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換了新老師。數學老師兼班主任是一位姓姚的老師，高高瘦瘦的，三十歲左右；語文老師姓王，比姚老師年長一些，看著非常知溫。

王老師的第一次作文課，胡牧遠寫著寫著寫長了，下課鈴響，小組長都來收了，還差一截沒寫完。課代表當然不會等。胡牧遠只好在又兩節課結束后，自己跑到三樓辦公室去。

王老師有點意外，翻了翻的作文。

胡牧遠忐忑解釋：“我不是故意沒的，是收的時候我還沒寫完。”

“沒事。”王老師眉眼彎彎，笑著讓回教室。

第二天上課，王老師特意在課堂上表揚了胡牧遠，夸認真，態度端正，還讓胡牧遠站在講臺上，把自己的作文讀給大家聽。

班上同學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看著。胡牧遠第一次被這麼多道目注視，拿著作文的手不住發抖。

深吸一口氣，磕磕絆絆的讀了起來。

寫的是工人新村一條麻花的小狗，麻花的左后腳有點瘸，雖然是條流浪狗，卻非常乖巧溫順，跟所有人都很親近。

胡牧遠的文字里，記了麻花的很多個可瞬間，它貪吃的時候怎樣撒，撿木棒的時候怎樣努力——雖然看起來非常笨拙。胡牧遠越讀越順，自己都忍不住微笑起來，仿佛那些畫面就在眼前。

讀完之后，王老師帶頭鼓掌，夸詞匯量大，語用得恰當準，讓大家多向學習。

胡牧遠暈乎乎地坐在座位上，覺像飄在云朵上。

從此作文課了胡牧遠最喜歡的課，的作文也了評講課上的必讀范文。

王老師顯然很喜歡，三五不時就要夸一夸，從來不吝稱贊之詞，這讓在班上的存在陡升，也帶來了潛移默化的改變。

慢慢的，開始有同學主找說話，和聊最近新出的流行歌和偶像劇，有同學主將新買的書借給看，還有同學主邀請去自己家里玩。

當然，胡牧遠是不能去的，放學必須準時到家，把煤火生好。

被夸的多了，胡牧遠忍不住在家和媽媽賣乖。從來不主和爸爸說話，但心也期在一旁的爸爸能夠聽見。

雖然心里清楚知道，爸爸也好，媽媽也好，除了一句“不要驕傲”之外，什麼都不會夸。

沒關系，胡牧遠想，不再是一年級的小學生，沒有那麼脆弱了。

大概日子過得太順心，胡牧遠得意忘形，竟然鋌而走險，將同學借的漫畫帶回了家。

在學校沒有看完，又迫切想知道下文，就在生完火后，將漫畫夾在數學書里，爭分奪秒地看了起來。

看得太迷了，以至于沒有聽見胡東上樓的靜。很多時候，胡東為了看胡牧遠在干什麼，會故意將腳步聲和推自行車聲放得輕輕的，胡牧遠經百戰，能生巧，總能從樓下的一片叮鈴聲中準分辨出哪一道出自于胡東，繼而把腰桿坐得直直的，書本練習冊放得齊齊的。

但這天不知道怎麼回事，最應警惕的時刻，反而松懈了。

等回過神來，漫畫已經被胡東走。

慌得差點跳了起來，下一秒，看見胡東左右手各住一邊——

“不要！爸爸，這是——”胡牧遠急了。

胡東沒有理。他用力將書扯了兩半，拿著更厚的那半本往臉上打，“你出息了啊胡牧遠？還會看漫畫了！”

他一邊打一邊撕，胡牧遠哽咽著徒勞道：“不要撕——這是同學借我的，不是我的，要還的——”

胡東：“我花這麼多錢供你讀書，就是讓你在學校看漫畫的？你讀什麼鬼書？還還？你還啊，你就拿這些去還。”他踢了踢地上的碎片。

胡牧遠錯愕地看著地上狼藉的彩碎片，整個人陷了巨大的恐慌。不敢想明天上學，要怎樣和一片好意的同學代。

胡東：“以后你隨便借，我看見一本撕一本。我看誰還借給你。”

他撕完了漫畫還不解氣，抓著胡牧遠的書包底部往下一倒，將里邊的東西叮咚哐啷全倒在桌上。

“我倒要看看你一天天的往書包里裝了什麼。”

他翻了一陣，沒找到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又一掌拍在胡牧遠頭上。

“癡呆了？去把地掃了！”

胡牧遠握著拳，仿佛被巨大的委屈淹沒。沉默著掃完地，當天晚上不肯吃飯。

沒有人哄，胡東覺得很好笑，他和張茜說：“別管，慣的，不吃別吃，反正的是自己。狠了自然知道來吃。”

胡牧遠倔勁上來，寫完作業就上床睡覺，不和父母說一句話。

第二天早上，張茜推起來，“包子錢在桌子上。我上班去了。”

胡牧遠不應聲。

背著書包慢慢走到學校門口，卻沒有勇氣進去。

恰巧一個同班同學從遠迎面走來，胡牧遠也不知道忽然哪來的膽子，把書包往樹干后一放，直接讓同學替自己向班主任請一天假。

同學不疑有他，點點頭就進了校門。

胡牧遠怕遇見人，沒有從常走的大道回家。也不能冒風險回家。

書包又重又引人注意，胡牧遠將它藏在了某片草叢里。

兩手空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走累了就坐在路邊發呆。

滿腦子都是那本漫畫。

懊喪、自責、焦慮，重重緒糅雜，胡牧遠鼻子一酸，眼淚不自地流了下來，沒想哭的，也不覺得自己在哭，只是控制不住淚水。

一輛銀的自行車從面前駛過，又退了回來。

“這是哪兒來的小可憐——”

譚一舟在胡牧遠面前蹲下。

“在這哭得這麼傷心。”

胡牧遠雙手捂住臉，手忙腳地眼淚。

譚一舟往手中塞了兩張紙巾。

“慢點。”

胡牧遠憋了會氣，止住殘留的淚意，沒事人般看向譚一舟。不想在他面前丟臉。

譚一舟：“這都幾點了，你怎麼沒去讀書？”

胡牧遠：“我不去。”

“逃學啊？”

胡牧遠不說話。

譚一舟故意道：“你是不是欠作業，作業寫不完不敢去學校啊？”

胡牧遠：“我沒有！”

“那怎麼了？”譚一舟的腦袋，“誰欺負你了，跟哥哥說說。”

胡牧遠眼眶一紅，差點又要落下淚來。

偏過頭，悶悶道：“沒什麼，就是不想去。”

譚一舟：“不想去也不能在這待著啊，你不怕壞人把你拐走？”

胡牧遠：“我不怕，這兒人這麼多。”

“天真。”譚一舟搖了搖頭，拿手機出來，“你父母電話多？”

胡牧遠立刻起，掉頭就走。

“哎——”譚一舟追上去，無奈道：“好了好了，我不打了，你先別跑。”

他看了眼時間，“這樣吧，你不是看書嗎，我帶你去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