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都給他們拋過手絹》第 4 章
折夕嵐牽著折伯蒼的手,跟著婆子繞過了耳房,穿過三垂滿了竹篾簾子的游廊,再行過了一拱門,這才到了五房的主院。
進了主院,那兩個婆子便留在了外面沒有進去,有一個大概二十歲的大丫鬟笑著出來迎,屈膝行禮:「可算把姑娘盼來了。」
又道:「奴婢春山,是夫人邊近伺候的。」
折夕嵐抿笑,謝過,並不多話。春山帶著進屋,折夕嵐便見屋子裡面已經坐了兩個人。
一個是大概四十多歲的婦人,眉宇淡淡,還帶著幾分凌厲,看著不是好相的模樣,不過見了眉目就溫和了,輕笑著道:「你跟你阿娘長得很像。」
綰著飛鶴髻,斜掛金攢珠釵,項上空空,顯出白皙的脖頸。上著縷金仙鶴穿花青窄襖,手裡捧著個織金鶴狀的手爐,十分貴氣。
再看的臉,跟自家阿娘有三分相似,折夕嵐就知道是姨母無疑了。便帶著弟弟連忙給行禮磕頭,喊道:「姨母。」
折伯蒼跟著喊:「姨母。」
五夫人扶了兩人起來,仔仔細細又打量了兩人一眼,道:「不僅你長得好,伯蒼也長得好。」
折伯蒼臉紅了紅:「多謝姨母。」
倒是不張了。
折夕嵐也鬆了一口氣。至五夫人從派人來接到現在說話,都在釋放著善意和重視。
不過實在是個寡淡之人,面上始終沒有什麼大喜大悲,這般說過幾句話,便指著一邊坐著的另外一個姑娘道:「這是我的兒,跟你同歲,不過比你大三個月。」
「你便明蕊阿姐。」
折夕嵐便看向班明蕊。
周穿著跟五夫人一般的鶴紋,只不過五夫人是青鶴,是一紅。但從這也能知曉母兩個關係應當不錯。
折夕嵐一邊揣度一邊沖著班明蕊行禮,「明蕊阿姐。」
班明蕊也還了一禮,好奇的盯著看,而後慨道:「我想過你長得好,但沒想過你長得這般好。」
折夕嵐心裡就又鬆口氣。看起來這位表姐是個好相的。
就也誇,「明蕊阿姐也好看。」
班明蕊卻擺擺手,寬大的袖子隨之擺來擺去,子倒是大氣,「我自己長什麼樣,我自己清楚。」
確實稱不上好看,但也不難看。圓嘟嘟的小臉,看著有些喜慶。
五夫人靜等兩人互誇完,而後瞧著折夕嵐的臉有些懷念的道:「你阿娘當初也是我們家最好看的。」
折夕嵐知曉。家阿娘經常說自己年輕時候長得多好看,小鎮上的年輕小子都喜歡往邊湊。
五夫人就繼續道:「我膝下一兒一隨了你姨父,長得都不甚如意。」
又說,「如今家裡只明蕊一個陪著我,你姨父和你表兄一個是平洲書院的山長,一個是裡面的學生,都在平州呆著,得過年才能回來,平日里寂寥得很。」
拍拍折夕嵐的手,「如今又添了你們兩個,想來院子里該熱鬧起來了。」
班明蕊撇,「阿娘就知道埋汰我和阿兄,像阿爹也不是我們的錯。」
然後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來似的,笑著拍掌道:「來了個嵐嵐,這下子我看三姐姐和四姐姐還怎麼敢覺得自己好看的。」
五夫人便用桌子上放著的撣子打一下,「惹事!」
跟著就對摺夕嵐道:「明蕊跟大房的兩個姑娘時常有口角,但都是姐妹之間打鬧,不要,以後們三個若是惹了你,你也可打罵回去。若是覺得煩,便可避開,不跟們來往。」
折夕嵐笑起來,還沒有說話,班明蕊便大聲道:「阿娘太過偏心!」
正在說,春山帶著三四個小丫頭進來布飯,班明蕊就瞬間偃旗息鼓了,閉不言。
