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長嬴的神終於不複平靜，他下意識皺眉，第一次提出反對意見：“父王，鄭人反複無常，又為我殷氏同宗同姓，豈可許嫁公主？”

他之所以反對這件事，並非憐惜親妹，畢竟他也沒見過阿蘅幾次，兄妹毫無可言。主要還是因為鄭王年過半百，若十五年後還不死，把妹妹嫁給這等老朽，殷長嬴麵子上掛不住。

殷長嬴拒絕的理由也很有力——昭、鄭兩國王室，祖上同出一脈，而自古以來，同姓不婚。雖如今禮崩樂壞，沒人真當回事，但扯出來當借口還是好用的。

“跪好！”殷楚不知哪來的力氣，大喝一聲，“原本孤還讚你穩重，如此事，何以失態至此？”

殷長嬴直地跪著挨訓，心裏仍舊不服，卻很清楚，父王的策略沒錯。

昭國的外政策是“遠近攻”，所以曆代昭國君主都向南方的祝國求娶公主，並將昭國公主嫁到最北邊的燕國，結好這兩個國家。而進攻的重點，則放在地中原，與昭接壤的衛、鄭、梁三國上。

但此一時，彼一時。

如今下七國，陳、燕、梁早已無再戰之力，衛國十餘年前便已向昭稱臣。有資格與昭爭霸下的，無非鄭、祝二國。

正因為如此，若昭搶不回高杳關，令鄭國恢複元氣，那就必須與鄭、祝同時保持姻親關係，據國勢變化，選擇聯盟與對抗的對象。

在這種軍國大事麵前，個人的意願不足為道。

殷楚甚至覺得，把兒嫁給年邁的鄭王更好。

鄭王一旦死了，兒就是鄭國太後，先有名分製。新任鄭王在輩分上矮昭國一頭，外上可作的餘地就很大了。

而嫁給太子，除了丈夫年輕一點之外，還有什麽好？太子是可以隨時被換掉的，而鄭王不是。

太子妃未必能當上王後，而王後隻要不早死，肯定能當上太後。到那時，何愁找不到年輕男子當人呢？

再了，妙齡嫁老朽，比比皆是，壽太後不就是典型嗎？

這位祝國宗室嫁給昭國太子安國君當正妻的時候年僅十五，安國君卻已經四十多，論年紀做祖父都行。殷楚這個“兒子”的，年紀都比“母親”壽太後大將近十歲呢！

但那又如何？底下年輕男子數不勝數，昭國太子又有幾個？難道有人會傻到不嫁給君王，反倒要嫁給臣子甚至平民嗎？

殷長嬴雖然知道是這麽個道理，但終究年，既不甘，又不平，心想祝弱昭強，這能是一回事麽？

但他猶豫了一下，終究沒反駁父親。

而阿蘅著形如枯槁的殷楚，既覺得可憐，卻又忍不住心中的悲涼。

終於正視了這四年來，一直在回避的問題——想要的未來，究竟是怎樣的呢？

穿到這個時代，為昭國公主，當然比穿其他六國公主好。

畢竟誰都知道，昭是最後的勝利者。

問題是，昭國公主下場就真的好嗎？

阿蘅依稀記得，昭帝壽數好像隻有四十多。

比殷長嬴九歲，也就是，殷長嬴死的時候，可能才三十來歲。

如果不能活到那時候，倒也罷了。若活到那時候，等待的命運是什麽？是被二世所殺？還是落到叛軍手裏，盡辱？

沒錯，阿蘅有超自然的力量，但這份力量能強化到什麽地步，又該怎麽用，還拿不定主意。

找機會“假死”，跑到深山老林去修仙？

且不那種生活方式是否能適應，以現有的力量，尚不足以撇開眾人的耳目，跑出昭宮。

更何況，殷楚都對殷長嬴代了，有“大用”。

這樣一來，的行真能有以往那麽自由嗎？給鍛煉力量的時間，究竟還剩多？

想到這些事，阿蘅不由心緒激。

一激，就無法控製自己的力量，頓時猶如被收回線的風箏一般，轉瞬就從昭王寢宮消失，意識回到。

而下一刻，母就推開門，匆匆將抱起，

香氣與汗味混合的古怪味道，從鼻尖衝腦海，讓阿蘅整個人都不自在，卻破荒沒有掙紮，任由母和宮人們步履匆忙，將從偏殿帶到昭王寢宮中——由於昭王快死了，所以太後、王後、公子、公主以及朝中重臣全都呆在偏殿，隨時等候昭王的傳喚，也好見他最後一麵。

但就在這時，阿蘅突然聞到了一詭異的，令幾乎要作嘔的腥臭味。

這味道始終盤旋在昭王寢宮，不曾散去，卻一時半會分不清來源於哪裏。

是將死之人散發出來的氣息嗎？

阿蘅滿心疑，忍不住抬頭，就見殷楚躺在榻上，抖著出右手，侍立在一旁的殷長嬴會意，便道：“蒙將軍。”

站在薑仲後，白發蒼蒼的老將軍立刻出列，聲音洪亮：“臣在！”

“昭軍戰敗，與卿無關。”殷楚得很慢，每個字都要用盡全的力氣，“三位卿家都道鄭強梁弱，寡人卻一意孤行，此乃寡人之過！”

蒙遠一聽，頓時虎目含淚，伏地大拜：“敗軍之將，愧對大王。”

而被殷楚點到名的另外兩位將軍王乾和標公，眼眶也紅了。

原本三位將軍心裏還有點疙瘩，畢竟開戰之前，他們都覺得不適合同時出兵攻打兩個國家，尤其是攻打梁國。

鄭強，攻鄭，諸國會作壁上觀；梁弱，攻梁，諸國會亡齒寒。

但殷楚當時已經病得不輕，迫切地想在死前開疆拓土，死後好下去對祖宗，我沒有辱沒你們的威名，不顧眾臣勸阻，執意連打兩國，才導致這等局麵。

可不管事前怎麽，他們打了敗仗甚至丟了高杳關，這點無可否認。

敗軍之將，就算被君王賜死，也無人會為他們話。

即便如此，昭王也沒有怪罪他們，反而將過錯攬在自己上。

這是何等賢明的君主啊！

殷長嬴的心卻很複雜。

他知道，父王極端完曾祖父襄王未竟之業，奪得安野、長明二戰略要地。此番昭軍大敗，令父王極度失，甚至加速了父王的死亡。

但父王卻沒賜死這幾位將軍，反而將責任歸咎到自，隻為籠絡這三位軍中大將，用這份恩德，令他們為自己這個年君王保駕護航。

而這時，殷楚又喊：“長信侯，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