭了,一時不知所措,只能拿洗臉巾的臉,想安又不知從何下手。

“別哭了。”章凡干地勸道。

章梓橦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嘩啦啦地流。

凡回想了下中午沈明津哄小孩的場景,無奈并不會魔,只能一遍遍地給章梓橦眼淚,到最后哭累了,就懨懨不樂地坐在沙發上噎。

凡給章梓橦倒了杯溫水,勸喝了點兒,之后就幫收拾東西,打算帶回家。把散落在桌上的畫筆一支支收進盒子里,又去整理的繪畫本,在看到中午章梓橦和沈明津一起畫的畫時,不由愣住了。

畫上是一個男人和一只丑陋的怪在對峙,在男人的后有一大一小兩個姑娘。

圖畫的意思很淺顯,章凡一眼便知,似乎明白了章梓橦為何而哭,與此同時又有些不能理解。在認為,不過是陳述了一個事實,一個即使章梓橦現在不愿意相信,長大后也會認清的事實。

收拾好東西,章凡帶著章梓橦從京樺花園離開,回濱湖區的路上章梓橦還是悶悶不樂,也不好奇問問題了,一路沉默到家。

到了家,李惠淑迎上來,見章梓橦眼睛紅紅的,就問了句怎麼了。

“我好像讓不高興了。”章凡說。

“哎呀,啊小孩子脾氣,一點不如意就要耍子的,小凡你別在意啊。”李惠淑先是寬凡,接著拉過章梓橦的手,的腦袋,說“我哄哄,一會兒就好了。”

李惠淑把章梓橦帶進了兒房,章凡低嘆一聲,走到客廳見章勝義在看報紙,踅足就想回房。

“你小姨給你寄了幾個快遞,我幫你收了。”章勝義忽然出聲。

凡定住腳,低頭看向茶幾,桌面上的確放著幾個包裹。

小姨前陣子的確問過租屋的地址,又想給服和護化妝用品,便沒把京樺花園的地址告訴,本以為這樣能打消又為破費的念頭,沒想到拐著彎兒的寄到了家里來。

凡走到桌旁,彎腰要取快遞,章勝義又開口了,他問“你姑姑說你最近在負責你們公司的一個活

凡怔了下,很快應道“嗯。”

“新公司還習慣”章勝義折起報紙放在一旁。

凡沒想到章勝義會關心這個問題,而且看樣子他有話要說,忖了下,在沙發上坐下,同時回道“好的。”

“公司有食堂”

“沒有。”章凡說“但是有合作的餐廳。”

章勝義點頭,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時又看向章凡,問“上下班搭地鐵”

凡點頭。

“這段時間你把車練回來,家里的車我暫時用不上,你開走吧。”章勝義說著從口袋里掏出車鑰匙,遞給章凡。

“不用。”章凡掃了眼車鑰匙,沒接,抿了下說“京華區早晚高峰期會堵車。”

章勝義聞言仍是說“你工作總有用得上車的時候,上下班不開,見客戶也要用車。”

“車停在家里也是落灰,開去你那兒放著吧。”章勝義說完把鑰匙往桌上一放,是不容再拒絕的姿態。

凡沉默。

章勝義看著,緘默半晌起,離開客廳前說了句“這幾天要降溫,別忘了買幾件羽絨服,上京可不是清城。”

凡過了會兒才拿起車鑰匙放在手心里端看,爾后輕輕地嘆了口氣。

初三畢業,章勝義再婚,李惠淑的繼母,高中三年是他們這個新組合而的家庭磨合適應的過程。

李惠淑不是話里的后母,并不苛刻,也從來沒有人前背后各一套,但章凡早已習慣了單親家庭,二八年紀突然多了個“母親”,還是很難適應,更勿論后來還多了個章梓橦,所以大學選擇了離開上京。

去清城的這幾年章凡很聯系章勝義,當然他也很的室友們隔三差五就會給家里打電話,和父母說說學校里的新鮮事,但從來沒有。和章勝義之間的通很公式,每個月月初他給打一筆生活費,收下后道一聲謝,月中他詢問生活費夠不夠用,一般都回夠用。

