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都給他們拋過手絹》第 5 章
第二日天還沒亮,折夕嵐就醒了。伺候的小丫鬟春螢給端來洗臉水,笑著道:「姑娘,今日您穿哪件裳?」
折夕嵐指了指紋黃花梨架上五夫人給準備的一排裳,「挑件素一點的。」
春螢哎了一聲,「那就穿這件喜鵲臨枝淺玉上,配桃紅織金的棉?外面冷得很,不若再穿披件斗篷。」
折夕嵐:「好。」
僵的被伺候著梳好頭,堅持自己去換好裳,折伯蒼才醒,又給他梳頭凈臉,這才過去給五夫人磕頭。
五夫人不在,但班明蕊已經在了。
折夕嵐以為自己來得晚了,抱歉的笑了笑,班明蕊卻興緻沖沖的道:「不用起太早,該睡就睡,咱們家沒有那些規矩。我今日來得早是想跟你去看三姐姐四姐姐吃癟的。」
又道:「你放心,我不挑事,我只去看看們的神。你不知道,們兩個自來以相貌好自得,且心不好,嘖,看見你之後,怕是會變臉。」
折夕嵐就明白的意思了。臉,不確定的道:「我真有那麼好看?」
雖然知道自己長得好,但也沒有那般好吧?
班明蕊就大聲道:「看!就是這種!就是這種很卻自己不是很在意的樣子最!」
折夕嵐便笑起來,班明蕊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慨道:「笑起來也是絕啊。」
折伯蒼點點頭,「阿姐最好看了。」
班明蕊的子很好相,折夕嵐很珍惜這份好相。從袖子裏面拿出個小盒子,裏面裝著一塊墨。
雲州最出名的便是墨,折夕嵐送的這塊是從人那邊花了大價錢買來的。
班明蕊珍重的接過來,看墨的品相便知道是珍品,於是鄭重道:「多謝你,我一定好好對它。」
折夕嵐:「你喜歡就好。」
折伯蒼也有禮送,他最會炒瓜子了,將炒好的瓜子裝在荷包里給班明蕊,「好吃得。」
班明蕊一顆心就化了。自來喜歡好之,尤其喜歡好的人,雲州來的表妹表弟實在是好看又為人真摯,真是讓人想要保護啊!
抱著墨盒和瓜子荷包,一本正經道:「以後我護著你們,我可是會鞭子的。」
折夕嵐會武,看著的形便知道定然只是會些簡單的拳腳,聞言笑起來,但答道:「好啊,那就多謝阿姐了。」
大人還沒有來,三個小的便坐在一邊說話,春山送了點心過來,「早膳還沒提回來,兩位姑娘和爺先吃些點心墊墊肚子。」
班明蕊率先拿起一塊丹華糕吃,吃完了才跟折夕嵐說起大房的人。
「你可不要跟們走太近!們心眼多!人還壞!」
折夕嵐往邊側了側,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既然來了南陵侯府,總是要知曉個人脾的。
班明蕊:「大伯和大伯母還算好,心地不壞,但是他家四個兒一點也不好相。」
「大哥哥是嫡子,今年二十二歲了還沒有婚,也沒有議親——我跟你說,他定了三次親,三個姑娘都去世了,大家都說他克妻,如今他心灰意冷,拒絕大伯母給他說親,為人也冷邦邦,一門心思作詩作畫,本不搭理人,還嫌棄我肚子裏面沒有墨水!我呸,我又不考狀元,我讀什麼書啊。」
「二姐姐已經出嫁了,但嫁在京都,經常回來,三姐姐和四姐姐還在議親,但也快議完了。」
折夕嵐點頭,南陵侯府人口簡單,算不得複雜。
但很明顯,班明蕊才剛開始。好像憋了很久,總算是逮著一個人聽說話,一說起來就停不下來。
「大哥哥還算了,咱們一般見不到,二姐姐出嫁了,雖然常回來也不要,咱們避開就好。但三姐姐尖酸刻薄,見不得比好的,也見不得比不好的。」
說到這裏,覺得自己沒有說到三姐姐的髓,又想不出別的詞形容,便問折夕嵐,「你知曉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吧?」
折夕嵐點點頭,「見到比好的,嫉妒,見到比差的,譏諷。」
班明蕊一掌拍在大上,「對,就是這個意思!」
