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牧遠的香蕉還沒吃完，一邊有滋有味地咀嚼，一邊和陳穎夸贊：“你家董皓的香蕉果然不同凡響，這綿的口，這悠長的回甘，哎呀呀，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吃過這麼可口的香蕉。”

聶思臻：“可不是嘛，口即化，爽，甜而不膩，齒留香……”

任倩婷嗤笑一聲，“香蕉而已，你倆有必要陶醉這樣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吃什麼奇珍異果呢。水果這種東西一分錢一分貨，兩塊錢能買一大把的香蕉就不可能有什麼富的口，甜也是廉價的香甜。”掃了一眼聶思臻桌角的塑料袋，“同理還有蘋果，又又難吃，氣味也不怎麼樣。我簡直搞不懂為什麼會有人買這些東西吃。”

“哇哦。”胡牧遠坐直，被任倩婷奇特的理論激起了勝負心，“那敢問你們家平時都吃什麼水果？”

“我們家？我們家從來就只吃山竹、榴蓮、車厘子之類……你要是吃過，就能理解我說的是什麼意思。貴價水果和便宜水果之間就是有壁。”

胡牧遠笑了，“是嗎？但是你這個邏輯有一個很大的。”

任倩婷：“什麼？”

“我知道。”聶思臻搶答：“香蕉并不總這麼便宜，它曾經也是非常昂貴的所謂‘貴價水果’。”

胡牧遠驚喜道：“對！”

任倩婷：“不可能。”

胡牧遠：“真的啊。上世紀九十年代那會，北方好多人見都沒見過香蕉，要攢很久的錢，才舍得買一，買回來切片，跟家里人一片片分著吃。”

任倩婷愣了下，有些將信將疑：“真的假的？你騙我。你又不是北方人，你怎麼知道？”

胡牧遠：“書上看的。”

聶思臻：“我是綜藝里看的。”

胡牧遠：“而且我騙你干嘛，你自己想一想不就通了。香蕉是熱帶水果，之前通不便，運輸本高，賣到陸來當然貴啊。怎麼樣，任倩婷，你現在知道香蕉曾經這麼貴，香蕉在你心里的地位是不是一下子就拔高了？我看你從今天開始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很快就不會覺得香蕉難聞了，說不定還很吃呢。再說了，水果的價格又不會一不變。好比你喜歡的山竹，在山竹的產地，難道跟棠城一樣貴？家家戶戶都能種車厘子，難道車厘子還這麼高價？到時你又該瞧不起車厘子，嫌人家隨可見，嫌人家便宜。”

胡牧遠夾槍帶棒的一番話說完，聶思臻差點笑出聲，任倩婷的臉卻不怎麼好看，質問胡牧遠：“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胡牧遠聳聳肩，“就是反駁一下你用價格給水果劃分高低貴賤的說法。——討論而已嘛，別較真，別生氣。”

“胡牧遠，你這個人就是強詞奪理。我跟你講不通。”任倩婷其實早知自己的言論站不住腳，但不愿服輸。

胡牧遠：“別呀。各抒己見，暢所言，你有什麼不同意的，盡管說咯。”

任倩婷：“我懶得跟你爭。”

胡牧遠：“哦。”

這場小風波帶來的微妙氛圍在第二天清晨只剩一點余韻，到晚上便消弭于無形了。

“你們吃巧克力嗎？”任倩婷手心托著一個包裝的禮盒，回頭問自己的室友們，“我爸從日本帶回來的。”

“謝謝。”胡牧遠坐在床上，“但我刷了牙了。”

其實總而言，任倩婷不是一個多難相的人。胡牧遠小小反省了一秒，自己昨晚是不是過于刻薄。

正式上了幾周課后，胡牧遠發現，相較其他如膠似漆的宿舍而言，們四人稍微有點貌合神離。大家雖然同專業同班，但因為作息好迥異，基本不怎麼集行。任倩婷是唯一的本地人，平時忙著約會，周末忙著回家。陳穎最用功上進，每天不是早早去自習，就是開會參加活，常常神龍見首不見尾。聶思臻不出門，沒日沒夜的在網上遨游沖浪。是選秀和綜藝狂魔，從小學便開始拿著諾基亞投票，大大小小的韓綜如數家珍。