章勝義從小教導要節儉,但在質上他從來沒有短過什麼,大學的生活費他月月給得準時,就是畢業后,他每個月都還會固定地給打一筆生活費,即使明確表示過自己不需要。

凡還記得小姨曾經說過章勝義沒有盡到作為一個父親的責任,但的想法恰恰相反,覺得他太執著于做一個父親了。

母親意外去世,他為了放棄了戎裝夢從部隊退伍,轉業到了單位,從連長變了一個小小的科員,過上了他不喜歡的生活。

凡曾見過他在深夜獨自痛飲,但他在面前卻從未出過頹相,亦未曾抱怨過分毫,他對嚴苛,對自己更是如此,他不允許自己對生活服

他將一個父親的職責發揮到最大,教育、引導、鍛造,竭力避免歧途。

十八歲以前,章凡在章勝義劃定的圈子里長大,對他有過怨,但沒有恨,即使養育教導是出于責任,但他至人了,且他們之間也并非全無溫

凡還記得高二那年“茶事件”后,章勝義當晚就榨了一杯果,之后每天如此。他用自己的方式對好,但他忽略了,當時需要的并不是一杯健康的果,而是那杯不健康的茶。

就如同此時,真正需要的并不是手中的車鑰匙。

十一月初,北部寒流侵,氣溫急降,上京尚未供暖,因此室亦是清冷。

凡在清城呆了幾年,抗凍能力有所見長,在這樣的天氣里還不至于冷得打

周一,按時按點出門上班,出了地鐵站習慣地就先去了文化街。到了“津渡”,意外地沒看見沈明津,問了小牧才知道他今早還沒來店里。

凡稍稍訝異,已經習慣了沈明津每天早上都會在咖啡館里,倒是忘了之前小牧說過的,他來店里的時間不一定。

到公司打了卡,章凡坐在工位上,盯著桌上的咖啡出神。拿出手機,點進和沈明津的聊天頁面,昨晚照常道了晚安,他也和往常一樣給予了回復。

一切好像都沒變,但

心底覺得不安。

凡看著手機,思索了幾秒,給他發了個“早安”。

沒多久,沈明津回了個“早”字,僅僅只有一個字。他沒有像往常那樣詢問吃早飯了沒,告訴今天的天氣,分他做的第一杯咖啡。

凡心頭惴惴,直覺從昨天中午他看到那封信開始,他們之間好像就出了問題,但怎麼想也琢磨不出是哪里出了差錯。

正猶豫要不要給他再發條消息,隨便說說話也好,剛點出鍵盤,袁霜就喊去會議室開早會了。

凡無法,只好收起手機。

這個月“咖啡集市”就要正式舉辦,章凡作為主要負責人,工作任務重,在會上向劉品媛匯報了活籌辦的進展,會后又被帶著去見了其它部門的負責人。

等工作協商完畢已是中午,袁霜喊章凡一起去吃飯,想了想,說自己有事要去趟“津渡”,袁霜以為還是工作上的事,便主說幫打包一份飯。

凡離開公司直奔“津渡”,卻還是撲了個空,小牧見來,告訴,沈明津去買咖啡豆去了,今天不來店里。

咖啡豆的賞味期很短,咖啡館用豆子多,更要頻頻購新的咖啡豆。沈明津對咖啡豆的質量要求比較高,所以回回都會親自去相的咖啡烘焙商那兒選購咖啡豆。

凡聽小牧這麼解釋,知道沈明津不來咖啡館是常有的事,但心里懸著的那塊大石頭卻始終沒能落下。

傍晚下班,又去了趟咖啡館,仍是沒見著人。想給他發條消息,又怕不合時宜,更怕他其實并不想收到的信息。

凡憂心忡忡地回到京樺花園,等電梯時還低著頭盯著手機在猶豫要不要聯系沈明津,委決不下間,電梯門開了。

抬頭要走,看見電梯里的人時驀地頓住了腳。

今天這樣的天氣,路上許多人都穿起了大襖,沈明津卻穿得極為清涼,額上戴著止汗發帶,著一套白籃球服,胳膊和在外面,顯得四肢更為纖長。

凡這樣不怕冷的人見了他這樣的裝扮都不由打了個哆嗦,偏偏他自己渾然不覺,甚至脖頸間還有汗水在往下淌。

沈明津換了只手抱著籃球,按著電梯開門鍵,抬眼問“不進來嗎”