然後又說班家四姑娘,「大哥哥和二姐姐三姐姐都是大伯母生的,但四姐姐是庶,的生母極得大伯父心,所以四姐姐也很得寵。」
「可畢竟是庶,雖然得寵,卻也越不過嫡去。於是子就更怪,自傲又自卑,小氣摳門還要裝大方,煩死了,虧得大伯母是個好的,不計較,這才能后宅安寧。」
折夕嵐記在心裏,認真道:「那我還是離遠些吧。」
班明蕊:「你別怕,我和們自小吵到大,無事的,有什麼事我也在前頭。」
說完又打了個哈欠,抱怨道:「阿娘肯定又睡懶覺了。」
正說著,五夫人已經過來了,春山也提了早膳來。四人用過早飯,就齊齊去大房的院子。
一路上,折夕嵐一邊走一邊記路,記好,走過一遍的路絕對不會記錯。折伯蒼的拉著的手,他又開始張了。
好在路不是很長,七七八八的繞了幾游廊,便猶如曲徑通幽一般,眼前闊然起來。
一個穿著藍棉裳的婆子走來,笑著恭敬道:「五夫人,大夫人已在等您了。」
五夫人淡淡的點了點頭,帶著三個小的進屋。
折夕嵐折伯蒼並班明蕊三個小的一進屋就給大夫人行禮,大夫人是個清瘦的婦人,十分貌,但看起來很是和氣,道:「快坐下吧,自家人,不要多禮。」
又指著邊的兩個兒對摺夕嵐道:「這是三丫頭和四丫頭,應當都是比你大的,你便跟著三姐姐和四姐姐就好。」
折夕嵐便拉著折伯蒼上前蹲了半禮,都道了一句姐姐。
大夫人:「快坐下吧,以後便在一玩樂,不要見外。」
等折家姐弟落座之後,這才跟五夫人道:「我年輕的時候見著你以為絕,如今卻是覺得錯了,你家外甥比你年輕的時候好看。」
五夫人笑道:「我跟嫂嫂想的一般。」
班三姑娘和四姑娘也一直在瞧折夕嵐的臉,們不避諱的打量,折夕嵐就也朝著兩人大大方方笑了笑。
這般一笑,便也看清了們臉上的神。
班三姑娘確實如同班明蕊說的一般,瞧不上,臉上閃過譏諷,不過顯然,這個姑娘城府不深,什麼都在臉上,時不時還現出一驚艷。
班四姑娘倒是心思深些,低著頭不說話,不過剛剛對眼間,便也能知曉對自己是輕視的。
折夕嵐便覺得往後只在五房的院子裏走便好。淺淺一笑,並不為兩人的譏諷和輕視難堪和惱怒,只坐好了,端著茶杯喝茶。
大夫人瞧見了,倒是讚賞的看了一眼,又對道:「侯爺去上朝了,你往後再來拜見就好,鳴岐昨日出去訪友還沒有回,等回來了,再——」
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外頭小丫鬟說話聲傳了進來,「大爺,您回來了。」
簾子被開,一個戴著束髮嵌寶青冠,穿一件不著刺繡大紅箭袖的男子進來。
班家三個姑娘齊齊了聲大哥哥。
於是免不得又是一番介紹,折夕嵐只得帶著弟弟起來又給他行了一遍禮。
班鳴岐看見折夕嵐,倒是多看了一眼,不過他是君子之風,十分守禮,點點頭,並不多話,又給兩個長輩請了安,便道:「母親,兒子今日還約了好友來家中,他午膳便在兒子那邊用。」
大夫人問:「是誰呀?」
班鳴岐:「傅家。」
大夫人一聽是傅家,趕忙道:「應當的,我吩咐廚房給你們備菜,可有什麼想吃的?」
傅家最近風頭正盛,傅妃生了十四皇子,還是皇后的人,算是太子一系的人。
南陵侯就在太子管的戶部當差,這種時候,自然要小心。
班鳴岐搖頭,「母親看著辦便好。」
折夕嵐就沒忍住,晦的看了他一眼。
傅家……
想到了傅履。不過姓傅的人多,也不一定是傅履。垂下頭,又端起茶杯喝茶。
但看得晦,班鳴岐卻因為「克妻」的名聲,自小對人的目最是在意,就那麼一瞬間,他就應到了。
他眉頭皺了皺,覺得這位表妹有些失禮,不過見又很快低頭,彷彿剛剛是他的錯覺一般。
他就沖著母親和五夫人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班明蕊撇,哼,班冷冷。
回去的途中沒忍住,拉著折夕嵐一頓說。
「他的小名就冷冷,自詡君子,看人眼睛都是朝上的!」
