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為的妻室趙氏是同村屠戶趙大驊之。從小也讀過些之類甚篤信「人之初本善習相近相遠。」的教誨。略莫有點小家碧玉模樣。非常惜見到貓狗鴨俱覺可可親。生平不曾殺生踩道時見到螻蟻都避讓。

心地既善長相也頗秀麗端莊稍能識文通字工也巧。如此人才周邊年輕男子莫不思慕視為求妻選。自十四歲登門求婚的婆便每年磨破兩道門檻。風流的年男子更是怪招盡出甚麼隔牆投書攀枝表甚麼設計英雄救甚麼假造邂逅都盼打的心。哪知爹殺豬慣了膽氣極豪自比正氣凌然的濁世真男子。對婆許的銀子綢緞彩禮毫不心死抻著偏不鬆口。見了那些無賴年調戲二話不說提著明晃晃的殺豬刀當街追趕也不知嚇得多人屁滾尿流抱頭鼠竄。

後來胡不為弱冠名書符查地之盡得村人信賴。那殺豬漢和他喝過一通酒後極看好他力排眾意也不計較胡不為家貧便將一朵鮮花似的閨許配給了他。胡不為得了妻歡喜的不得了珍惜異常。重不讓拿臟不讓噓寒問暖心護。婚十二年來夫婦極好。那趙大驊看在眼裡深覺自己眼獨到識人有方。若不是妻親戚都死命攔阻便要去改頭換面專以相面斷人為生。

胡不為怕死懦弱心倒頗良善平時扶弱敬寡遇人危難也肯稍盡綿力。有了這一樁好人人都敬重他。定馬村每年過節婚娶除過村長人人都願請他來。那趙大驊倒著實沾都知道他是胡不為的岳大人村民非常敬重願到他店裡買。緣此翁婿之間極洽。

卻說胡不為經歷了兩日驚魂旅途回到家中。自省來深覺天地寬廣玄奧難名。天下間盡有數不清的奇異人離怪事件。若仍如前般碌碌搏名奔波求利只怕將來兇險臨無以預防。當下便將櫃中藏的拿出埋頭研習。

是他十九歲時在山中拾得算是一樁奇遇。那書刨木作封羊皮為頁。容晦艱深文字難明。幸有圖畫附表他臨摹學畫倒也似模似樣。連學帶玩看了一年一日嬉鬧畫了定神符讓鄰居兼玩伴單枕才服下竟然頗有靈驗。自此一不可收拾名聲外揚搏得一個恩妻和一個極力護衛的老丈人。

那書他先前看不懂這十數年來又盡行誆騙蒙人之事知識也沒半分長進。現下當然仍看不懂。文字依然沉重奇怪晦難解。按著書中「符篇」的雷符、雨符、土符、還有甚麼定符刃符、續命符等等全畫了一遍燒得滿屋糊氣便是不見其效。天藍得不能再藍日頭仍然悠然自得連顆雨星子都沒落下更別說雷了。他大泄氣拿著靈龍鎮煞釘與書頁比較思量倒現了鎮煞釘的功用說是：「見妖振而鳴遇邪則破之。」又說：「邪近而暴化靈龍克敵擊其害。」「引天地靈制衡利能守邪鎮氣。」看來這鎮煞釘確是防之寶。他見識過釘子的厲害心中對真經所言無不信之。可是為何一樣是畫符卻只有定神符頗有效驗其他符咒畫來卻跟小鬼所畫一般功用點無？那卻是抓破頭皮也不能明白的了。如此過得月余天天躲在房中抱頭苦思沉悶非常。

這一日起來天氣清爽。胡不為喝過早粥起來到院子里抖胳膊扭腰。卻見隔著半堵矮牆的單枕才家嘩啦啦的水響。抬頭過去卻見他妹子單嫣拿著木桶在院子洗頭。用胰子洗了剛用清水沖凈。一頭烏黑的頭淋淋的垂著只半邊雪白的面頰弧度滿和甚是人。

