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天未亮。幾名娘睡眼惺忪起來開門。胡不為不及跟們多話搶進房去抱了胡炭出門就走。他是劉府的尊客眾人不敢問他眼睜睜看他沒夜醒門房自出門去了。想到從此便不能再抱著那個可娃娃盡都心下惘然。

正值四更天人人酣夢。長街寂寥遠不時響起更梆和零落的狗吠之聲。胡不為不辨方位只順道急奔一路卻沒遇上什麼人。

奔了約莫兩刻鐘筋疲力盡再也跑不了。坐倒在一扇木門下呼呼氣。回頭看看來路微朦朧大石板路面沉靜的很沒有人追來。他酣戰一夜幾乎沒合過眼。此時急奔一路直覺得手足如綿懷裡的胡炭也比往時沉重許多。如此狀況須得好好歇息將養神才是要不明日也不用趕路了。好容易等得氣息勻了力氣稍復爬起來又向前走去盼能找個客棧歇宿下來。

西京是個繁華大城日間人來人往商賈旅人不絕。這樣的城鎮自然是旅店遍布。胡不為沿道只走了半袋煙工夫看見前面道邊一間房子燈籠高掛幾串銅鈴掛在門。一張黃布旗子上書著：同來喜客棧。當下疾步上前敲門進去歇宿。

預付了房錢一個走路頻頻點頭的店伴帶他到樓上單客房安睡。客房倒頗雅緻桌椅整潔也著幾幅寫意山水幾幅文字。胡不為睏倦已極只想倒頭長睡哪還有心閑賞風雅。將錢袋扔到床尾也不安頓好小胡炭埋頭就睡下了。片刻間鼻息如雷自與周公流心得去了。胡炭日間睡得多了此刻神健旺睜著兩隻眼睛『呀呀』自言自語。小拳不住揮跟他爹設壇騙人時舞拳腳有八分相似。果然是天生騙人的好苗兒。

一覺直睡到第二日午時。胡炭了張呱呱大哭胡不為好夢正酣恨不得將這個小鬧人掐死了事。趴在床上留了好一會見他哭的實在厲害只好憤憤起來口中道：「好了好了！小祖宗！就來伺候你了。」長長個懶腰一陣風吹上面來愜意無比看看窗戶大開日頭曬落到地面屋中亮堂堂的。心中暗贊這店裡夥計伏侍周到一早就來開窗換氣。下會若還來西京定到此店歇宿。

待得收拾行李時不由得大一聲苦也。原來昨夜放在床尾的一大包銀子早已不翼而飛。這窗卻哪裡是店伴來替他開的而是飛賊顧后的逃遁之道罷了順便開來替他胡家父子通風清涼了。這般巨額錢財到手不足兩日便又沒了胡不為懊悔得只跳樓。六百兩的雪花大銀啊他掙上一輩子都掙不著這般輕輕巧巧便充了賊資飽了賊囊如何不令人激憤直想吐？胡不為在屋中連連頓足唉聲嘆氣不住圍著茶桌繞圈子。見面前一個小凳攔路想也不想一腳踢飛開去。足上疼痛傳來卻哪及得上心中痛苦之萬一？他財如命此刻丟了銀子真跟丟了命一般難過無已。心中把賊的祖宗一百八十代罵得無完深恨自己長個豬子睡死這樣。推而上之又將昨晚兩個狐貍也恨上了。想來自己如此疲累原是們播弄所致。兩個妖婦如經年沙漠無數次碾榨他才讓他睏乏這樣。此刻心中急悔急怒他那還有甚麼清晰心思但凡跟丟銀扯上干係的都讓他罵上了。他倒不想昨夜跟兩個妖婦鬼混時他胡老爺子神魂顛倒樂不可支的只不得在劉府再呆上一兩年。

銀子是丟了上懷裡的青布包裹還在釘子和玉牌並蜈蚣丹等並未失竊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此刻胡炭卻自止了哭聲他老子心煩沒顧的上理會他小半天工夫下來小娃娃哭累了自己吃指頭玩。

