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航奇當然沒來。一句玩笑而已，誰會傻到當真。

軍訓結束后的國慶長假，胡牧遠和竇彬月都沒回邵城，兩人聯系了學校布告欄里招聘家教的電話條，結伴去了附近的小區試課。

胡牧遠試課的對象是個梁溪的生，剛升四年級。胡牧遠看完幾門主科最新測試的單元卷，發現梁溪績不錯，失分點大多都是馬虎大意所致，并無什麼知識層面的嚴重短板，便拿過草稿紙，直接給出了幾道類似題型。

梁溪的媽媽是一位致斯文的年輕，一直坐在書桌的另一側，時不時攏攏栗的齊耳短發，和兒一塊聽課。

胡牧遠的心理素質一向很有彈，在敲門之前，甚至從學校過來的這一路，都有幾分難以克服的張，但真正坐在桌前講課時，又出奇的冷靜耐心。

不到二十分鐘，胡牧遠便順利拿到了這份工作。梁媽媽以八十每小時的價格買斷了胡牧遠每周六下午二點到六點的時間段。胡牧遠初出茅廬，不清楚這樣的出價是否公允，但心里已經很滿意了，甚至覺得對方十分慷慨。要知道，在邵城建材城頂著烈日發一天的傳單，能拿到的報酬也不過六十塊。

竇彬月顯然也這樣想。但兩個生面上都從容，一直到進了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開始跳時，胡牧遠才拉著好友的手慨：“天啊，我覺得好多啊！”

“是的。”竇彬月贊同道，“這個媽媽真的好大方，我暑假在培訓機構，看一天的作業也才五十呢。”

“你要上課的這個男生是不是剛上初二？按道理來講，應該要更高吧。”

“也許吧。就在隔壁單元，走吧。”

確實更高，也更麻煩。

胡牧遠坐在沙發上，又一次將目向臥室里并肩而坐的兩道背影。

竇彬月已經在里面做了五十分鐘的數學題了。

兩人甫一進門，汪彥博便遞過來兩道月考卷的軸題。竇彬月做完，手邊又來兩道，再做完，又是兩道，如此周而復始，也不需要講解，汪彥博哪里像找家教，他像心惡作劇。

胡牧遠想，也就彬月有這個耐煩心，要換，早撂筆走人了。能不能教，講幾題就知道了，何需這樣反復試探。

“小胡，吃水果。”阿姨將果盤放在茶幾上。

胡牧遠：“謝謝。”

“放心。”阿姨在側坐下，寬道，“我看小博對你朋友很滿意。我還沒見過哪位小老師能在里面坐這麼久呢。”

胡牧遠：“不用再問問家長嗎？”

“汪先生和太太不常在家，一直都是小博自己拿主意的。”

汪彥博對自己的新家教確實中意，知道竇彬月在法學系就讀之后，還讓擬了一份合同。

“真是人小鬼大。”回去路上，胡牧遠和竇彬月說。

“是的。”

“還有好幾天假，你打算做什麼？”

“看書。我想把幾本專業書好好過一遍，有些地方弄不太明白。”

“嗯。謝霄呢，他應該沒回家吧？”

“沒。他說他被招進了一個專打競賽的社團打醬油，特別忙。”

胡牧遠沒問兩人為何不見面。大家都是囊中的窮學生，北城到棠城一來一回的車票抵得上一個月的生活費，不是輕輕松松能負擔的。

竇彬月：“你呢？”

“我也看書啊。”胡牧遠笑了，“大好假期，當然要拿來看閑書了。”

胡牧遠挑書沒什麼傾向和目的，哪本順眼拿哪本，讀上十幾頁還不吸引人，就丟開換一本。

三號那天，天氣出奇的好，胡牧遠心來，又一次繞了兩條街區，去醫學院散了會步。當然不到譚一舟。又跑去醫學部的圖書館，大海撈針般地去翻書架上典藏的書籍，想著或許，能在書封中夾著的借書卡上找到他的名字。當然沒找到。

即便考來棠大，胡牧遠也找不到再見譚一舟的辦法。

但總算不再是從前那個輒覺得天塌了的小生。見不到就見不到唄，胡牧遠想，隨隨便便給上了才稀奇呢。也不知道譚一舟現在在哪個醫院當醫生，結婚這麼多年，是不是已經有了小寶寶。不知道他本人有沒有變胖，會不會禿頂。

出神之際，胡牧遠在白紙上一遍又一遍地寫下他的名字。

從圖書館離開時，胡牧遠將折疊的紙張夾進了手機殼與手機之間的隙。

就當是張許愿簽了。

長假結束，路途最迢遠的陳穎是最后回校的一位。一進門便興沖沖道：“嗨，大家，我給你們帶了點特產！”

胡牧遠：“什麼東西？”

陳穎將行李箱在地上攤開，“你們看了就知道了。”

胡牧遠和聶思臻一齊蹲在旁邊，看陳穎先拿出幾個油紙包裹的鮮花餅，又掏出一袋褐的不明小蟲，比食指還長一點，頭部鼓著一雙漆黑的大眼睛，蟲圓圓滾滾，環形節油發亮。

胡牧遠往后退了一步，含蓄道：“這未免有點獵奇了。”

聶思臻好奇地接了過來，“這是什麼？”

“油炸水蜻蜓。”

“這都能吃？”聶思臻神奇道。

陳穎：“這有什麼不能吃，更奇怪的我還沒帶呢，怕你們害怕。你們不知道，在我們那，一綠就是菜，一就是，沒什麼不能吃的。”

胡牧遠愣了愣，反應過來，和聶思臻一塊笑倒在地上。

任倩婷只看了一眼，就別開了頭。“你們用吧，我就敬謝不敏了。”

“真的很好吃。”陳穎往里丟了一個，嘎吱嘎吱兩下就嚼完了，“又又香，還高蛋白，你倆試試嘛。”

“我試一個。”聶思臻著小蟲的頭，從尾開始咬起。

胡牧遠也嘗了一個，沒有想象中小蟲子粘連的漿，脆脆的，松松的，味道確實不錯，但是，也不會讓人有多留就是了。

“還有這個。”陳穎忽然又變出來一把矮矮胖胖的香蕉，“這個是董皓摘給我的。”有些靦腆地聞了聞，“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家香蕉樹上結出來的香蕉總是特別香，特別甜。”

胡牧遠長長地“哦”了一聲，和聶思臻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一本正經道：“那確實不知道為什麼，那誰知道呢，是吧，聶思臻，你知道嗎？”

聶思臻裝模作樣的：“我可不知道。”

“是真的！”陳穎又又急，立時掰了兩下來，往前一送，“你們吃了就知道了。真沒騙你們。”

胡牧遠推拒：“哎呀那我們怎麼好意思吃。”

“快給我吃！”陳穎將香蕉塞到兩人手上，又折了一遞給任倩婷，“任倩婷，你也試試吧，真的很好吃，跟你們平常吃的香蕉絕對不一樣。”

“我不吃香蕉。”任倩婷皺著眉避開，“我從來不吃香蕉，也很討厭香蕉的氣味。聞了就想吐。”

“這樣啊。”陳穎訕訕地收回手。

寢室里有幾秒短暫的安靜。

陳穎有些坐立難安：“不好意思啊，之前沒聽你說過，我一直都不知道。”

“現在說也不遲。”任倩婷打開臺門通風，“你們等會吃完，記得把垃圾倒了，放宿舍味道很重。”

“等會我去吧。”胡牧遠朝陳穎笑了笑，“正好要下樓買點東西。”

聶思臻：“我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