單嫣今年二十有三了。至今還未出嫁仍與哥哥住在家中。容貌極麗材高挑。左近也不知多男子為爭鬥瘋狂。頗有當年胡不為之妻的陣勢。哪知眼力極高對誰也不假辭。時常做些針黹刺繡營生所繡花蟲鳥毫翎清晰栩栩如生頗有灑灑自然態度極得人們喜。手工是極巧的。年時與胡不為、他哥三人玩的好到得年紀略大稍稍懂得事便常常深居簡出了。胡不為雖與隔鄰常時倒不總遇見。

今天看早上洗頭裳穿得極薄淡青的布衫之下約可看到束的白布。烏黑長覆面縷縷垂到肩上襯得雪白的肩膀愈加潤。腰盈盈一握高長一舉一間樸然天優雅舒展。其可喜之態妍麗人之實在難描難畫。胡不為心中一盪暗自嘀咕：才一段時間不見這妮子更勾人了。趕收攝神轉目逃開。只是剛才驚若天人之景一時又怎能除去？眼中看的是綠樹白雲心中想的卻是單嫣玲瓏有致的側影和那雪白的脖頸胳膊。

心中暗罵自己該死。胡不為這些年來用極專對青樓竊香之事從不輕予。對單嫣更無非分之想。只是急促之下偶睹春不免心漾。卻聽那邊水聲停止單嫣已用巾搽幹了頭挽到腦後披肩垂下。抬頭看見胡不為直定定前看目不斜視兩隻爪子春鴨劃水般機械作不「噗哧！」一笑道：「不為哥哥你在游泳哪？」說到「不為哥哥」時眼中笑意愈盛渾直堪比梨花帶雨之態。

原來胡不為原名胡得祿。是他老爹盼他將來有出息考學作一生領取俸祿之願。後來老頭子亡故胡不為又學了道風水覺得名字俗氣。便依造章義「天地貴者無為治之。」改名胡不為。這名本來倒也還好可是攤上姓胡那可不大妙。便是「什麼事都可為之。」之意大膽已極一干好友常拿來取笑。單嫣想必也從他哥哥聽來此名的彩故事是以起時便好笑。

胡不為聽得糯甜的聲音轉過頭來卻見單嫣半低著臉拿一雙笑半月的眼睛看著自己不又是一呆。這單嫣當真生得極麗眉眼五天然緻。一顰一笑莫不得宜。衫微解看見雪白的肩脖上猶帶水點玲瓏浮凸盡引人遐思。

趕應道：「啊？啊！早上起來沒什麼事彈一下胳膊。」回過神又問：「你哥呢？又進山了？」單枕才是獵戶常進山打獵數日不回。胡不為這幾日不見他上門羅唣擾故有此一問。

單嫣又笑細長的素指如梳擰了擰頭甩出幾滴水來一邊說：「沒進山這幾日他正忙著相親呢。我家要有個嫂子啦！」嘻嘻而笑眼中甚是高興。看的出兄妹二人很好。

「相親？什麼時候的事？誰家姑娘？」胡不為大好奇。來了興緻他這才明白前些日子單枕才老到他家裡溜達沒事就問：「人都喜歡些什麼？」「送什麼東西給姑娘家比較合適？」攪得他不勝其煩。原來卻是要去相親討教經驗來著。單枕才也有二十五六了一直未娶媳婦。

正談話間聽見門前道上一陣匆忙的腳步。二人抬頭看時卻見村長帶著一撥人慌忙雜的闖進院子來。

村長氣未勻扯開嗓門喊到：「祿兒祿兒年大讓野抓傷了你趕給看看！」村長與胡不為他爹是好友從小他『祿兒』慣了也不理會他自己更的什麼『胡不為』在任何場合都這麼。

胡不為這才看清他們是抬著一個模糊的人進來的。擔架是新鮮藤蔓纏結所還有碧綠的心形葉片看來是倉促從山上抬下來。

定馬村原有幾位郎中。只是僻野村落都沒有什麼實才略看幾本識得一些黃芪、當歸、白芍藥。醫個頭腦漲痛脾虛胃寒甚麼的也倒無大害。後來胡不為出名畫的定神符頗神驗。村裡人家見識過他手段后哪裡還有理智明是非的當下把他捧的跟活神仙下凡一般但凡有個大小事都找他商量。好在多年來也沒甚麼了不起的事件多是些牛羊被盜、打架鬥毆之事。胡不為信口胡柴倒也著實蒙中幾回給幾位傷者略略包紮想來是心神作用那些人也疼痛消。倒讓胡不為的名聲愈響亮。

