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六郎不是燒死的。”薑雙鷺低聲道，“他半夜跳進了我的寢殿，喝多了酒，胡言語，說他第一面見我就覺得我，心裡傾慕我。說京城裡狗眼看人低，隻認世家大族的出，看不見他的滿腹才。他越說越激，非要我隨他出去賞月，說要求聖人和顧娘娘給他賜婚。值夜的宮拉不他，跪在地上求他出去。我嚇壞了，我當時已經睡下了，上隻穿著一件單……”

“謝大將軍進來，橫刀攔在他面前，對他說，三聲之，讓他退出去，否則殺了他。”

“顧六郎不信。他說他是當今國舅，除了聖人，沒人敢明著他，就連東宮皇太也隻敢暗中用些冷待的手段磋磨他。他強起來，謝大將軍擋在寢間的木隔斷，慢慢地數，一，二，他反而往前行了兩步。”

“當時我匆匆地過去拉謝大將軍，勸他大事化小，正月裡別出事，我以為他只是嚇嚇顧六郎。顧六郎也以為謝大將軍只是嚇嚇他，謝大將軍數了三，他偏又往裡進了一步。”

“謝大將軍一刀割斷了他的脖子。噴地老高，木隔斷旁邊垂著的布幔簾子被濺滿了。”

薑鸞冷哼，“該死。大正月裡自找死路，他不死誰死。”

“我當時嚇呆了。手還拉著謝大將軍的袍袖，都忘了收回來。我問謝將軍，顧六郎對我也沒做什麼，他不過是年輕氣盛，賭一口氣，喝醉了酒要拉我出去賞月而已，何必要了他的命。他又是顧娘娘的弟，自家親戚。然後……”

薑雙鷺陷了回憶裡，輕聲道，

“謝大將軍對我說，公主，你對人太謙和諒了。連帶你邊的人都過於謹小慎微。你過於諒別人，便有人失了分寸，把公主對他的諒當做是退讓，以後只會肆意逾越踐踏這份諒。他說……要我守好面前三步的一條線，不能讓人逾越，誰踩了那條線誰死。天家宗室的臉面尊嚴，是用人命堆出來的。”

薑雙鷺垂下了頭，“我不知道他說得對不對。他說得和我母妃教導的大不一樣。但我看得出他生氣了，又生氣又難過。他在我面前殺了人，殺的還是顧娘娘家裡的人，給他自己惹了大麻煩。我頭一回見了死人，卻不怎麼害怕。後來他當著我的面放火燒屋，毀滅跡，我竟然也不怕。我覺得……他站在我前面的時候，我就好像什麼都不必怕了。”

挽著薑鸞的手，確定地重複了一遍，“阿鸞，我想好了。我要出降給他。”

薑鸞沒有即刻說話。

握了二姊的手。

“二姊，你要想好了。”屋裡安靜了良久，薑鸞輕聲說，

“你不開公主府的話，以後要搬去他那邊住的。”

薑雙鷺過來之前，對著燒塌了一個角的寢殿想了整天，該想的，該打算的，都想過了。

“朝廷的慣例，駙馬不能擔任中樞要職。謝大將軍做了駙馬，縱然他的驃騎大將軍府還開著，他上最要的守衛宮的職務也要卸下了。”

薑雙鷺說著，聲音裡帶了些約的期待，眸子閃著憧憬的。

“他對我說過，他其實也不喜歡留在京城。京城有他謝氏的本家宗族，他覺得不舒坦。我就想著……走出這京城看看。隨他去遼東，在遼東住上一段日子，看看關外的草原。”

薑鸞安靜地聽著，始終沒有多說什麼。

靠在二姊溫暖的膛裡，聽著姐姐腔裡的心臟激烈而鮮活地跳著。

沒有再出聲阻攔。

作者有話說：

【1】李虎頭：大腦殼的李虎頭，曾經被點去公主府擔任親衛長，後來被調走的那個。

【頭頂楊枝甘謝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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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薑雙鷺傍晚時過來， 姊妹兩個絮絮談了許久，直到了夜才告辭離去。

人走了，湯藥膳留下。紅彤彤的大半盅， 叮囑薑鸞務必喝完，不許把二姊親自洗手做羹湯的心意給倒了。

裴顯在門外被攔阻， 要求“退一退”，他不肯退。等見到了人當面， 烏發迤邐垂散， 乖巧臥床養病， 難得一見的楚楚人姿態，心裡翻騰的火滅了， 他願意退了。

懿和公主這兩日心神震，走時並未發現隔斷旁邊的暗站了個人。裴顯極耐心地等輕而細碎的腳步聲走遠， 庭院裡步輦起駕， 這才開珠簾， 走進了室。

薑鸞手裡還托著那盅湯。二姊的心意不能辜負，眼角掛著辣出來的淚花， 艱難地喝一口湯，喝一口水。雖然湯沒開始那麼燙熱，但舌頭已經辣麻了。

喝完了眼角掛的淚，瞪了一眼若無其事走進來的人。

“說好了三天不許過來， 第二天就來了。”

裴顯淡定地說， “臣並未和殿下說好。”

薑鸞嗤了聲。但眼下正好有事讓他辦，薑鸞看他走近，把紅彤彤的老母菌子湯往前一推，

“二姊的心意， 一口都不能浪費， 勞煩裴中書，全幫我喝了。”

對著面前漂浮的茱萸辛辣香氣，裴顯沒多說什麼，在床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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