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休息又與昨日不同雖仍忐忑但焦躁已弱減了。而興舒暢之意更是大漲。胡不為盤膝坐在床上又是無眠。因日間睡得多了此時神清氣爽一困頓都不覺得。那匹駿馬正拴在窗外噗嚕嚕打著響鼻。胡不為怕又犯了昨日的錯誤說服於老頭將馬綁在偏房窗下親自守夜。倒不信再有盜馬賊敢來擾。

這一日來連連得利得了寶又得駿馬果然禍兮福所倚。前日的兩場驚嚇得也不冤。

畢竟是夏中了天氣一日熱似一日蚊子臭蟲也多起來。胡不為一邊想著事一邊與蚊蟲搏鬥。屋裏並未點燈黑暗裏只他自己的呼吸和窗外馬兒噴鼻的聲響。門外極靜又似極雜若不傾聽便覺得寂若空井除過偶爾有失眠狗兒零零碎碎的吠和風振窗頁的悶響再無一點生人走的聲息。若細心傾聽了又如鬧市閑步蟬蛙鳴蟈蟈兒也在牆樹底下振翅又飛蚊嚶嚶之聲不絕真是熱鬧非常。

既睡不著胡不為便想著如何編排生活來。這一趟差使讓他地颳了油水為長時以來所不曾得可要好好計算計算家裏是不是該換些新的桌椅籠屜是不是該買上一兩塊地。又或者……自己年紀已然不輕也該想些法子生幾個兒子兒了。這邊胡思想又想到晚間授與孫甲的床幃其間種種引人勝之境氣迴腸之樂一時心猿意馬起呆來。

時間過的飛快子時過後丑時又到。胡不為開始有些睏倦靠著牆壁打瞌睡。靜謐之中猛然「嗡嗡」的巨響從村南方向不間斷地傳來。

頃連地面都震了屋裏的什掉了下來滾得滿地都是。窗外的馬也不安了立起前蹄咴咴而鳴直想掙韁繩逃跑。胡不為不知端的霍然站起嚇的面無人。趕跑出屋外村南張。那正是梧桐村方向下林村守護神的所在！

村裏許多人家都披起來了人人面驚惶都不知生何事。過不多時全村一百二十六人全都湧出門外探聽消息。

「妖怪！妖怪來了！」猛聽見住在村南的村民嘶著嗓音呼喊隨著這一聲大呼地面大震了一下『嗡嗡』之聲愈演愈烈。似有千軍萬馬直奔過來。當時就有子和小孩張惶大哭男子們忙奔走豬鳴狗吠不絕於耳。其驚凄慘和混無狀之態便跟天塌下來一般。

胡不為雜在眾人之間一般的面失不知所措。他眼力頗遠的看到村南方向上空有幾朵雲霧般的東西攏來。其時月正天中繁星如雨幾重灰白的雲圍在月亮周圍卻不遮蔽。那墨雲般之在空中看來極是突兀。過不多時便看清楚了那是一群怪鳥為數有千隻鋪天蓋地的村中投來。

此時便是一般村民都可看到夜間襲來的是什麼東西了那些鳥寬臉深目有如人面羽烏黑有家犬大小。拍翅飛來『平瓦平瓦』其鳴沉啞難聽。更奇的是這些怪鳥後都長著一條細長的尾其扭曲轉折如意有如蛇末。

胡不為懷中的鎮煞釘又「嚯嚯」震響了青從前襟的隙將出來。灼熱之尤勝於午間。他腦中便如被掏空了一般無法再作。這兩日來累番奇遇在過去數十年都不曾聽聞。其大驚大嚇大起大落便如峰谷跌宕無不匪夷所思。若在往日就是有人言之鑿鑿跟他說這些怪聞奇談他也會當之以笑話。可如今到自己親歷了方覺得其中的森可怖。殊非樂事。

眾人驚慌無已分頭逃命正在此時但聽見長長的一聲嗥似乎從地底升起又倏然躍上地面。沉鬱渾厚如獅虎咆哮瞬間響徹四野。地震早停了風卻大卷大作起來每個人都看到了在村子南端紅暴漲眼盲。當人人護眼自危之時又一聲咆哮一個龐大無匹的紅神衝天而起雙翼鼓風威猛無儔攔在怪鳥群的面前。

那正是村子的守護！寬吻暴牙翅如蝠翼單手握著一隻長戟。只是其形如山高大之卻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胡不為連同村民盡張大了看這千古難得一見的怪象。守護！怎麼可能？這守護竟然靈驗無比當真是守護村民安危的神！怪鳥群飛而來恐要對下林村眾人不利。守護竟然恪盡其守從雕像中現。這正是真神顯跡啊！眾人愕然以顧也不知是誰帶了頭人人跪倒咚咚磕頭當此時無人不信念虔誠心如暴。