自怨自艾了好一陣子胡不為也腹中飢。刻下盤纏盡都沒了可須好好打點另尋些銀錢來充做路資。胡不為心中盤算定神符效驗極神自己大可以充個走方郎中替人治病收錢。每愈一人收取一兩銀子窮人便收些三錢也可五錢也可。如此一日畫上五六張吃飯的錢便都掙來了。只是須制個掛簾招子才好寫上『神醫濟世』四字不怕沒人送錢上來。然而難便在這了偌大的西京城裡他一人不識卻去哪裡弄個棒兒和白布煙墨呢？胡不為心中想了幾遍卻一點辦法也沒有看著日漸漸偏去了擔心店家又加房錢。趕抱起胡炭出門下樓。心想：先到外面轉轉看罷興許有誰家不用的晾桿兒和破舊裳先簡陋制上一幅再說。

樓下大堂人聲鼎沸許多閑人武師正吃午茶敘些離奇故事和四方見聞。中一個麵皮通紅的老頭嗓門尤大胡不為還在樓梯中段便聽到了他的說話：「……你這信州怕是去不了看來還要在西京耽擱幾天。」有人答他的話：「那卻是為何？我趕到信州有急事要辦可不能在路上耽誤太長時間。」老頭嘿嘿一笑道：「客是剛剛睡醒吧？還不知西京城已經出大事了。刻下西京已經封城所有客商旅人只許進不許出。留守大人的通告在城門上了嘿嘿要想趕路哇您要長出一對翅膀才。」那人『阿唷！』一聲甚是焦急問道：「到底生了什麼事啊竟要封城？告示上有沒有說要封幾天？」老頭嘿嘿一樂道：「客你這話算是問對人了。我有個侄兒在府衙上當值所以知道中的掌故您要是去問旁人決計沒有我知道的清楚。」話說到這卻賣關子不說了坐到座上慢飲茶水。

胡不為已走下樓梯聽這老兒話里懸而不盡當下緩住腳步要聽他說完再走。那跟風說話的客人也是個慣行四方的看見老頭把話藏起了當然知趣招呼小二道：「小二給老爺子加一壺鐵觀音再來一碟茴香豆會到我帳上！」小二應了。紅臉老頭登時霽一張臉笑的跟花朵也似連說：「客您太客氣了教您這般破費如何當得？」他是鎮日在茶館旅店中混日子的人專以小道消息換取茶飲飯食口中客氣心中卻是暗喜：又蹭得一壺好茶了這人倒當真大方。當下咳嗽一聲故做神低了嗓門說道：「客您有所不知昨兒晚上西京城出了四件大事現下鬧的人心惶惶都說老天爺怪責人心狡詐要降罪人間了。」那客人道：「哦？卻有這等事？不知道生了哪四件大事？」老頭兒得了香茶豆子再不瞞當下說道：「頭件大事是本城留守家中失竊丟了一件要貢給皇上的寶。留守大人雷霆震怒下令在城裡各嚴加搜捕定要把盜賊拿住了治罪。早間兩城門都封閉了便是因為此事了。」那客人道：「誰這麼大膽竟敢盜到老爺府中了？還是貢品唉要是給抓住怕是逃不掉株連九族的下場。」

「第二件大事是城南的劉佩玉劉老爺家一夜之間死了四十多條人命聽劉家婢說似乎是晚上有一條極大蜈蚣把他們害死的。那蜈蚣眼睛有馬匹那麼大子有四五十丈長嗐！只一噴霧登時天昏地暗日月無您見多識廣可曾聽說過這麼大的百足蟲麼？」那客人睜目結舌駭然道：「這麼老大蟲子卻是怎生長出來的？讓他為害起來那還了得！」老頭兒洋洋得意道：「可不是麼！這蜈蚣到劉老爺家藏了半個多月劉老爺還以為是賊呢請來幾十名俠客說要拿賊誰知賊沒拿著卻全讓它給害死了。」那客人道：「是啊誰會想到會有這等變故呢……啊唷！那便糟了！蜈蚣定然還在西京城萬一作又有誰能制的住它？豈不是還要死傷很多人？！」