折夕嵐便猜測這家裡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也不再說話,只去看飯菜。折伯蒼自從進了屋子便不怎麼說話,如今菜來了,更是專心吃飯。
今日有雲州的竹筍,羊雜湯,麻辣兔頭,還有京都的紅燒,清蒸燒。
再有便是幾道開胃的小菜,姐弟都喜歡吃的。折伯蒼吃了不,可見飯食很合口味。
吃過飯,五夫人這才道:「你們是小輩,來了府上自然要拜見其他長輩的。本該今日去拜見,但舟車勞頓,想來累得很,我便留了你們先用膳,待會消食之後,要早些歇息,明日用過早膳,我還要帶著你們去大房。」
南陵侯府一共五個老爺,不過只有大房和五房住在京都,其他的都在外或做或行商,常年不歸京都。
五房雖然也在京都住,但是五老爺和兒子不常回京都,南陵侯府便只有南陵侯爺一家和五夫人帶著兒住,所以宅子還算寬敞。
給折夕嵐姐弟住的是五房邊上西的院子,裡面有四間屋子可以住人,還加一間書房,一個小廚房。
五夫人帶著姐弟兩個過去,道:「伯蒼還小,暫時不用避嫌去前院住,等過了明年再說吧。這般,你們兩個便一人一個屋子,剩下兩個做廂房,給小丫頭守夜的時候用。」
又指著門邊站著的兩個小丫鬟:「一個春螢,一個春緋,往後就是們伺候你和伯蒼。」
還道:「等過幾日我領著伯蒼去族學見過先生,便給他再配個書。」
一連串的話和打算,可見是早早準備好的。此時兩個小丫鬟上前行禮,折夕嵐僵著了。
還沒使喚過丫鬟,來之前甚至沒想過這件事。此時想說一句不用,卻又不好說,鄉隨俗,怕自己不用丫鬟,若是出門,會讓五夫人失了面子。
只能先拉著伯蒼給五夫人道謝。
班明蕊站在一邊打呵欠,吃完飯就困,靠在牆上道:「先進屋吧。」
一行人就又往屋子裡面走去。折夕嵐帶來的箱籠還放著沒,不過屋子裡面一應的被子裳首飾倒是備好了。
便又行了一禮,「多謝姨母。」
這是真的對好。
五夫人淡淡笑了笑,「不用謝,你阿娘曾經救過我。」
坐下去,回憶道:「雖然不識字,但騎好,一手鞭子也耍得好,當年馬賊進了縣城,我爹都拋下我走了,但你阿娘一個人就敢騎著馬折返回來救我。」
「我子弱,習不了騎,只會讀書,自小沒保護我,我照顧你們,也是應當的。」
說到這裡,神恍惚一陣,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好的回憶,笑著道,「你練鞭子嗎?」
折夕嵐:「自小練過,後來就不曾練了。」
五夫人:「馬呢?」
折夕嵐:「馬上的功夫會的。您也知曉,這是逃命的本事,必然要學的。」
五夫人又笑起來,「是,當年我們在雲州的時候,你阿娘也是這般說,學會了騎馬,就算是馬賊來了也不怕。」
「有一年馬賊來了,你阿娘一手鞭子一個馬賊,綁著他們托在馬後面狂奔,笑得很是明張揚。」
說,「當年知縣還想給嫡子聘娶你阿娘,可惜了,你阿娘看中了你阿爹,非他不嫁,不然也不會早早去世。你阿爹那個人,雖然長得好,但不是佳偶。」
折夕嵐便頓了頓,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這句話。倒是旁邊的班明蕊埋怨:「阿娘,你這般說人家的阿爹,嵐嵐肯定不知道該如何回你。」
折夕嵐就笑著沖道謝,「明蕊阿姐說的是,姨母這是給我挖坑。」
五夫人就發現問題了。無論自己說什麼,是說阿娘還是阿爹,折夕嵐都是穩穩噹噹的坐著,臉上沒有什麼變化。
不過想到自小喪母喪姐,阿爹又是那個樣子,也能理解,便道:「今日你便歇著吧,我帶著明蕊回去,明日領著你去見大房的人。」