這年大是村莊獵戶弓技是很高的單枕才比他差得可遠。據說他六歲就開始上山狩獵十一歲那年獨自殺了一頭山豹。見識即廣人又機敏誰都料不到他竟會如此不小心讓野給咬傷了當真應了古話：水邊常走路鞋必有時。

當下胡不為忙不迭的將幾人讓進屋裡將傷者放在偏廳。胡不為心如火焚見年大全是大片衫被撕碎縷右腱盡都開裂皮水混一團筋都斷了出白骨頭。頭顱上前額也開了老大一個正汩汩出來進氣出氣多眼看就不活了他哪有甚麼回天之力來救他。

趙氏聽見人聲雜掀簾進來看看到年大跟個人似的慘狀無法描述。哪曾見過如此淋淋場面當下咕咚一聲暈倒在地。胡不為大驚趕扶起來抱到臥室安頓。

這時單嫣梳洗完畢換了衫走進門來見到年大氣若眾人惶然無策都急切的看著胡不為。胡不為卻眉頭深鎖圍著茶桌繞圈。便已猜到了怎麼回事。向胡不為道：「不為哥哥趕燒符給他灌下呀！」胡不為不滿的看一眼心道：「要是有用我早給他服了我能耐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與單家兩兄妹多年相自己有什麼手段從不對他們瞞。卻見單嫣續道：「你的定神符極有效驗一符不你燒三符給他灌下興許便能治了也未必。」

村長聽說也跟著說道：「對啊祿兒你便照單嫣說的燒幾符給他喝了唉他傷的這樣重恐怕……我們便儘儘人事救上一救死馬當做活馬醫了。活了是他命否則……唉！」他嘆息幾聲搖頭退到一旁去。這年大小極苦父母雙亡只他和一個八十四歲的祖母過活他這一去只怕過不了多久老太太也要不行的。這幾個獵戶早上上山時看到年大跡斑斑的蜷在一個草窩裡趕忙砍了鮮藤做一個簡單擔架將他匆忙送下山來在村口看到村長一道跑過來了。年大的祖母此時尚未知曉。

胡不為無奈打開匣子取符哪知裡面空空如也以前書畫的定神符卻只有一張了。當真屋偏逢連夜雨這時候備品也跟著搗沒辦法又聽了單嫣的話先把這張符給燒了讓年大服下自己到屋調硃砂再行書畫。

這屋裡諸人連同村長都不曾遇過這樣大事定馬村人不多民風淳厚很鬥毆傷害人命。有時府迫的狠些兵吏施暴也只鞭腳踢不傷筋骨。便是進山的獵戶死了便死了往往野吃的連骨頭都不留下來倒也乾乾淨淨眾人在村裡給他立個冢擺個靈堂便算完了。這多年來卻見這樣傷勢嚴重直咽氣的狀況。當真是六神無主束手無策。虧得一個拿得起的單嫣進來指派眾人做事井井有條。

當下眾人燒開熱水將年大傷口邊上及周的污搽凈了拿來棉被給他蓋上僅出傷口。單嫣解說是流的多了人會怕冷眾人然諾。卻不知一個好好的姑娘家足不出戶從哪學來這麼好的醫理。在眾人的助力下單嫣將定神符放到碗里燒了將符水喂到年大裡說病人不宜打擾將諸人趕到廳外關了門一同出來。