「客不用害怕。」老頭兒嘻嘻一笑道：「西京城離京都不遠皇氣極重正是上天眷顧的寶地哪能容得這些怪妖孽為非作歹昨天晚上玉皇大帝便已派了龍王將蜈蚣絞殺了客您就放心好了。」當下細說西京好又將劉家婢的傳述添油加醋說來一條青龍變了四海龍王在天上呼風喚雨打雷閃電如何如何將蜈蚣殺得遍鱗傷撕碎片。一招一式各種法並驚險激烈境給他描繪的如同親見。將那客人唬得矯舌不下連連驚嘆。這老頭兒一生以舌頭混飯吃正是舌燦蓮花的能人胡不為聽了都不由得欽佩。那蜈蚣雖然很大但也不過三四丈長在他口中說來竟又大了十倍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鎮煞釘的青龍更被他捧玉帝派下的龍王如是說來他胡不為倒了玉帝了。這老頭兒卻不知眼下玉帝正空著肚子抱著孩兒在人群中聽他吹牛呢。

這紅臉老頭口舌便給又善引懸念一番話說來曲折跌宕比說書先生編得都好聽只不多時堂中許多茶客都聚攏過來聽他胡侃。他是個人來瘋的主兒見聽者愈多便愈賣力當下興高采烈又說了下去。

「這第三件大事啊實在邪門的唉也不知是西京百姓做了甚麼缺德事干犯天威顯出這等不祥徵兆來。」只一句話便將滿屋人說得雀無聲。胡不為聽過他吹牛知道他又瞎編故事當下再不理會向門外走去。眼下肚子正盤纏皆無這事可比什麼都大得多。邁出門檻耳中還聽到那老頭的話聲：「……府衙一對白石獅子全變黑了列位客這石獅子是辟邪擋煞……」

出得門來胡不為便往偏僻的小巷中尋找。料想那些高門大戶是斷不會將晾桿和舊服扔在門口的往尋常百姓堆里找找或般的巷道中尋了半天連小布條都沒撿著更別說是裳了。胡不為大泄氣飢火又湧上心頭不由得又愁眉苦臉長吁短嘆起來。如果六百兩銀子還在手上哪還用再這等飢疲迫的苦楚？早是脂香膏滿口錦繡衾加了。思慮至此更是惱恨那盜銀飛賊直恨不得剮其其筋拆其骨寢其皮。

灰心惱恨之下只低了頭走路也沒心思再顧周遭行人的說話。不承想卻一頭撞上一個路人懷中了。聽得一個男子『哎喲！』一聲喝道：「你是怎生走路的？！沒帶眼睛出門麼？！」胡不為登時驚醒連忙道歉。那人不依不饒仍出言責怪：「這般寬敞大道你不好好走凈揀有人的地方撞敢莫是個小賊！？」胡不為連連告饒看見兩人都著黑腰間佩著長劍正是習武之人當下那還有什麼脾氣把一腔不快惱恨都扔到腦後了低眉順眼盡賠不是。

哪知那人『咦！』的一聲問道：「你不是劉府的客人麼？怎麼跑到此來了？」胡不為抬頭一看他走路撞上的原來是昨夜裡在劉府捉妖的兩個士。『啊唷！』一聲面登時蒼白一時說不出話來。昨夜聽了他們一頓罵把拿走蜈蚣丹的人說得罪不可赦萬死不足平民憤便跟千古罪人一般早就到慚。刻下贓正在懷中看見他們怎不他心中有鬼？

當下然變一張臉上紅白替睜目不知言語。抱了胡炭一手捂住藏在左的油布包裹慢慢後退防他們搶奪丹。

那兩人見他現此地原先也不過是心中疑不慮有他。但一句問話下來看到胡不為這等作分明便是作賊心虛表不由得疑雲大起。

那年長瘦高的師喝問道：「你幹麼這般鬼鬼祟祟的？！懷裡藏了什麼東西？拿出來讓大家瞧一下！」胡不為見他變臉一句話便點中要害哪還有其他想法「啊！」的一聲跳將起來轉便撒狂奔陋巷之中碎石頗多硌得腳底生疼但當此要時刻再顧及不上了。疊腹躬雙手抱胡炭邁開大步在狹窄的巷道間鼠躥。