凡回神,忙走進電梯,等門關上后,忍不住問“你去打球了”

“嗯。”

“你的

“正常運沒關系。”沈明津語氣尋常。

凡抬眼,視線甫一接,沈明津就別開了眼。

凡吊著一顆心不上不下的,這覺有些像上個月他們才重逢的時候,剛開始幾回見面都不知道要怎麼和他搭話,更拿不準他的態度。

“你今天沒去咖啡館。”

“噢,買咖啡豆去了。”

和小牧說的一樣,但章凡總覺得還有點自己的原因,稍作踟躇,幾秒后才下定決心開口問“你是不是在躲”

話未說完,電梯廂里的燈遽然熄了,轎廂猛地一頓,發出“哐當”一聲。

凡只覺整個人往下一墜,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人拉住了手,推向了角落。

電梯只頓挫了下,并沒有往下墜落,沈明津護著章凡,確認電梯停止運行后才緩緩松開的手,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

他第一時間看向章凡,還算鎮定,但也看得出人有些張。

“沒事的,電梯已經停下了。”

凡緩過來,點了下頭。

沈明津轉過按下電梯廂里的急呼按鈕,幾秒后,有值班人員接通了求助電話,詢問況。他將被困況進行說明,值班人員了解后說維修人員會馬上過去,讓他們稍作等候。

電梯廂里一時安靜,沈明津回過,見章凡微屈著倚在角落里,再次寬“維修人員一會兒就來了。”

“好。”章凡已從慌中冷靜下來,知道電梯停住不就暫時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電梯里的燈熄了,唯一的源是沈明津手上的手機,他照著的腳下,因為背看不清他的臉。

凡怔怔地看著沈明津,想到剛才千鈞一發的時刻,他毫不猶豫地護住了

又是紳士的風度

“沈明津。”章凡抿了下喊道。

“嗯”

凡看著背后的影,問“那封信你后悔高中給我寫那封信了嗎”

沈明津將手機往上移了一寸,將源停留在自己既能看清章凡的臉,又不至于讓覺得刺眼的位置上。

“沒有。”他先回答了才問“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昨天你看到那封信后,好像有點不高興”章凡試探道。

沈明津沒想到章凡在這方面這麼敏銳,他驚了下,立刻說“我只是”

他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個什麼心,只是無端的很心焦,像是河過到一半,忽然發現腳底下的橋是他幻想出來的。

沈明津看著章凡,決定踩一踩腳底的橋,探探虛實。

他借著手機的,問“你是因為看到了那封信,所以才主找我的”

凡沒否認,那封信的確是一個契機。

沈明津心口微沉,目不移,又問“如果給你寫信的人是杜升,你也會去找他”

凡遲疑了。

就幾秒鐘的時間,沈明津跌了河中,被冰冷的河水激醒。

他明白了,章凡只是對那封信到好奇,即使寫信的人不是他,也會主地去接近。

從未明確地對他表示過好,沈明津想,也許是他錯誤地引導了

電梯廂里一片岑靜,章凡看不到沈明津的表,猜不到他在想什麼,約覺得氣氛有些不對,但千頭萬緒總是抓不住最重要的線索。

就在這時,電梯外有人拍了拍門,喊道“有人在里面嗎”

沈明津立刻應道“有。”

他轉過和維修人員說了幾句話,很快,電梯門開了。

沈明津撿起籃球,示意章凡,“我們走吧。”

