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史躺家裡養了兩個月的傷，好了傷疤忘了疼，回史臺沒幾天，又再次上奏，彈劾城外的三路勤王軍拖延不走，每個月的巨額軍餉吃喝，拖垮朝廷財政，捅出另一個大簍子。

勤王軍紛紛上書喊冤，討要勤王賞賜，朝廷焦頭爛額，直接導致了後面盧氏定罪，巨額家產抄沒國庫，用來發了勤王賞賜的種種後續事。

經歷了這兩場驚天地的大彈劾，章史算是徹底出了名。

史臺的大炮仗，他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出朝會的時候，文武重臣們見了章史的影子都繞著走。

現在他案上抄錄的這本奏章，就是章大炮仗今日新奏上朝廷的第三本奏本。

上奏的容，是去年那場太行山兵敗的後續事。

裴顯的目，落在奏本的激烈字句上：

“……旌旗棄毀，白骨地；風幽慘，日月無。”

時隔一年，章大炮仗想起了陣亡的八萬將士，說朝廷不能忘了戰死的英烈，任由白骨荒野。需得派人去戰場收招魂。

說的是實誠話，講得有道理。上奏本的時間也正好，這位大炮仗死裡逃生了一場，多出點心眼，專挑了公主出降、政事堂不開的大日子奏上朝廷，給足各方一整天的時間準備。

裴顯在謝征的大將軍府裡吃席時，接到了章史的抄錄奏本。

為戰死英靈招魂是一樁大功績，無論派遣朝廷員還是皇家宗室去，此行必然載青史。

最大的問題就在於，朝廷派誰去收招魂。

他心目中的人選當仁不讓，必然是是薑鸞。他原本打定了主意，不惜和反對之人當眾撕破臉，威脅利，也要把薑鸞推上去，把這樁青史留名的大功績給。

但給了大功績之後呢。

如今初東宮、朝堂上猶顯稚的皇太，一旦上有了功績，有了聲，仿佛青雲助力，雛初鳴……就要展翅衝天了。

展翅衝天了，他自己呢。

是不是要被落下了。

兵馬元帥府書房裡黯淡的燈火，亮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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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慣例進政事堂時，裴顯的臉不太對，約帶出幾分風雨來的沉鬱氣息。

他臉不對勁，就連對坐的崔中丞都瞧出來了。

“裴中書可是有什麼誤會？”崔知海小心翼翼地提起，“我家不的小侄和令六侄新婚至今，小夫妻倆琴瑟和鳴，前日雖然為了飲食習俗不同生出了點極小的口角，當日便和好了……”

裴顯已經回過了神。

他神如常地接過了話頭，“崔中丞不必誤會，崔家小郎和我家六娘小夫妻琴瑟和鳴，裴某是知道的。昨晚在驃騎大將軍府喝多了喜酒，夜裡沒睡好。崔中丞看出來了，慚愧。”

兩人說笑閑談了幾句，李相從門外進來了。

李相的臉最近一直都不大好，今日進來時同樣地面沉如水。見了明堂裡喝茶閑談、聊起剛親的兩家小輩的兩位聯姻重臣，臉更不好了三分。

“兩位英年銳氣，中能藏萬千丘壑，山崩於前而不變。不像老夫，年紀大了，心裡藏不住事，不能像兩位談笑風生。”

李相坐首位，把袖裡揣的奏本扔在長案上。

“崔中丞，你們史臺出了個耿介忠臣，三次奏本上奏，本本驚天地，足以名留青史啊！”

裴顯坐在原聽著，李相話裡話外地冒火，他四平八穩地喝了口茶。

崔知海被點名道姓，右眼皮子一跳，已經猜出了七分。過去打開奏本，沒看容，先拉到末尾，看了眼署名。

他雖說是史臺的領頭人，管不住手下的大炮仗，見了奏本末尾的‘章還邱’這個署名就牙酸。

章史的第三本奏本，他昨天已經拜讀過一遍了。

“四月了。去年那場兵禍確實是滿一年了。八萬將士埋骨太行山下，章史說朝廷不能忘了戰死的將士，需得派人去戰場收招魂，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崔知海慨起來，把奏本拿給裴顯過目，搖頭歎息，“葬太行山下的都是京畿將士，南衙軍十六衛的好兒郎，慘烈啊。”

裴顯一目十行地看完，把奏本合起，放於長案上。

“李相覺得如何？”

李相放下茶杯，不冷不熱地道，“為戰死英烈招魂，理所應當。但先帝已經葬帝陵。逝者已矣，去年商議諡號時，已經蓋棺論定了一回；我等為臣下，不能再追索罪責了。”

李相說的是去年八月裡暴卒的延熙帝。

他的看法，代表著朝廷中眾多文臣的看法，就連崔知海也微微點頭。

李相兼領了戶部尚書，掌管朝廷的錢袋子，所以他額外多說了一句，

“朝廷財政今年還是缺錢。戰場招魂可，大張旗鼓的收斂骨，運回京城，嘶……八萬棺木，老夫看就不必了吧。”

裴顯早就等著他說這句，毫不意外。

三人商議了一陣，議定下來。

花費了最多時間商議的，當然就是代表朝廷，前去太行山招魂的人選。

李相想請顧娘娘去。

理由是冠冕堂皇的‘天家日月，夫妻一。聖人病重，理應由皇后代行。’

在座的沒有傻子，估猜李相的意思，如果不是小殿下年紀太小，怕死地氣衝撞了嬰兒不好，李相最想提議的其實應該是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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