那矮胖的師弟又驚又喜道：「師哥！師哥！丹定是在他上！我們快追！」他腦筋甚是簡單昨夜去得晚了沒搶著蜈蚣丹心中一直懊悔痛惜。這一夜間滿腔念頭盡在『丹』兩字上打轉。眼下看到胡不為這般倉皇忙狀懷中似乎藏匿著不人知的事也不想想或許別有。一門心思自然而然便轉到『丹』上邊來了。可也事有湊巧丹果然真在胡不為上。有道是行遇見初掘井——當真巧合。他這般荒唐推理居然也有誤打誤中的時候想來也是天意如此了。

當下二人大呼小在後面提氣追趕只不多時便在巷道拐彎堵上了胡不為。一左一右將他挾持到牆上問話。

胡不為哇哇大急忙分說。二人一點不顧嘿嘿冷笑四隻爪子把他抓得牢牢實實的。那師弟將長劍掛好便去胡不為的服。胡不為單薄筋力弱哪裡是兩名久練武功法的師對手雙手便如被鐵勒扣住一般休想彈分毫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虧得有個胡炭綁在前那士一時倒不易手進他懷裡掏。

只是胡不為的一陣吵鬧和娃娃的哭聲到底起了作用幾個好事閑民聞聲立至側在牆邊探頭探腦的觀看卻不敢上來解救。兩名師畢竟心虛不敢太過招搖見四周圍觀的人越聚越多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提著胡不為離開想再找個僻靜所在好好搜查。

他二人習有年高深法沒學會但長期修下來奔跑縱躍時卻遠勝常人。二人分兩側提著胡不為盡往日照耀不到的冷僻之奔去。胡不為但覺耳邊生風一重一重的土牆如走馬燈般在眼前晃過看得腦仁生疼。行不多時師兄弟倆便找到一僻靜死巷將胡不為父子推倒在地。轉看四周但見遍地黃矢白溺臊氣撲鼻這個偏僻空已路人解溲之所。

那師弟嘿嘿笑道：「你倒再跑看看？這下也沒人再來救你了罷？」說罷便上前解除胡不為。哪知肩膀一被他師兄一把拉住了聽他說道：「慢來！這丹只有一個我們二人卻如何分法？須得好好討論一下定奪完畢再拿來不遲。」

師弟求道：「師哥你功力比我深厚得多這粒丹便讓我吃了吧我激你一輩子。」

瘦高師兄大搖其頭道：「不然不然師弟當著你的面我也不說甚麼喪氣話你師哥這點本事對付潑皮小蟊賊是綽綽有餘的但遇見江湖人怕是連給人提鞋都不配。」

師弟道：「師哥你就全做弟弟的吧我法力這般低微出去被人殺了你也不願意看到吧？這丹能長我三年功力我吃了后好歹也有個逃跑機會。師哥你法力也算不錯了便是再長三年也不會高到哪裡去若是……若是……以後再搶著丹兄弟一定讓給你吃決不眼紅如何？」

那師哥只是搖頭連連嘆氣道：「師弟我們進江湖也有半年景了吧？一直以來平平安安是我們運氣好沒遇上什麼厲害妖怪和人。若是日後遇見幾隻木鱉或是巨狼什麼的你想咱們打不打得過？我練的『青炎刀』已有小若得這粒丹幫助便能進不日後打死妖怪也容易些那時你再來吃丹豈不更好？」

二人各執一詞互不相讓反反覆復的辯說。胡不為聽得明白兩人各有私慾都想說服對方讓自己吃了丹長功力。當下眼珠直轉也不說話作只盼他們一言不合斗將起來斗個你死我活得自己就有機會逃跑了。最好兩人一起殞命自己便可從容離去。

哪知這兩人自小一起長大極好雖爭得面紅耳赤卻不肯手互毆。胡不為見計不售只得轉頭四查看另謀之法。

此是西京偏遠之所居民雜住場地。左右兩排高高的黃土牆延到前面百步折一條小巷。後是一堵石壁長滿蒿草青苔不知是那家富戶的後院了。三面牆高逾數人平平整整不留手。別說是獨力攀爬就是有人來幫忙怕也極費工夫。胡不為查看之下暗暗苦這般絕地倒讓他如何逃出去？