電梯外冷空氣肆,沈明津剛才被困電梯時不覺得冷,出來后被凍得打了個寒噤。

另外幾部電梯還能使用,沈明津擔心章凡因為剛才的故障,對搭乘電梯會有心理影,因此回過頭問“要不要走樓梯”

凡看他著單薄,搖了下頭,主按了另外一部電梯。

沈明津也就順了的意愿,等電梯到了,跟在后邊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上后,轎廂一時無話,誰也沒有再提起剛才的話題。

他們方才被困在了八樓,現在再出發,電梯上行速度快,中間也沒停下,沒多久就到了二十層。

電梯門打開,沈明津抱著球走出去,章凡這才從混的思緒中,抬眼看向他。

沈明津轉打了個招呼,“我走了。”

凡蜷了下手,掃了眼他在外的胳膊,點頭致意。

沈明津看著電梯門緩緩闔上,往前一步抬手要按開門鍵,遲疑了一秒又頹然地垂下手,自嘲一笑。

或許經過他剛才那麼一問,章凡已經想明白了,并不是真心地想追求他。

沈明津回到公寓,先去洗了個澡。

今天他在外跑了一天,傍晚回來又覺心中不暢,正好有好友約他打球,他便換裝去了。他打球打得猛,幾個好友招架不住,又怕他舊疾復發,主喊了停,他這才作罷。

沈明津以前但凡遇著些不順心的事,打一打球出出汗也就過去了,可今天不知怎的,即使出了一汗,把自己折騰得筋疲力盡,心口還是堵得慌。

沈明津本想給自己點時間冷靜下,不曾想回來又上章凡,兩句話的功夫就讓他如墜深淵,連自我說服的時間都免了。

熱水兜頭而下,沈明津抹了把臉,忽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矯了,為什麼非得去鉆那個牛角尖。

就算章凡只是因為那封信才接近的他,這又怎樣寫信的人是他,而不是杜升或者別的人。又不是做咖啡,要嚴格區分咖啡豆是水洗還是日曬的,是深烘還是淺烘,只要愿意靠近他,他何必追究那麼多。

沈明津自我催眠,但心里仍是沮喪。

可能人對就是貪心的,得一二,他也不能免俗。

沈明津洗完澡后就把自己拋在了沙發上,他昨晚沒休息好,今天奔波一天,傍晚又運了一番,現在才后知后覺地到疲倦。

他躺在沙發上,腦子里七七八八的想法很多,就這麼瞎想著最后居然睡了過去。

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沈明津再次醒來時,只覺得嗓子眼發干,腦袋發暈,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時冷時熱,渾使不上勁兒。

據說久不生病的人一生起病來會很嚴重,沈明津已經忘了自己上回生病是什麼時候了,他向來很好,因此沒有在家備藥的習慣。

他費勁地側過手拿過桌上的手機,點亮屏幕看了眼,晚上十點。

沒想到一覺睡了這麼久。

沈明津仰躺在沙發上,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樓上靜悄悄的,聽不到一丁點的靜,也不知道章凡是不是睡著了。

形隨心,沈明津拿起手機,點開微信,給發了句“你那兒有冒藥嗎”

也不知是因為生病所以人會比較脆弱,亦或是他其實是假借生病,給自己一個借口去示弱。

沈明津盯著手機,不一會兒就看到“對方正在輸”幾個字,很快他收到章凡的回復,問“你冒了”

“好像是。”他回。

那邊似乎打了字又刪了,幾秒后,發來一句“喝點兒熱水。”

沈明津扯了下角,就這當口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他想果然是章凡。

如果是之前,沈明津會引導,告訴追一個人,現在應該要怎麼做,但此時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他都沒有力氣了。

沈明津把手機擱在膛上,倦怠地闔上眼,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半醒半夢間似乎聽到了門鈴聲。

他皺了下眉,睜開眼時恍如夢中。

門鈴還在響,像遠古的呼喚聽得不太真切,他本能地掙扎起,手機掉落在地也不知,渾渾噩噩地走到門后,打開門,赫然看見了章凡焦急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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