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顧錚在窗前看周津延走遠了,抬眸看了眼灰暗的天，大雪將至。

無奈週津延那副倔脾氣，顧錚闔上窗扇,回到案前拆了信件，靜靜地看完之後隨手丟炭盆，薄紙瞬間被旺盛的炭火吞滅化為灰燼，只殘留一煙火味。

顧錚腦中忽然閃過一張驚慌的小臉,看了眼閉的屋門，手指在桌案上點了點,抬步往外走。

阮綰拉著素月進了屋,坐在坐榻上,還有些驚魂未定。

方才那人滿囂張的戾氣,真是太嚇人了。

看起來與顧錚完全是兩類人。

素月把已經溫涼的藥湯遞給：“姑娘趁著沒完全冷了，趕喝吧。”

被來人一嚇,阮綰已不覺得頭暈子疲乏了，但又不想浪費顧錚的好意,手接過來，慢慢飲下。

喝完藥湯，剛漱完口,廂房的屋門便被敲響。

素月走過去，存著警惕，開口詢問：“什麼人？”

門外似乎是安靜了一瞬,才響起了一道低沉的聲音：“是我。”

素月連忙開了門：“國公爺。”

顧錚沒進屋,而是立在門外。

屋的阮綰聽到了聲響,放下手中拭角的絹帕，起走到門口，微微仰著頭看顧錚。

顧錚量高,是阮綰見過的男子中長得最高的。

阮綰眼神，但難掩其中局促，倒不是顧錚有多兇惡。

反而顧錚對是寬容的。

許是因為頭一次見面時的尷尬場景，阮綰總有些不自在，即使顧錚看起來已經完全忘了這回事。

“國公爺。”阮綰福。

顧錚將秀氣的臉龐和一雙漉漉的杏眼盡收眼底，連日趕路，又苦暈車折磨，瞧著越發可憐。

抬手，聲音溫和：“不必多禮。”

開著門冷氣直竄，阮綰小聲說：“您是不是有話同妾說？要不然您進來吃口茶？”

顧錚頷首。

一陣兒忙活，阮綰把茶盅放到他手邊，地笑了笑：“不是什麼好茶，您將就嚐一口。”

這話阮綰倒是謙虛了，阮家夫人老爺怕阮綰給阮家丟臉，也為了彰顯對的疼，給用度提了幾檔，用來招待客人的茶葉也都是上品。

顧錚托起杯底，抿了一口，眉頭微挑，又嚐了一口：“不錯。”

他的一點點誇獎，阮綰忍不住杏眸粲然，亮晶晶，藏著歡喜。

彷彿被誇的不是茶葉而是。

顧錚不經意看得正著，低頭淡笑一聲才說：“方才那人沒有惡意，你不必憂心。”

“知道的。”阮綰點頭，輕聲說。

那人即使與他氣場不同，但兩人的關係看起來匪淺，與他相，大抵不是壞人。

乖順溫，彷彿不管他說什麼，都相信，顧錚嗯了一聲，端起茶盅繼續喫茶。

阮綰就安靜地坐在他旁，都不。

家中小輩懼他威嚴，但顧錚自認為待尚且算是溫和，搖搖頭，心中無奈：“今晚安寢時關好窗門，聽到任何靜都不要開門。”

阮綰相信有他在，不會出事，畢竟他是大將軍呢！但還是忍不住問：“是出什麼事了嗎？”

顧錚頓了頓又放聲音：“不妨事，一些小麻煩。”

喝茶的間隙，掩飾住眸中閃過的芒。

顧錚擱下茶盅，腳步落在地面，起看阮綰，他一直裰，儒雅又穩重，像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

傍著他，就可以無憂。

阮綰鄭重地點頭，漂亮的杏眼彎彎，像是兩道明月。

顧錚手掌腰後，猛地握住腕中的佛珠。

顧錚轉離開的瞬間，又放開手掌，走到門口卻又停住，側看乖巧跟著他後的小姑娘：“罷了，你等我通知。”

丑時一過，兩聲敲門聲將阮綰夢中喚醒。

阮綰睡覺不喜有亮，但有過顧錚的提醒，今夜特地點著燭台睡，一晚上都是半夢半醒的狀態，所以顧錚一，便醒過來了。

坐到大堂中，阮綰才發現只有和顧錚兩人，珠珠站在後，周圍全是帶著兵的護衛。

“那他們呢？”阮綰小聲問道。

大堂只有兩人坐的方桌上點了燭台，兩人分別坐在相連的兩側，氣氛安靜靜謐，只聽到窗外悶悶的雪落聲。

顧錚淡淡地說：“他們睡得，何況你不比他們。”

阮綰聽懂了他的暗示，顧家迎親和阮家送親的隊伍中多是年的男子，都有自保能力，而不通武力。

若出了意外，倒是會給他們添了。

阮綰點點頭：“謝謝您。”