看著面前二人指手畫腳口沫橫飛對辯自己被困在此不得正是人為刀俎我為魚人為鼎鑊我為麋鹿生死去留盡人手不由得心中凄涼。眼看日越過後的烏瓦青壁投到前邊兩排潢土牆上映得紅澄澄的一片鮮艷燦爛甚是好看。胡不為心中一微微轉念之下卻思出一道計策來。

此時師兄弟兩人仍辯得興高采烈。只聽那師弟道：「……日後不論是千年還是萬年妖怪只要我們搶著了丹我一定讓給你。」師兄道：「這又何必？今日我不吃這粒丹別說是千年萬年妖怪只是一頭八百年的中等之怪我便抵擋不住又怎能奪得他們丹？師弟你好好想想若是我的『青炎刀』練好了再練得下一級『飛燕斬』你還怕日後沒有丹進補麼？」

那師弟還待分說猛聽見胡不為驚連連：「啊！啊！妖怪！好大的妖怪！」二人正在思想激之際聽到此言盡都心頭一震。渾沒想到有詐隨著胡不為的手指齊頭看去前面空空曠曠的街巷靜默哪有什麼妖怪蹤跡？正疑間猛聽得胡不為呼喊一句：「土柱！起！」

剎那間『嘭！』的一聲大響前後兩面土牆如急龍出般猛的鑽出十餘支如人的土柱來兩邊錯襲近又有許多潢泥塵飛揚遮得周圍一片迷茫。二人哪想到會出這等變故這個手無縛之力滿面蒼白的廢人竟然也會法！不提防之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手忙腳的吸許多腥燥的泥前後又同時被土柱擊中這衝力卻不小短短瞬間兩人被激得中氣翻騰疼痛非常。也幸得胡不為法力不夠又兼只顧逃命駭怕之下不能盡聚神來施放法。十餘支土柱只將兩人擊得難卻不能傷害他們。

原來胡不為看到兩邊的土築圍牆忽然謀得一計趁二人激烈辯論之時低頭暗念沉土咒一通「山神土地持槌將軍騰天倒地驅石奔雲……」咒語過後將兩面的土牆都激活了找準了時機大喊一聲引開他們心思。隨即土來十餘支大土柱盡打在兩人上竟然一舉奏功。在二人心神大的時候撒就外衝去拐過了前面巷道忽奔左忽跑右盡揀那些看來有人居住的地方躲避。

師兄弟二人不及防之下中招急切間護住了頭臉把所有土柱都用腹了雖然疼痛難當卻毫沒有傷。過不多時泥塵散盡土柱盡碎齏落到地面此時胡不為卻早逃得遠了。

二人哪肯吃這啞虧怒吼連連也不顧面上許多黃白泥沾染氣急敗壞追蹤下去務要將那狗頭騙子捉到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瀉心中憤恨。

他兩人腳力甚快一頓猛追頃刻間趕過十數條巷口。四面查看之下哪裡還有胡不為的影子？倘若此是條平川大道也還罷了胡不為腳力再快抱著一個孩兒終究也跑不了多遠。偏生這是個貧民雜居的地方沒有什麼平整好路許多土房磚屋東一間西一間的立著三間聚一落五戶一般橫七豎八接延。

在這樣的地方尋人不啻於大海撈針。二人憋了一肚子火挨條小路尋了一遍問了幾個居民可是人人搖頭均說沒見著什麼抱著孩兒的中年漢子經過。胡不為便跟突然蒸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二人沒法子可施四目相對想到到的丹又跑沒了俱都懊喪無語。正自失落間忽聽見前方不遠一陣嬰兒的啼哭似乎便是那狗頭騙子兒子的聲息。哭音才一響起轉瞬又低下去了顯然是有人故意用手掩蓋了嬰兒的口鼻不讓他出聲。若不是刻意躲避又何必這般做法？

