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殞的步子停下，層層疊的袂在烏的云霧下輕輕飄。

芙嫣一顆顆收回掛上去的寶石，空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打擾了，來辦點正事，順便拿回我自己的東西。”

謝殞安靜地看著，比往日更白，紅得似染，瘦削拔的子裹在寬大的雪錦袍里，墨發半披半束，束發金冠在星辰下熠熠生輝。

他沒說話，只是抬起手，無需一顆一顆摘下，只輕輕一拂，便將所有寶石都匯聚在了面前。

看著懸于空中那一顆顆可以細數來歷的璀璨寶石，芙嫣眉心現出深深刻痕。

抿瓣將所有寶石收回袖里乾坤，猛地向夜里修長的影，是真心想跟他學學，究竟怎樣才能做到像他那麼絕。

想到自己找到的陣法，想到已經拿到的凰花，殘存的理智讓尚有一猶豫。

謝殞任看，也不和說話，走到天幕前盤膝坐下，仰頭著他看了漫長一生的星宿。

他面上雖什麼都不顯，心里卻有一瞬覺得陌生。

明明將它們妝點了也不過才三千多年，于他曾經的生命來說十分短暫。

怎麼如今撤掉了，反而覺得原本的陌生。

芙嫣垂眸凝著他，見他已經開始結印，靈力凝結在掌心，忍不住道：“我讓你開你就開？”

謝殞作不停，骨節分明的手指結印的作徐緩而流暢。

很漂亮。

這只漂亮的手的主人終于和芙嫣說了第一句話。

“為何不開。”

他語氣平淡地反問，其實一點求知都沒有，但芙嫣還是說：“不用我父帝親自來一趟嗎？畢竟是提前開天地鏡這樣的大事，萬一我是說的……”

“你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他很肯定。

芙嫣闔了闔眼，緩緩握起拳。

他又說：“從前也不是沒有提前開過。”

只是那幾次都沒有提前得這麼多——這次他昨天才開過，今日又開，恐會更傷，但除他之外沒人會知道，他的也沒什麼重要，左右都死不了，正事要。

罡風拂謝殞寬大的袍，芙嫣就在他旁邊，他微涼的袂著的手背過去，就好像到了他的一樣。

芙嫣渾繃起來，目無法從他上移開，眼前這個人，在認識他以來，一直都清正認真，從容不迫，克制自律。

雖然仙界全都是神仙，但也不是人人都能真的像謝殞這樣，好像真的無無求。

天幕上星宿流轉，星明滅，漫天的烏散去后，一面云霧繚繞的鏡子出現在面前。

天地鏡這樣的神，不管以前是否見過，每次再見，都還是會和第一次一樣驚嘆不已。

這面鏡子象征著至高無上的權利和凌駕于九重天的實力，芙嫣記得曾祖父曾讓謝殞將天地鏡出，可因為實在參不如何從中堪過去和未來，最后又原封不地還了回去。

想，其實這面鏡子可能并沒什麼巧機關，之所以幾任天帝都無法參，只能由謝殞來掌控，是因為那可以堪過去未來的能力不全是天地鏡所有，更像是鏡子與謝殞共有。

謝殞的占比或許更多，所以只能由他來將所有合二為一，匯聚在一起，才有了鏡中快速浮沉的滄海桑田。

“咳咳。”

一聲輕咳喚回芙嫣的神思，眨眨眼，發現謝殞狀態很不好。

他已經換單手結印，勉強維持著天地鏡的運轉，平日溫雅清冷的雙目盯著鏡中，瞳孔倒映的是一片白茫茫，芙嫣無法從任何角度窺伺鏡中的天機。

“咳……”

謝殞咳得更厲害了一些，天幕下的天地鏡開始由實轉虛，芙嫣不自地往前一步，半彎下腰，手已經探向他，卻僵地停在了半空。

謝殞現在沒力去關注做了什麼，他全神貫注地看著鏡中，只有這樣才能勉強維持天地鏡的運轉，他得盡力堅持到最后，但是……

嘩——如云霧聚起時一樣玄妙，天地鏡散開了。

謝殞朝一側倒下，他用手撐住子，閉著眼劇烈地咳嗽起來。

淡淡的跡流出角，他快速抹去，將手掩在廣袖下，但芙嫣還是看見了。

“怎麼會這樣？”再不猶豫，不容拒絕地將他拉向自己，強迫他靠著的肩膀，另一手掰開他的手，看見了掌心帶著淺金的神。

“是因為提前開鏡嗎？”擰眉問，“可距離上次也有七千年了，這樣也不行嗎？你最近是不是比之前更差了？”

從來沒有人直白關系過謝殞的，芙嫣是第一個。

這不是第一次這樣關心，但應該是最后一次。

事實上就連這一次，謝殞也沒想到。

在兩人上次不歡而散后，他以為他們就該回到最生疏的位置上了。

他推開了芙嫣，用手扶住了后的地面，才沒有就這麼跌倒。

向謝殞，他似乎也有些意外，看了看自己的手，長發垂落肩膀，遮住了他的側臉。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用這麼大力氣。

芙嫣其實也很意外，他以前哪怕拒絕，也沒這麼魯過。

怎麼，這是要為即將定下婚約的未婚妻守如玉，所以連扶他一下都不可以嗎？

芙嫣垂眼，掩去眼底的晦暗，站起來，不再關心他的，只問：“看見了嗎？”

謝殞也站了起來，他還能站穩，可已經很勉強，甚至連視線都開始模糊。

這次反噬尤其重，短時間連續開啟天地鏡哪怕是他也負擔得很勉強。

雖然知道自己怎麼都不會死，但理應遭的痛苦一點都不會。

“太了。”他說，“只一百年，六界太平。”

……一百年是真的太了，對人界的修士來說都不算長，這一百年六界太平說明不了什麼。

芙嫣正要說什麼，就見謝殞再次結印，這次他連要坐下的意思都沒有。

忍耐許久，到底還是忍不住。

“夠了。”

紅袖拂開他聚起的靈力，靈力撞擊產生的罡風讓謝殞側了一下，這一又有些站不穩，只能瞬移到書案前，靠著書案調整自己的氣息。

他虛弱地抬起手，看了看掌心殘存的金紅神，作輕微地轉了一下手腕，氣息平穩后，念了個咒將手清理干凈。

抬起眼，他漆黑深邃的眸子向芙嫣，站在那，一直盯著他看，視線存在極強，他如芒在，很難不過去。

“百年太平，說明他們哪怕心懷不軌也沒那麼著急，你大可等好些再開鏡。”芙嫣著他的眼睛說，“不久前也沒見你這樣虛弱，你怎麼會突然變這樣？”

謝殞沒回答。

可芙嫣也不是真的想要什麼答案。

忽的輕笑一聲。

笑聲輕而聽，卻莫名帶了些危險的味道。

謝殞蹙眉：“你……”

“我走了。”芙嫣見地打斷他，“帝君好好調息，您神諭上所寫的定婚禮日子就快到了，總不能拖著如此狼狽的子去參加吧？”

話里希他好好調息，可話外給人的覺，卻像是希他永遠這樣虛弱才好。

謝殞一言不發地著的背影。

在即將消失的時候，芙嫣回了一次頭。

勾著角，眼里卻沒有笑意。

“天意啊。”意味不明地說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