巨大的守護懸在空中雙翅展開長及百人。怪鳥們見到神攔在前面似乎識得厲害『平瓦』之聲的甚是惶急雜排擊翅膀紛紛逃竄。但聽『伏』的一聲風聲鼓盪沉悶震耳神揮戟大劈。一道長長的紅影子自右上到左下彷彿在天幕上劃破一道鮮紅口子風雲舒捲間怪鳥們被急劇捲猛然墜落。

守護背後筋墳起起神威大掃大揮紅的長戟狂掃漫天只見紅的杖影舞無可攖其鋒芒。大戟掄的如風車般『轟隆隆』掃風雲的聲響沉鬱如雷雨至。怪鳥們嘎嘎哀號被掃得筋骨碎裂翎羽橫飛。這片刻間風雲舒捲黃沙漫起飛揚其勢蔽月。

「神威如獄神恩如海。」胡不為腦中反覆顯現的只是這一句詞。

可是說也奇怪風雖猛惡但吹打在人上卻無冬日狂風推扯撕拽之。想來也是神的慈念所致。

眾人看得目弛神搖眼看著神秋風掃葉般將怪鳥盡數劈到地上天空重又晴轉過來。也只半盞茶的時間空中再無一隻人面怪鳥。晴空如洗月亮仍然皎潔如玉盤。

哪知守護仍持戟傲立靜靜懸在半空似乎另有所待。從地上看去但見它闊背微弓巨大的雙翅緩緩扇震出『伏伏』之聲。胡不為中的鎮煞釘鳴的更是厲害。

俄頃天邊又似一陣郁雷滾過隆隆不絕。守護似乎頗為不安振翅更頻將長戟平放對著前邊。眾人舉頭張卻什麼也沒看見。如暴雨之來空氣甚是沉悶蛙鳴早已止消。靜了一陣的風又開始吹地面有幾個小小的龍旋風掠著地面轉。過不多時風吹更勁地面上的旋風也愈多。村民們心如鹿撞暗暗禱告。也不知將來者乃何許妖怪。

神低低咆哮了一聲。胡不為眼尖見南方的天際極快的飛來一陣青藍火焰箭矢一般激而來。待它飛到天中之時眾人才聽見如撕裂巾帛般的銳響從遠山頭綿綿不絕滾來。這怪極飛行竟比破空之聲先至當真駭人聽聞。

「啊！啊！九頭鳥！」有人終於看出那青藍火焰中亮羽如灼的龐然大怪。

胡不為也看清了來犯者正是九頭鳥。

在民間流傳中九頭鳥乃不祥之其之一出大禍相隨。傳言每見九頭鳥必遇洪澇大旱或是瘟疫流行。必死人無數。眾人雖未曾親見但傳言既廣都知九頭鳥如飛梭羽灰黑而凋敝長著九隻怪形怪狀的鳥如嬰兒。

而空中飛來這頭九頭怪長著九頭是不假但覆厚羽青藍電在其上流轉而且形巨大無朋堪與神相較。卻與傳言大不相符了。村民中頗有拜佛者見此怪兇險當下捻起念珠暗暗求禱。

九頭鳥飛到百丈前也頓住了。九起伏齊鳴便如群嬰相啼哭之不止。聒噪之聲耳胡不為便覺得口煩惡站也站不住了趕捂了耳朵回到屋檐下屏息張。

看來神不敢大意筋綳的鼓起雙手齊握兵指著九頭鳥。那怪鳥哇哇哭了一陣突然難雙翅一拍細小的青藍電蜂擁撲向神。眾人驚呼。

神長翅一拍徒然拔高那陣閃電便從腳下過去劈啪響了一會化在風中。九頭鳥見擊不奏功聲愈嘈待要再揮翅膀卻見神居高臨下快捷無倫的劈出一戟。它反應倒也神展翅往側急拍讓了過去繞著神環飛也不敢再茂然出擊。

守護見它盡繞圈子打也打不著頗焦躁。待它又飛到面前揮戟急劈阻斷它去路九頭鳥等的便是這時見戟劈近倏然暴起卻比神高出幾許利爪屈張勾向對手面目。

兩個巨在空中翻騰搏鬥便跟翻江倒海也似。風雲激地上的樹葉盡吹得破碎捲起。『伏伏』之聲如鼓如鈸。眾人抵不住紛紛遠避直退到離村裏許方停下觀看。

畢竟是神勇武故意頓滯行趁九頭鳥轉攻擊時拼著臂上被抓之危將戟從後穿出。九頭鳥大喜之下哪知有詐就在利爪勾對方后肘的剎那右翅一痛長戟已羽而出。那鳥『哇哇』凄聲怪如雨下。忍著撕痛後退長振翅膀直天空上飛奔著一朵雲而去眼看就要逃開。