那幾個年輕獵戶素來慕見長相標緻態人更兼又指揮大自然如意。當真是秀外秀外慧中勝比天人。果然不枉自己對的一番癡心長。當下聽話非常人人竟相表現倒把燒水搽洗和傷口培護之事做好十二分比一般郎中手法都利索。這下退到正堂便不住眼的看著單嫣。膽兒大的便無所顧忌雙目如僵直勾勾的看著眼中再無他心中再無他事。有心沒膽的溜到角落頭低垂著時不時瞟一眼。面目手足部大悅其趣。但覺得無不得宜無不勾人一舉一盡蘊風華。笑時如春之初來東風沐暖洋洋暢快非常。顰眉時又似雲掩秋月霜覆花令人憐不。當真是如癡如醉神魂不守。這當下只要讓自己去死怕也會毫不猶豫銳就赴。

神魂顛倒之際胡不為卻從臥房出來了手中拿了兩張新繪的定神符硃砂未乾。單嫣將諸人留在大廳卻和胡不為一同進偏房去了。只不多時卻聽見胡不為『呀！』的一聲眾人以為有變闖進門去看見胡不為目瞪口呆站在年大邊。單嫣卻正將溫水倒碗里要再燒符紙。

「他……快好了……」胡不為指著年大愕然對著眾人說道。

眾人擁上卻看見年大的傷口已經收復撕裂的都歸附皮下傷口小了許多再不是先前如皮捲曲鮮花盛開般可怖模樣。額上的傷也減輕了許多雖然仍有個但其規模大小已可以令人心安。不似剛來時一個黑窟窿彷彿看不到底一樣。想不到胡法師不胡神仙果然神乎其技一符出后連死了九九的人都能搞定。

幾名獵戶震驚之下心中狂喜。有胡神仙這樣的神醫聖手自己便跟多了幾條命。以後上山打獵只要保住小命不給當場咬碎片這神仙老大人也能把自己救轉回來。這大好消息如何不令人振。當下對胡不為更刻意逢迎稱讚之聲真心又響亮。村長雖老勁力卻大這一番高興加滿意呵呵笑著在胡不為肩上猛拍讚許嘭嘭有聲。胡不為臟翻騰又不好躲避跟一棵可憐的小樹苗似苦笑著承長輩的護稱讚。

單嫣將兩神符又餵給了年大也走過來抿笑道：「不為哥哥你的符真的管用。這三符喝下他便是死了也定活轉過來。」說著低頭一樂。這下子如芍藥清勝幽蘭。一旁的幾個年輕人又都呆了心中大：「死了死了這般貌！」

到得午後年大傷口平復人也清醒過來。傷雖留了老大一條疤痕但已算是從鬼門關逃回來了。知道是胡不為救了他恩戴德不住謝。當下眾人問他經歷他沉默片刻說出一句話人人驚倒。

「我沒看清是什麼東西。」

他在山上轉了四天打了幾隻兔子山雉卻沒獵到大。帶的乾糧吃完了這一日正往家走走到離村六里的林子時便聽見了樹木大片倒折的聲響。那聲音極大喀嚓之聲接連不斷的響起似乎是大群猛經過而且迅非常。從他覺到轉查看這一剎那便遭了傷害。到昏倒以後都沒看清傷害他的是什麼。

眾人聽的震驚。定馬村狩獵者不多年來也未跟虎豹熊羆搏鬥。卻從未聽聞如此怪異之事。年大說完沉默片刻又說道：「我心中有個猜測也不知是不是……前幾天我在山中遇見鄰近三茶村的獵戶他們跟我說起這一個多月來他們村常有怪模怪樣的野經過白天晚上都有有的飛有的爬跑的飛快都往南邊走去我覺得這次害我的便是這些怪。」

眾人都愕然村長搖頭道：「一個多月……這麼長時間？怎麼我們村裡一點靜都沒有？」

單嫣也覺詫異說道：「怪進村了？不可能吧？」

這句話皺著眉說來又有西子捧心的態言語清脆如珠那幾個年輕獵戶立時便忘了張眾目集歸一結骨都猛吞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