「你瞧見三姐姐和四姐姐模樣了吧?我沒騙你吧!大房一家子兒都不是好相的,煩死了!」
折夕嵐就反過來寬,「瞧著都不是大惡之人,只是有些小打小鬧。打鬧起來,想來你不怕,我又只是個表姑娘,們要面子,自然要留著面,便也犯不上跟我做對。」
「如此,其實也沒有什麼。」
班明蕊就愣愣的瞧了一眼,道:「嵐嵐,你倒是真通。」
折夕嵐回,「明蕊阿姐,你心腸倒是真的好。」
兩人相視一笑,很快就手拉手。五夫人瞧見了,倒是欣。
一行人回了五房,折夕嵐先帶著折伯蒼回去收拾箱籠,便跟五夫人和班明蕊分開了。
和折伯蒼現在住的院子蒼翠院。裏面不大不小,除了屋子之外,院子中間還放著三個石缸,裏面養著魚,折伯蒼跑過去看,「等養了就吃。」
伺候他的小丫頭是春緋,聞言笑著道:「伯蒼爺,這是鯉魚,不好吃的。」
伯蒼卻道,「我手藝好,定然能做得好吃。」
折夕嵐笑著去牽他的手,「外頭冷,先進去再說。」
兩人進了屋,春螢早在裏面沏好了熱茶。折伯蒼甜甜的道了一聲謝,折夕嵐卻讓春螢和春緋先出去,「我帶著他看會書,若是有人在,反而看不進去。」
兩個春便出去,留下姐弟兩個說話。
折夕嵐等人走遠,就去箱籠裏面取了昨日金蛋給的盒子。
折伯蒼小聲的道:「阿姐,金蛋銀蛋大哥給了多銀子啊?」
折夕嵐也不知道,所以要打開看看。
掀開蓋子,只見盒子裏面堆了大概二百兩細碎銀子,想來是給他們平日裏用的,再有便是八百兩銀票,寫著富昌錢莊四字,在大黎十八州都有分號,都能換出銀子來。
折伯蒼沒有見過這麼多銀子,發出驚訝之聲,又連忙捂住的自己的,挨著折夕嵐小聲道:「雲王妃真是個好人啊。」
昨日銀蛋大哥說這是雲王妃給的。
折夕嵐嗯了一句,然後說,「你晚間給阿爹寫封信,把雲王世子給了一千兩銀子的事告訴他。」
折伯蒼卻有些遲疑,「告訴阿爹,阿爹不準我們要的吧?」
折夕嵐也覺得這銀子有些多了,道:「一路上,咱們收了雲王世子不東西,那些可以算是看在阿爹面上的照顧,不收怕太生疏,生疏了便不好。但這回銀子太多了,你跟阿爹說,聽阿爹怎麼回吧,銀子咱們暫時不。」
折伯蒼眨眨眼,「阿姐,咱們可以自己留著嗎?就當是借的,等我以後還給世子爺。」
沒有便罷了,但是此時有了再還回去,他心裏瞬間酸起來。
捨不得。這孩子太窮了,沒見過這麼多銀子。
折夕嵐卻搖頭,「阿爹六年前投靠雲王,六年來沒收過他銀子和件,只領俸祿。」
「這回求雲王世子帶咱們來京都,怕是已經讓他失了本心,想來咱們收了銀子,他該睡不著了。」
折伯蒼就嘆氣再嘆氣,小小年歲一臉愁容,「好吧。」
他問:「阿姐,那咱們以後的銀子怎麼辦啊?」
折夕嵐:「之前我一直做綉活賣,倒是能補家用,這回到了京都,要是姨母不嫌棄,我還想做些出去賣。」
但高門大戶,就怕這般做會讓五夫人丟臉難做。
不過船到橋頭自然直,長大之後,就不為沒有發生的事擔憂太多了。折夕嵐寬垂頭喪氣的折伯蒼:「先這般吧,以後的事以後打算,阿爹應該會送銀子來的。」
至現在,看起來他們不用愁吃喝。
而且……折夕嵐看著那一千兩銀子閃了閃目。雖然告訴伯蒼得跟阿爹說,但是寫信寄去青州怕要兩個月,等阿爹寫了信來,怕是又要兩個月,如此四個月,他們在南陵侯府也該穩下來了。
這四個月里,只要沒有什麼大的,銀子還回去也沒事。要是有,應也會挪用了銀子,四個月後,雲王世子想來也該回雲州了,請人去還剩下的銀子,用了的就打欠條,之後的事之後再說吧。
不會胡用銀子,但是當年阿姐因沒有銀子被醫館趕出來的事讓印象太深,所以這些年,一直存著銀子在上。
在雲州,存的二十兩銀子已經夠用了,但到京都一看,這裏錦簇繁華,怕是不夠。
若是遇見當年跟阿姐一般的況,這一千兩銀子也能救急。
把銀子鄭重的收起來,也有些愁。
為了生計,從小還想去做貨郎。但大黎規定子不能行商,尤其是戶之子,一經發現追究其父兄,讓在雲州都不敢出門走街串巷賣東西。