二人又驚又喜對一眼不約而同足向前追去。

那哭喊的聲音果然便是胡炭出的。

胡不為逃了死巷在矮房土牆間七拐八拐的轉得昏頭漲腦不辨西東。料想那土柱阻不了二人多久片刻間他們便會追來。當下強忍了手足的酸麻抱著胡炭狠狂奔。約一袋煙後果然聽到後面折巷中靴聲橐橐兩個惡人一同追來了。當下魂飛天外抱著胡炭就近窩在一豬舍佝腰牆不敢稍出聲息。那二人略掃過豬圈一眼不查有異又奔去遠了他才又起另尋別路逃跑。

躲躲藏藏跑了一段來到一間土屋前看到一個婦人正在門前土坪採桑葉坪上攤著幾面大竹匾子許多黑灰細小之在蠕蠕而。原來這是一戶養蠶人家主人正在採集桑葉飼春蠶。轉頭間見那婦人一臉驚愕看向自己胡不為尷尬一笑待要解釋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正琢磨間懷中的胡炭卻猛然哭出聲來也不知為的什麼緣故。這孩子倒也奇怪剛才從死巷一路跑來崎嶇顛簸他安安靜靜的不妨害他老子專心逃命。眼下跑到這和平所在他倒放大哭起來了。分明存心禍害他那糟糕老子再勤練一下腳奔跑功夫。誰說只有紅才是禍水？這小綠臉蛋也一樣是壞水。

胡不為大罵倒霉一顆心直要跳出嗓子眼來。怒目瞪了胡炭一眼狠不得將他脖子掐細了。眼下未離危地兩個惡人就在左近聽見啼哭聲焉有不追來之理？魂飛魄散之際趕用手捂住了害人的心中暗暗苦。

正在進退不得的當口一陣急的腳步聲從左側數十丈外傳來轉眼便要來到近前。那兩個該死的惡賊如附骨之蛆果然聞聲追來了。倉皇之下哪想到其餘躬沖屋看看右側牆壁一座梯子搭在閣樓之上來不及細想手足並用爬了上去蜷在一座廢舊的織布機杼後面閉眼默祝暗求神靈保佑。

師兄弟兩來得好快胡不為剛藏下來他們已追到門前不見他父子兩蹤影便又直追下去。但不多時又迴轉過來了到門口問那採桑婦人。

胡不為心中『砰砰』直跳半屈子一手捂住胡炭轉頭尋找之法。這閣樓極低極矮站直了都不能夠。頭頂是幾面厚重木板搭的承塵料想自己抱著孩子也頂不它。再看前後左右除了正對著門一面其餘都是牆壁連個通氣窗口都沒有。不由的心中絕。他在閣樓上距離不近外面三人的對答一點聽不真切只有那師弟的嚴厲聲音高一句低一句模糊傳來。這鹵莽蠢人不知問話之法一味蠻幹聽來似乎在嚇唬那婦人要指點胡不為的逃跑方向。想來那婦人不是什麼好漢骨頭與自己又沒有半點干係自不會犯險替人遮掩只怕馬上就要提供線索。

胡不為心跳愈片刻后兩人把自己擒住不得要一頓暴打。若是了狠將自己父子殺了也說不定。思慮及此心中一寒。低頭間看見胡炭眼淚汪汪小臉憋得通紅不住的揮手蹬一隻腳蹬進了自己懷裡將襟踢開一個口子。

一個黝黑之了出來。那正是藏著蜈蚣丹和鎮煞釘等的油布包裹。

便是為了這粒小小丹門外兩人才如此窮追不捨的。本是無意中得到之哪知今日自己竟因此為別人獵殺對象當真是冤天之大枉。胡不為又急又怕正做沒理會耳中聽那師弟忽然拔高聲音喝道：「……我便不信他逃得這麼快！剛才分明便在這裡的怎的一忽兒便沒了蹤影？！定是你在撒謊！不老實說出他的去老子砍下你的腦袋來！」說著『嗆啷！』一聲拔出長劍。

那採桑婦人倒有俠義心腸肯替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遮掩。想來騙那師兄弟二人說不曾見過自己那二人卻偏偏不信。胡不為心中稍寬一時又替擔心起來。門外二人可非良善之輩說要砍腦袋只怕當真說得到做得到。這兩人無法無天天化日之下都敢當路劫人猖狂得很這裡地方偏僻居民又殺上個把人再逃跑誰也奈何不了他們。