胡牧遠偶爾會被聶思臻拉著一起看。聶思臻墻頭眾多，各個年齡層都有涉獵，出來一個就要給胡牧遠科普。有的幾句話就說完了，有的就要從九幾年，還未出生時開始講起。哪個人、哪個團、在哪一年因為什麼而出了道，他事業的轉折、高、低谷分別在哪一個節點，從藝生涯有哪些代表作和流傳的趣聞，聶思臻一清二楚，說得詳盡又繪聲繪。

不止墻頭，大部分綜藝節目的生命線聶思臻也了如指掌，它怎樣誕生，因為什麼而有了起，哪幾年是巔峰，巔峰時期怎樣風無兩，又從哪一個節點開始走下坡路，節目的原pd現在在干什麼，原mc現在是什麼狀況，聶思臻也全知道。很有講述的天分，不管對象是人還是事，都說得像故事一樣曲折，引人勝，尤其某些由烏龍帶來的時過境遷無法回轉的憾，聽來簡直無限唏噓。

任倩婷無法共，認為們很無聊，“聶思臻，你了解這麼多有的沒的有什麼用？不覺得浪費時間嗎？還有胡牧遠，這種陳芝麻爛谷子，八百年前的事了，虧你也聽這麼起勁。”

聶思臻忙著給胡牧遠找偶像早年全盛時期的視頻，敷衍道：“對啊，我就浪費時間。”

胡牧遠發自心道：“我覺得很有意思啊。”

任倩婷翻了個白眼，“你無藥可救了。”

十月底，棠大一年一度的秋運會熱火朝天地拉開了帷幕。竇彬月報名了百米短跑、四百米接力跑和一千五百米長跑。

組織報名的班長張梓文收到的表格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曉得原來有多悲觀——早做好磨破皮也說不幾人參加的心理準備，完全沒想到竇彬月這麼干脆，一口氣報了一連串的田徑項目。

張梓文一下喜出外，將竇彬月視若掌中寶，同時不忘將的事跡大肆宣揚，企圖激勵鼓舞更多人。

班上不生都為之震，紛紛表示欽佩，并拒絕了參賽邀請。

只有呂盼勉強也報了一個接力跑。

到了正式比賽，運場四周的觀眾席被瓜分了大大小小的方陣，各院系都豎了專屬旗幟，像涇渭分明的武林門派。

被強制圈在太下的新生們三五群，嗑瓜子、吃零食、打撲克，閑閑散散像郊游。只有來自同院系的選手出戰，才會激起一點集榮譽，扯著嗓子拼了命地吶喊。

竇彬月在氣勢如虹的加油聲中跑完了一個又一個項目。初中總趕不上士，要跑幾公里去鎮上上學，素質一直不錯，尤其擅長跑步，因此都取得了不錯的績。

張梓文對竇彬月拿的幾個名次意外又驚喜，最后一場長跑，和胡牧遠一塊跟著竇彬月，在草地上跑跑停停，見穩穩領先眾人沖過終點線，得都快哭了。

“太厲害了！”張梓文一臉崇拜地為竇彬月送上巾，“彬月，你太牛了！你就是我們班的驕傲！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偶像！”

竇彬月臉紅撲撲的，靜靜調整急促的呼吸。

胡牧遠擰開手中的水，遞給竇彬月。“慢點喝。”

“什麼都別說了。”張梓文拍拍竇彬月的肩，“這兩天為系爭辛苦了，我跟隔壁班長都商量好了，今晚在百晟開兩個大包廂，勞勞大家，請大家唱歌。”

竇彬月：“我不會唱歌。”

“沒事！我也不會唱，不唱也沒關系，就是在一塊放松一下，玩一玩嘛。”

竇彬月：“我還是不去了。”

“不行！你勞苦功高，戰功赫赫，一定要來！”張梓文又邀胡牧遠，“你也一塊來唄！”

“我不去。你們自己人慶祝，我去算怎麼回事兒啊。”

“這有什麼，今晚上肯定有人要帶家屬來。你是彬月的親友團，一塊慶祝那不名正言順嘛。”張梓文忽然踮腳揮了揮手，喊了一聲：“章馳！”

胡牧遠抬頭，左前方迎面走來幾位穿深運服的男生，章馳站在其中，頭發剃得短短的，劍眉星目，神采奕奕，分外惹人注目。

“我先走了啊，你倆晚上記得來！”張梓文跑了過去。

胡牧遠聽見張梓文問了一句：“章馳，你一會兒不是還有跳高嗎？怎麼還不去候場？”

章馳：“我是第二組，不急。”

聲音好像也不一樣了。

胡牧遠在他們經過后，又回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