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吹得林稍的樹葉嘩啦作響,前的人微低下頭凝視著自己，一人相隔不過半尺的距離，說話時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樊長玉著眉眼都著一戾氣的人，本能地覺得危險,他按著自己肩膀的力道實在是大,試著掙了一下,非但沒掙，反讓他抓得更，骨頭都有些作疼了。

蹙眉道：“你在胡說什麼？”

謝徵寒聲問：“你不是要前往薊州從軍？”

樊長玉說：“我是要去從軍,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謝徵氣到極致,反笑出了聲來：“不是我想的那樣,為何還怕我知道,一聲不吭地就走？”

樊長玉著他凶戾發紅的一雙眼，心中升起幾分愧意，不告而別的確是自己欠缺考量,但有些事,當著他的面,的確不知道怎麼開口。

微抿了下,說：“對不起。”

謝徵看著眼前這總是一臉坦誠，連謊都不會撒的姑娘，有一瞬掐死的心都有了，他攥著肩膀的手在發抖，面目有些猙獰地把人按進了自己懷裡，不想讓看到自己更為猙獰可怕的一雙眼。

幾乎是咬牙切齒道：“樊長玉，你該在走之前先捅我兩刀，讓我傷得下不了地才好。”

黑的怒意在心口翻滾，那深藏在骨子裡的、恍若天底下只剩他一人的惶恐從骨隙裡鑽出來,一點點滲進裡，讓他擁著的手都止不住地痙攣。

什麼驕傲、什麼強，都像是太底下的薄冰一樣碎裂開來。

為什麼就不願意跟他在一起呢？

為什麼所有人都不要他？

當年那個人是，如今也是。

覺得是他們之間的阻隔的一切，他都在解決了。

可還是不要他！

他把整顆心刨給，都不屑一顧！

有一瞬謝徵覺得他好像不是自己了，因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他看到自己低下頭去，隔著，發狠地在樊長玉肩膀咬了一口。

樊長玉吃痛，悶哼出聲，他齒關卻仍在收，眸裡漫開一層，雙臂扣著懷中的人，任如何掙扎都不曾鬆分毫，彷彿是野狼在咬著自己瀕死的獵。

樊長玉吃痛罵道：“你發什麼瘋？”

咬住的人終於鬆了口，他上沾著，臉卻有些蒼白，垂眼著低喃：“樊長玉，你為什麼就不能喜歡我？”

這話與其說是在問，不如說是像乞求。

淺風吹他凌垂落在額前的碎發。

那一刻，他面上的神竟是前所未有的脆弱。

樊長玉面上的怒意一滯，印象裡的謝徵一直都是高傲的，何時有過這般低到塵埃里的模樣，心中一，嘆了口氣說：“我怎麼不喜歡你呢？”

抬手了他的頭髮，眸溫和又堅定：“我要是不喜歡你，就不會來找你了，也不會怕你死，就替你上戰場。”

的手落在他發頂，他上的戾氣便消散了大半，怔怔看了片刻，自嘲地彎起角：“你喜歡的那個人，是你以為的言正。”

樊長玉沒料到他也會突然鑽了牛角尖，說：“你是言正時，我喜歡你。你是謝徵，我也喜歡你啊。”

“你一無所有，我就殺豬養你。你比我厲害得多了，我也在學著變厲害，所以我去從軍了。”

謝徵徹底怔住，黑眸愣愣地著，羽似的的眼睫濃黑而捲翹，在太底下茸茸一片，清冷又緻的一張臉，竟出幾分乖巧來。

像是從未得到過糖果的孩，有一天突然被人給了一顆糖，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而是錯愣和茫然。

好一陣，他才審視般看著道：“你這是在哄我？”

樊長玉氣結，可見他這般，又止不住地有些心疼。

一直以為，他是天之驕子，要什麼就有什麼，但這一刻忽而又覺得，他所擁有的，彷彿寥寥無幾。

所以每失去一樣，都像是生生從他中剝離出來，能讓他丟了半條命。

道：“不是哄你，我只是告訴你，我也是喜歡你的，不管你是言正還是謝徵。”

“我曾回絕你，是覺得我們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因為你是言正時，我們要愁的，不過柴米油鹽，但你能抄書寫時文賺銀子，我也能殺豬賣豬掙錢，遇到什麼難，彼此扶持著，也就過那個坎兒了。”

“可你是武安侯時，你遇到任何一點難，我都不知道怎麼幫你，你在忙什麼愁什麼，我也不懂。我娘說，夫妻這輩子，互相諒、互相扶持才能過得長久。那些了怨偶的，大多都是還沒遷就完一輩子，就已磨了昔日誼。”

“我想一刀兩斷的，但你跟我說，以後一起去燕山看日出，去徽州打獵，怕我欺負，請陶老先生收我做義，我不是個石頭做的人，我也會難過，會捨不得的。”

“我不知道選這條路，將來會不會後悔，但至眼下我願意放手去搏這一場。”

神認真地看著他：“我會為和你一樣的人，堂堂正正跟你在一起。”

烈日當空，謝徵黑漆漆的眸子裡卻沒照進一亮，只映出樊長玉的影子，像是一團濃墨，要將徹底吞噬進去。

他用力擁懷，嗓音沉而啞：“無論你以怎樣的份跟我在一起，都是堂堂正正。”