心中思緒如紛雪片一般眼看那子為自己陷命危難之中甚覺過意不去既的仗義又愧自己的懦弱。一時想鼓勇衝出門外獨力斗那二霸便是讓人砍死了也別要讓他們傷了婦人。一時又想跳將出來嚴詞正義斥責讓他們知道理虧慚離去。但每次下決心之時熱只衝到額際還沒到頭頂便又退回了。他素來膽怯怕事當此命生死的關口一時哪易便下決定？

心中如急火煎熬中乾非常。心中只道：「怎麼辦？怎麼辦？出去？還是不去？」一瞥眼間又看到懷中的油布包裹。腦中憶起早前二人的對答來。這蜈蚣丹似乎有增加人功力的好吃下便能增長三年功力。卻不知他胡不為吃下去以後會有何變化？長得三年功力……他長三年功力便能怎樣？能不能與門外的兩個惡賊鬥上一斗？電火石之間腦中迅疾無倫的轉過許多念頭數月前家破人亡之慘單嫣被惡道人肆意凌辱的許多景又浮上心來。仔細想來這許許多多的苦難災害皆可歸因於一：自己法太弱沒有保護家人周全的能力。

若是自己早年痛下苦功修習法學得一兩樣厲害武功那三名黑人又怎能輕易奪去趙氏三人的命？自己和單嫣聯手拒敵烈的卑鄙毒計又怎能得逞？江湖如此兇險天下如烈、如那幾個黑人這般惡貪婪之徒正多自己護著一個子千里迢迢去尋活命寶丹若是法力低微連自保都尚不能夠卻又如何能夠帶得寶貝如願歸來？

正如門外二人覬覦自己上寶便不擇手段的迫搶劫。看眼下這等狀若讓他們抓住了他胡家父子兩必然無幸。兩人慾念如熾抓住自己以後決不會只滿足於只要丹的看到鎮煞釘必然會下手奪去。他胡不為沒了釘子又有何能力再去殺犯查奪取還丹？

一時想紛繁。但心中一個念頭卻逐漸清晰明朗起來便是：他胡不為必須變得更強壯法更厲害才能存活在這世當中。單嫣說的詩詞未嘗沒有道理天下萬俱為銅丸每人每苦正多又何必再互相折磨？只是這數月來經歷他胡不為已知道世間正道頹廢銅丸們不知其苦樂於互相傾軋孜孜不倦陷害往來。一粒銅丸想要立天地間需得不斷磨礪使自己更強壯些更耐得住衝擊碾。若是銅丸瘦弱無能些別說要出天地銅爐熔煉便是在這些銅丸當中也給死了。

反覆思慮之下心意已決當下一隻手出包裹解開了。取出那粒烏黑亮的蜈蚣丹來。便在此時聽見那婦人哭喊道：「痛死了！……我說我說他……去了……」胡不為一驚到底抗不住折磨把自己的行蹤給招出來了。形勢危急厄運頃刻就到再不下決定怕就晚了。當下長呼一口氣暗道：「罷了形勢所胡不為今日不得不拚死出去只為爭得一線生機。若是老天憐我便給我留下活路不然……不然……我胡家滿門也就這樣完了吧。」眼一閉將那細小之扔口中咽了下去。

那又苦又腥順著咽道肚中。

門外那婦人披頭散坐倒在地大聲號哭。師兄弟倆得了消息著急追捕胡不為倒不十分難為。當下便舉步。哪知巷道深一陣急的鑾鈴聲響。三人舉目看時卻見一隊騎兵得得策馬出來轉過彎道剛好看到了這一幕。『勒！』的一聲十餘騎齊齊停住了。三人看得明白那十餘個兵甲胄鮮明滿臉酒之氣腆疊肚騎在馬上傲慢蠻橫態度盡現。這正是西京城的巡城兵士眼下城中頗不安寧他們奉了留守大人的命令正在各街道巡查卻剛好上採桑子被兩名士欺侮。