神將戟握在右臂弓步展力一擲那戟矯若天外飛龍奔襲直去！

眾人只見神驟閃長戟尾隨著九頭鳥穿雲中消失不見。那雲暴出一陣電閃。待細看時卻見長戟已回到神手中也不知將九頭鳥擊死了沒有。

等到風聲略小終於定了黃沙落下守護又回到雕刻中了。眾人眼見無異才陸續返回村中。

這一夜再睡不著。直等風暴止消了許久再無異了村裏人才小心翼翼村南去。地上滿是碎碎骨肚腸羽散落在草叢灌木中。也有剩半截子的也有隻餘一個腦袋的橫七豎八分佈毫不序。這鳥的形狀也看的比先前清楚短喙白面雙目凹額中與人倒有八分相似只是沒有眉。雙足尖利非常想來抓傷犬豕人員也輕鬆的很。眾人特意看了它的尾有一臂長短前后細上面零零落落附有黃褐的絨多似於老鼠的尾。

眾人暗暗稱奇此等怪形異狀莫說見過便是連聽都不曾聽過。守護倒一般無異。村人知其靈驗又其恩德日後香火奉供節日跪拜自不待言。

胡不為又了一驚嚇心中只此已非善地。雖然守護厲害但誰料以後是否不會有疏之虞。當下間只想儘快逃離返回家中。

如熱鍋里螞蟻般待到了熹窗格趕收拾行李又喂馬吃草飲水等天明亮后即行出。於老頭二人看他著急也不再挽留只張羅著燒了早飯宰了一隻給他餞行。夏季夜短晝長等到寅時左右天已亮了。胡不為和於老頭夫婦在正廳中吃飯裏嚼著心中卻尋思著快些了事回去渾不覺得口中食滋味鮮。

草草吃完了飯胡不為到窗下解了轡頭向於老頭作一揖辭別。一足剛踏上馬鐙忽又聽見村南方向傳來一陣凄慘的大哭另有許多模糊混的嚷。心中一再顧不上其他翻上馬揚鞭急策也再不理會於老頭對他神仙稱號及品格的猜疑風馳電掣的向村北大道衝去終於跑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他卻不知只在這一早間村中便死了兩名青壯。一是打鐵的鐵匠一是賣油郎。二人都二十六七年紀死的十分蹊蹺。全無傷面帶微笑而歿。大哭的正是他們的妻子老母。

村裏派人報到里衙門的仵作來驗卻也沒查出傷痕和中毒的跡象只一奇異兩人小臂上都有細如蠅頭的兩行字明若不細看定然不查。刮之不去看來並非刻畫所。

字為：「供我養我」「得佑得福」。

馬作的盧飛快。心流星追月。胡不為的心思早飛到了家裏。

『的兒的兒』的聲響一騎絕塵頂著青藍的天北直去。這確實是匹好馬。胡不為只見兩邊的樹木齊刷刷飛倒退而去耳旁風聲咻咻銳響。棗紅馬憋足了勁這一番放足懷大暢堪與胡不為興之一比。

只一袋煙的工夫行了十餘里眼看大路兩側峰巒蜿蜒林濤如海。胡不為中湧起了豪如非正在逃命兼且文采不夠只怕早就「蒼峰如怒天如水一騎踏破風雲來」詩抒緒。

從下林村往北行得六十里便是道。道修得平整快馬飛過度卻比在崎嶇山路上跑來快勝一倍有餘。只要到了道商賈旅人正多又有遊俠武士其中不乏降龍伏虎的能士。就用不著再怕什麼。眼看著紅馬腳力極健知道再過的一盞熱茶工夫便能離苦海了。胡不為心思愈切提起韁來大喝一聲「駕！」。

紅馬聽得主人催趕力急行前面一個彎道腳都不收輕輕巧巧的斜下拐了過去。度竟毫不減果然不愧是細加挑選的良駒。胡不為只覺得面前一暗前方的樹林眼看就要上臉來紅馬不收腳拐彎過後暗影卻倏忽而逝前面又顯出青天白雲和筆直的一條黃土道來。不由的心下喊了一聲「好！」對馬兒又多了一分喜。

正自欣間紅馬卻頓然止步人立起來咴咴驚鳴。胡不為猝不及防被甩下馬鞍撲起了一團黃塵。昏頭漲腦的時機聽到了前面林子有人喊也不知道是何緣故撐起子抬頭一看不由的心膽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