顧錚已經習慣左一口，右一口的“道謝”，過昏暗的芒看瑩白秀麗的臉龐，明明還是個小姑娘，卻格外的小心謹慎。

想起第一次見時狼狽慌張的模樣，心中輕嘆，也不知在阮家過得什麼日子。

忽而顧錚眼眸一凝，側目掃過門外，收回目，看了眼尚沒察覺的阮綰，輕拂袖，握住茶壺往杯中倒茶。

清亮的茶水聲中猛然加了刀劍聲，阮綰板一僵，小手張地攥起來，看著顧錚有些無措。

顧錚緩緩地說道：“濃茶影響睡眠，喝這個。”

阮綰慌的眼神看著茶杯，裡頭不是清淺的茶湯，而是牛，冒著蒸蒸熱氣，醇香縈繞鼻間。

他們趕路有許多事並不方便，阮綰不知道這牛是他從哪裡變出來的。

顧錚見傻愣著，不茶杯：“手。”

阮綰愣了一下，連忙把攥在腹前的小手拿上來，接他手裡的茶杯。

自己都沒有發現，手指正輕著。

顧錚把茶杯放到手裡，收手時意外到的手，帶著繭子的指腹過白的手背。

一陣麻麻的意從手背傳開，阮綰手指一抖，茶杯傾斜，裡頭的牛在杯沿晃，顧錚眼疾手快地覆住的兩隻手。

茶杯被阮綰穩穩地合在掌心。

但一滴微燙的牛還是濺到阮綰的手背，阮綰卻像是沒有察覺到一般，呆呆地看著顧錚把的小手裹得嚴嚴實實的。

窗外的落雪聲，兵打鬥聲，低殘忍的呼痛聲彷彿都消失在這一刻。

顧錚慢慢放開的手，沉聲說：“握好。”

他的語調沒有任何變化，作依舊不徐不緩，剛剛發生的事好像就只是一場意外。

阮綰面頰耳瞬間紅滾燙，回手臂，低頭看著杯中微微搖晃的牛。

而顧錚不聲地除下佛珠，捻了一下珠子，眸顯然沒有他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平靜。

不知何時，外頭的打鬥聲悄然停下。

聽到一聲驛站後院的鳴聲，天空卻還是黑沉沉的一片。

顧錚開口：“明日啟程，今日便在房中好好歇息。”

阮綰這才抬眸看他平靜的面，點一點頭，從長凳上起，準備回自己的廂房。

“等等。”後又傳來顧錚的聲音。

顧錚指了素月：“把茶壺帶走，放在茶爐上溫一溫再喝。”

阮綰著手中的絹帕，心臟撲通撲通直跳，坐在床上，許久都不能回神。

“姑娘嚇到了？”素月小聲問，“我也怕著呢！誰能想到我們會遇到這樣的場面，真真是嚇人。”

阮綰這才恍然，急忙忙的把自己的紊的心跳聲歸結於到驚嚇，點點頭，拉坐到自己邊：“現在時辰尚早，還可以再睡會兒，我們一起睡。”

素月“誒”了一聲。

素月打小兒就去了阮綰邊，同吃同住，時也常常一起睡覺。

“那我把牛茶溫一溫，姑娘喝完了，我再服侍您更睡覺？”素月輕聲說。

阮綰盯著在茶壺上咕嘟嘟響著的茶壺，手背，低頭一看，手背泛起一塊紅痕，輕輕一還有些刺疼。

但阮綰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沒有察覺到。

“國公爺說了，喝這個能安眠，姑娘多喝幾杯，我看了是新鮮的牛呢！”素月給倒了滿滿的一大杯。

阮綰捧著熱乎乎的茶杯，邊映著一圈白白的印記，邊，點一點頭。

大冬天的，又是這個境，能喝到新鮮的牛，也不知費了多心思。

想起下午來找顧錚的那人，若沒有看錯，那人上穿著賜的賜服蟒袍，是深皇恩，極有權勢的宦大太監才能穿的。

晚上這場刺殺，阮綰更是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上。

這種種都在告訴阮綰將要嫁到什麼樣的人家。

其實離京城越近，阮綰也越能覺到顧家與阮家的不同，阮家在湖州的那些小名聲與顧家的權勢想必本就是小巫見大巫，不值得一提。

若不是堂親家的姑嫁到了顧家旁支，這門親事本落不到頭上，即使是沖喜也多的是人爭搶。

而與顧家這樣門戶結親，也不到阮綰點頭或是拒絕。

好在阮綰心中是願意的，這回不嫁，下回肯定也是要嫁的，想起姐姐們的親事，便可以預見自己未來的夫家。

或是讀書的舉子，或是與阮家有通家之好的人家，亦或是給年歲已高的做的男人做繼室。

這些對阮綰而言，都一樣。

只要能讓安安穩穩地活著，過自己的日子就好。

顧家四爺現在病著，若是不能好，守寡想必也不愁吃穿，富貴一生，阮綰想這可能比在家中還好。

若是病好了，有國公爺這樣的哥哥，他定也是個不錯的郎君，也是自己撿了便宜。

阮綰沒意識到自己拿了顧錚做對比。

“姑娘你怕不怕？”素月躺在床外側，問裡面的阮綰。

阮綰知道問的是嫁到顧家怕不怕。

搖搖頭，按說該害怕和迷茫的，但也不知道，為什麼一點兒懼怕擔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