那領模樣的軍士喝道：「你們是幹什麼的！這人怎麼會哭！？」師兄弟二人哪答得出來瞠目結舌相對無語。便在此時那子張大喊：「大爺救命啊這兩人是強盜想要非禮我搶我東西！」那軍士眉一軒吩咐左右：「給我拿下了！」

當下兩名騎兵跳下馬來手拿繩套便綁縛二人。師弟是個直子懷厲害法也不怕幾個兵來惹麻煩。只嘿嘿冷笑只等二人過來行時便放手開打。幾個兵鎮日沉湎酒狐假虎威當真手便是再來十人也不在話下。

哪知師兄搶前一步抱拳笑道：「將軍且慢手我們二人不是強盜只是追拿妖怪經過這裡向這位大姐問話罷了。」

那軍士領道：「胡說！青天白日的哪有什麼妖怪？！你別要信口開河！」話是這般說一張胖臉也早變青天白日雙手攥韁繩不住的四面張。卻不知他因何事對「妖怪」二字這般害怕。

那師兄甚是識趣點頭應答道：「是是是將軍說的極是不過小的適才在妖怪上搶到這個東西也不知是什麼大人眼睛明亮見多識廣定然知道它的來歷。」說著躬趨前將一個黑布小包遞了上去。

那軍士將包裹打開低頭一看登時眉花眼笑連聲道：「好！想不到在此地遇見你這樣的良民。馬勇丁三你們回來。」

那農婦哪知他們搗了什麼鬼眼看這差老爺瞬間態度大變對兩個惡人突然親熱起來全然不著頭腦又放聲大哭起來：「老爺啊你可得給民婦做主啊這兩個強盜欺負我你看你看他們把我抓的……」說著將一支左臂出擄了袖子但見兩道紫黑的印痕赫然其上卻是那師弟問胡不為行蹤時下的狠手。

那軍士眉頭一皺待要說話卻聽那師兄說道：「將軍適才我們看見這婦人與一個長妖怪說話追過來后那妖怪便不見蹤影了。我們疑心與妖怪有甚麼聯繫便下手問可惜什麼也沒問出來將軍明查。」他年紀較大對江湖世故也遠比他師弟懂得要多。深知民不與斗的道理。雖然憑著二人法力將這十餘個草包收拾乾淨並不費事。然則當此大之時府嚴查。若要被不相干的人逃出去報那師兄弟倆從此也不用再行走江湖了。西京是當朝重鎮奇人異士所在多有。便在府衙之中學會法武功的能人也頗不。惹了他們那真是初一十五都不好過的。眼見這幾個差雙目昏昏肚腩大定是酒氣財通統喜歡的人於是便將二人的盤纏都奉了上去果然那差口風立改將二人從強盜份升格到良民了。

那軍士聽了他的話想也不想當即喝道：「丁三！你快把這個串通妖孽的人綁了！自己幹了壞事反倒誣告良民。給拿到大牢里去竹籤板子伺候看招不招出妖怪來！」這些人作威作福草菅人命這般顛倒黑白之事從來也不知做了多又怎會以此為意。當下兩人如狼似虎不顧那子的凄厲喊用繩捆了個嚴實。臨了又用破布堵住的不讓放聲哭。可憐這好心子滿以為看見差便遇到了救星哪知天道不良人心日下金銀之力已遠遠勝過天理公道。幾個差收了賄賂竟然反而對下毒手。人世濁惡如此豈不是人嘆？

師兄甚是滿意又向那軍士道：「將軍果然目如炬這妖婦還有一個同黨卻不知被藏到哪裡了那人上似乎帶有許多來的財寶……」話沒說完聽見後面土屋裡『嗵！』的一聲悶響又有一陣孩子的哭聲。片刻看見胡不為抱著胡炭搖搖晃晃出來面上紅得似要滴出鮮。不住的大口氣。

師兄弟二人大喜齊聲歡呼道：「便是這個小賊了！」便要衝過去拿他。哪知那軍士聽他說這人藏有財寶貪心大起。呼喝一聲：「你們二人停了！這人是府追捕的犯人不勞兩位手馬勇你們把他擒來跟這人一起押大牢嚴刑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