樊長玉說：“我要去找的，是一份能和你一直並肩走下去的底氣，這份底氣，不在於你對我的深厚，而在於我自己。鷹隼那般厲害，也不能馱著另一隻鷹一起飛不是？”

謝徵聽懂了話裡的意思，但正是懂了，他薄才抿得更，他直起道：“戰場不是兒戲，稍有不慎就會丟掉命，縱是有一夫可敵萬夫之勇，也總有意外發生的時候，我不會讓你去涉險。”

沙場上能帶來軍功，但埋在黃沙之下的，是累累白骨。

樊長玉看著他說：“我也是怕死的，我捨不得寧娘，捨不得你，但我自己不去走這條路，往後或許也會有人著我險境。我到現在還記得在臨安鎮時，家中的那兩場刺殺，我從來不知道我的仇人竟是那般權勢滔天的人，你曾經都險些命喪他手。”

“比起被當個花瓶瓷小心保護起來，一朝落地就摔個碎，我更願意去練出一銅皮鐵骨。我說了，我是想跟你並肩同行的，那也是我的仇人，為了爹娘的大仇，我也理應如此。我喜歡你，但不能餘生都依賴你，否則那就不是我了。”

謝徵無法反駁這些話，終究是做了讓步：“就在燕州軍中不好麼？”

樊長玉道：“那同之前在山上也沒什麼區別了。”

一人對視著，一人目忍沉寂，一人杏眸清明澄澈。

最終謝徵鬆了口：“好，你可以去薊州從軍，但要帶上謝五和謝七。”

樊長玉知道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點了頭，隨即又道：“送我回去吧，不然陶老先生和寧娘得等得急了。”

還不習慣喚陶太傅義父，轉要往正吃草的大黑馬那邊走，卻被攥住了一隻手。

有些困地看了他一眼：“言正？”

細碎的日從樹冠葉間灑落下來，在青年發間、冷玉似的臉上，都綴出斑駁的影。

他漆黑的瞳仁鎖著，一句話沒說，卻又似在無聲向討著什麼。

樊長玉沒懂他的意思，又問了句：“怎麼了？”

他緩緩道：“你說，你喜歡我的。”

樊長玉先是一愣，對上他的視線，想到他從前對自己做過的事，突然有些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了。

這種事，他對做過很多次了，卻還是頭一回。

跟上一次他在病中，他吻眼皮後，懵懵懂懂回親了他額頭一記不同。

那時沒做多想，只覺跟在長寧臉上吧唧一口差不多，這次因為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什麼都還沒做，只是被他看著，心跳都有些怦怦的，像是口揣進了一隻小鹿。

沒見過別人是怎麼親的，但謝徵每次吻，都是直接下來。

所以閉不閉眼這種問題，不在樊長玉考慮之。

量在子中算高挑的，謝徵卻仍高出大半個頭。

繃著臉，踮起腳飛快地在他形狀好看的上了一下。

跟謝徵每次親完，上只剩又腫又痛的不同，樊長玉意外地發現他的。

那之前為什麼會那麼痛？

難不是因為被咬的？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樊長玉只覺君子報仇，機不可失，肩膀上的牙印還痛著，不客氣地也在他上咬了一下。

力道不是很重，但明顯覺到前的人呼吸一頓。

樊長玉見好就收，趕退開道：“好了，回去吧……”

謝徵似乎也還沒回過神來，面上有片刻的怔愣，濃長的黑睫微，他本就是漂亮慾的長相，因為久經沙場，又居高位，一上位者的氣度，平日里才只讓人覺著威嚴不可視。

他罕見地出這樣的神，了幾分凌厲霸道，容貌給人的驚艷反愈發強烈，樊長玉心口突突狂跳了兩下。

男人怎麼也能長這麼好看呢？

謝徵抬手了被樊長玉咬過的下，又看了樊長玉一眼，眸不明，不知道在想什麼，手指放到邊吹出一聲哨響，在遠吃草的大黑馬倒是很快撒開四蹄跑了回來。

他翻上馬背後，向著樊長玉出一隻手，樊長玉搭上後他輕輕一帶，就把人給拉上了馬背。

樊長玉好奇問：“這哨音能喚來海東青，也能馭馬嗎？”

說著看向他方才吹哨的食指，發現有一圈不知了什麼傷留下的疤印，像是咬痕，但又比咬痕瞧著還慘烈些。

後的人答：“哨音長短、音調高低不同，指令便不一。”

接下來的一路兩人便沒再怎麼說話，樊長玉偶爾問他一兩句，他答得也很簡單，像是在神遊天外。

一直到前方緩坡能瞧見薊州軍的尾了，謝徵才突然勒住韁繩。

樊長玉以為他是怕直接送自己回軍陣中太過招搖，正要下馬，卻被攥住了胳膊。

困回頭，就發現他漆黑的眸子又一次鎖著自己，明明靠很近，稍一低頭就能吻上，卻又沒再往下一分。

意圖再明顯不過。

樊長玉微微一哽，吻上去的時候，還在想，為什麼這人想要別人親他時，也是一副想要但死活不肯開口，要是不親，他還能立馬變臉的狗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