折夕嵐點頭應是,送了五夫人和班明蕊走,便又開始收拾箱籠。
給的兩個小丫鬟很機靈,很快就將帶來的箱籠收拾妥當。
時辰不早,折伯蒼累得很,被送到隔壁去睡了,也不要小丫鬟守夜,只自己一個人關了門躺在床上,心思不寧。
倒不是害怕京都和將來的日子,而是因為五夫人今日回憶起了阿娘,心便沉得很,像是泡在了水中,還墜了一塊石頭。
跟五夫人回憶起阿娘時的燦爛肆意不一般,折夕嵐只要想起阿娘,便只能想到無休無止的抱怨。
抱怨家裡沒有銀子,抱怨阿爹一個探花卻總不陞,抱怨阿爹總是不歸家,抱怨阿爹是嫌棄人老珠黃所以才不回家。
不曾見過阿娘肆意張狂把馬賊綁在馬後托著跑的模樣,也不曾見過單槍匹馬獨自回去救人的孤勇燦烈。
所以一直最喜歡的是阿姐。阿姐總是在阿娘哭著抱怨的時候帶著出門,給買一塊糖吃,總是在阿娘沖著阿爹大吵大鬧的時候捂住的耳朵,帶著出門買頭花戴。
阿姐啊……
折夕嵐眼眶一,深深的吐出一口氣才沒有哭出來。
阿姐死的那年都十五歲了,跟對門的周家阿兄投意合,已經定了親,就等著婚。
都綉好嫁了。
折夕嵐狠狠了大.一把,才沒有哭出來。起床,喝了一杯溫水,而後打開窗戶風。
寒風進了屋子,也不覺得冷。
腦海里只浮現了阿姐死後,阿娘神志不清的話。
說,「嵐嵐,你以後可一定要嫁個富貴人家,不然連你兒的命都救不了。」
這話固然不是那般對,但是折夕嵐卻也覺得有些道理。
再是年深,猶如阿爹跟阿娘那般青梅竹馬,郎才貌,一個不要知縣嫡子也要嫁個窮書生,一個十年寒窗終於考中探花,最後也因為窮之一字,將那些年的義埋在了無窮無盡的抱怨之中。
嘆息一聲,將窗戶關上,靜靜的和躺上,下半夜才慢慢的睡過去。
……
另外一邊,五夫人正在問今日去接折家姐弟的兩個婆子話。
「真的是雲王世子近衛護著你們一路回來的?」
婆子點頭,「是。今日雲王府馬車一到,城門兵兩邊開路,老奴便知曉是到了,便連忙去接表姑娘。」
當時城門大開,京都護城軍和雲王府侍衛加在一起快有兩百來人,將整個城門團團圍住,好不威風。
們兩個進不去,找不到表姑娘,正在著急,就聽雲王府侍衛人來尋們,詢問南陵侯府的人在哪裡,們這才趕忙上前。
「我們是帶了長隨和馬車去的,準備給姑娘爺搬箱子,誰知用不上我們,雲王世子邊的近衛從前頭騎馬過來了,他們一共兩個人,都長得高大,穿的裳跟普通的侍衛不同,應當是領頭的。」
「兩人親自搬了箱子,又上幾個侍衛一起跟在表姑娘馬車左右,一路護送到側門才走。」
小聲道:「夫人,他們臨走的時候,那兩個高大的侍衛還給伯蒼爺塞了個小盒子,後來被表姑娘抱在了懷裡,收進了箱子里。」
反正……單單進城這一路上,讓們兩個升不起怠慢之心。
南陵侯府雖然也是侯府,但是在京都也算不上特別厲害的世家。如今只有侯爺一個人在京都做,其他都是商戶和小縣令,五老爺雖然是山長,但也不涉朝政,跟京都其他見慣了大場面的僕婦相比,兩個婆子沒見過這種陣仗。
五夫人點了點頭,從婆子的話里也大概知道折夕嵐姐弟一路上應該沒有過委屈,這便夠了。
道:「今後表姑娘在家裡就跟明蕊一般,明蕊有的,也要有,你們切不可怠慢。」
兩個婆子誠惶誠恐,又暗自慶幸自己今日一直十分恭敬,點頭應是,這才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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