如今到了京都,更加不會去了。
折夕嵐嘆氣一聲,「還姨母給我說個好人家,將來不用愁錢財。」
一大一小坐在榻上嘆氣,可憐的很。而另一邊,傅履已經進了班鳴岐的院子。
他生得,面容帶著稚氣,至善至純的模樣,讓人一瞧便心生好。
班鳴岐跟他差了六歲,本不相,三月前,班鳴岐做了一首詩,得了不稱讚和仰慕,傅履就是其中的一人,特地下了帖子請他去京郊遊玩,說是仰慕他的才學。
傅履的姐姐是宮中的傅妃,三年前生下十四皇子,還算得寵,傅家因此高升,做了京兆府尹,傅履也進了國子監讀書。
班鳴岐本不喜歡這種「石榴帶」爬上來的人,但是傅履學問卻出奇的好,相下來,發覺他心思也純善,班鳴岐沒多久就將他當了友人。
友人提出要上門用膳,班鳴岐自然歡迎。
到了午膳時分,廚房送了好酒好菜,班鳴岐拉著傅履喝酒,還要作詩。
傅履卻一改往日裏出口章的模樣,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班鳴岐好奇,「可是沒有詩興?」
傅履尷尬點點頭。
他十分愧。他哪裏會作詩啊!他都是請人幫他寫的詩句!
三個月前,他從阿爹書房聽到折夕嵐要來京都班家的消息后,瞬間心神不寧。
當年,嵐嵐對他一片真心,他卻做了逃兵,被他爹娘帶著進了京。這麼多年,也沒有寫過信回去跟說明,實在是對不起。
嵐嵐多好啊,一手弓箭得好,自小就為他打架,保護他,還長得好,真的,在他心裏,長得特別好,是長在他心坎坎裏面的人。
最重要的是,好喜歡他,明明子那般冷淡,也肯主給他拋手絹,哎,自己沒了音信離去,想來定然傷心死了。
傅履知曉要來京都的消息后,便晚間睡覺都是輾轉反側,睜眼到天明。且他娘最近又給他議親,帶著他四參加宴席,他就更煩了。
他這輩子膽子一直小,但那日也不知道生出了什麼豹子心,竟然請人寫了詩句,裝作自己的去結了班鳴岐。
他想,要是能在班家見一見嵐嵐就好,當年他走得太匆忙,什麼也沒有說明白,如今能再重逢,便總要說清楚才好。
如今嵐嵐終於來了,他馬不停蹄的到了班家,但是嵐嵐在後院,他在前院,也見不到面。
傅履心緒低落,黯然傷神,班鳴岐卻以為他是為了沒做出詩句而傷心,於是寬,「無事的,好句不是時時有。」
不過,他有個「作詩瘋魔」名聲,傅履作詩作不出來,他卻有許多,寫完了詩句,便要請傅履賞鑒。
傅履:「……」
他哪裏會賞析。
饒了他吧,他還傷心呢。
便支支吾吾,還是說不出,乾脆站起來,道:「今日有些頭疼。」
班鳴岐恍然大悟,「原來是不舒服。」
傅履的長相十分純真,班鳴岐沒想過他會說謊。
眼瞧著這般是見不到折夕嵐了,傅履便心生一計,跟班鳴岐道:「我來府上,還沒有見過長輩,心十分不安。」
班鳴岐還以為他是為了什麼事,聽完笑著道:「早間本是要領著你去見母親的,只是今日有客在,便沒有帶著你去。」
「你是個重禮之人,如此,便用完膳去見母親吧。」
他對傅履越發滿意,用完膳果然帶著傅履去見大夫人,拜見之後,傅履卻道:「還有府上的五夫人,也要拜見的。」
班鳴岐拍拍他的肩膀,「阿履,你實在是個知禮的,有先賢之風。」
於是又帶著他去五夫人。
傅履十分慚愧,但對摺夕嵐的思念戰勝了所有,還心有惴惴,生怕待會遇不見,於是那麼點良心和慚愧便統統被狗吃了,只留下迫切想見到折夕嵐的「不擇手段」。
顯然,老天對他是恩寵的,還沒到五房,就看見了牽著折伯蒼出門的折夕嵐。
他當時便走不了。
是嵐嵐啊!天爺!長得更好看了!
大冬天的,傅履的手心開始冒汗,進袖子裏,握住了裏面一方月白帕子。
那是他們唯一的定信。
他一直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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