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大清早的，謝家院子裏一片喧嘩熱鬧。

謝菱聽著聲睜開眼，想到什麽，散著長發，在屋裏來回直踱步，按捺不住小小的雀躍和激之。

環生挑了簾子進來，看見平時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三姑娘正興地來回走著，愣了一下，笑道：“今個兒是姑娘生辰，環生祝姑娘心想事。”

謝菱抿出一個笑，把首飾盒裏一對蝴蝶玉佩賞了環生，又忍不住問：“外頭怎麽這麽熱鬧？”眼裏滿是的期待。

環生剛從外麵回來，自然知道，猶豫了一下，還是答道：“回姑娘的話，是大公子回來了。”

謝菱一呆，反應了一會兒才訥訥道：“原來是大哥哥回來了。他去了南部整整一個月，好不容易回來了，是該如此熱鬧。”

說完，謝菱呆呆坐在窗邊的榻上，背影頗有些委頓。

今天是生辰，卻隻有環生記得，沒一個人來與祝賀。那外頭的熱鬧，也不是為了的。

這形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謝菱每一年都盼著，或許會有些不同。

謝菱沒有轉頭，目看著窗外，卻是對著環生說話：“環生，你說祝我心想事，這個話頭是極好的，卻是實現不了。我現在被關在這兒，什麽想做的都做不了。”

環生忍不住上前說：“姑娘不用著急，老爺是一時在氣頭上才會重罰了姑娘，等老爺消了氣，自然就會解了姑娘的足了。”

這些話，環生這幾天翻來覆去不知說了多遍了，謝菱哪怕是不懂事的三歲稚，也不會再信。

已經對父親不抱希，卻還是忍不住惦記著晚上的千燈節。聽說這個節日每逢十年舉辦，大多數京城子能以閨閣子份參加的，也就這麽一次。

謝菱上次見父親，還是被訓了一通的那回，知道謝兆寅一定在家，因此這會兒也不敢走出去湊熱鬧，隻趴在窗子邊，手裏拿著一柄繡滿白花的圓扇，時不時地在前撲打著，帶著些好奇和羨慕的目直往外瞧。

出門迎接的，端東西給大公子送過去的，絡繹不絕，排了長隊，在鏡水苑的院牆外來來往往。

正發著呆，門外走進來一個小廝，謝菱認得他，是大哥謝安懿邊的蘆舟。

蘆舟向屋的環生、謝菱客氣地笑了笑，遞上來一個盒子，彎了彎腰道：“這是大公子帶回來的，特意差小的給三姑娘送來。”

謝菱聽見有禮，愣了一下，接著立即從榻上跳了下來，不顧儀容地奔出簾子，臉上是喜不自勝的笑容。

原來，大哥哥還記得的生辰。

還給帶了禮呢！

謝菱是幾個兄弟姐妹中唯一一個對母親的模樣沒印象的孩子，跟大哥哥的年歲又隔得最遠，小時候過生辰，謝安懿還曾經把抱在上，教認著母親的畫像，在那時，小謝菱甚至覺得大哥哥比父親更像爹。

沒讓環生手，起親自從蘆舟手裏接過木盒，裏麵是一柄紙燈籠，把竹柄輕輕一拉，燈籠立刻變得飽滿圓潤，撐開了外麵的一層畫紙，上麵是幾隻靈可的小兔子。

如此巧思的燈籠，謝菱在京城還沒見過，笑得眉眼彎彎，邊沁了似的甜。

謝菱寶貝地把燈籠收起，一邊轉一邊對巧生說：“給蘆舟，重重地賞！”

謝菱這話完全是向他人學舌，看見別的人高興了賞小廝婢，都說這句話。

並不知道賞下人是怎樣的份例，把話給了環生，謝菱就趴回了榻上，纖細的子團一團，小心翼翼地把燈籠放在眼前擺弄，清靈靈的雙眸盯著燈上的畫，看了又看。

環生依言拿出錢袋遞給蘆舟，蘆舟拿到手裏，就知道分量。

謝菱一個在閨閣中不出半步的小姐，哪怕是“重重地賞”，能拿出來的錢也不如謝安懿在外麵隨手給蘆舟的多。

不過蘆舟什麽也沒說，說了些激涕零的話，福退了出去。

謝菱玩了一會兒，忽然爬起來，提著寶貝燈籠，下定決心似的說：“我還是要去前廳，親自謝謝大哥哥。”

謝安懿是全家人唯一一個給送了生辰禮的，這對謝菱來說意義非凡。

謝菱撥了撥長發，雀躍道：“環生，替我梳妝。”

等打扮一新，謝菱還張兮兮地扯著自己的擺，問環生：“我看起來如何？”

環生心道，見過的這些個家公子小姐之中，最不需要考慮模樣問題的，大約就是家姑娘了，哪怕三姑娘早晨起來，拿清水在臉上捧一捧便直接走出去，也是好看得不得了。

不過，三姑娘這樣問，正證明了謝菱的張和上心。

至不像之前那樣，被罰足在房裏，就整日怏怏不樂，悶也要悶出病來。

環生便歡喜答：“姑娘是頂好看的，大公子見了一定高興。今日是姑娘的生辰，大公子還特意送了禮呢。”

這話說到謝菱心坎裏，謝菱朝環生彎眸笑得甜的，定了定心，提起擺越過門檻，朝屏風後走去。

正廳，謝兆寅前不久還在詢問謝安懿的近況。

問起帶領新兵之事，謝安懿偶然聊到了行兵打仗如同棋局上排兵布陣，父子兩人興之所至，便當場取來棋盒對弈，下了數十個來回，依舊難以分出勝負，僵持不已。

恰巧謝華濃經過，對著棋盤看了一會兒，問清是到哪方執子後，自作主張拿起謝兆寅麵前的黑子落在某，棋局頓時迎刃而解，黑子勝。

謝兆寅和大兒子下棋下得酣暢淋漓，最後又得了兒襄助一舉破局，心中十分暢快，頗有家中兒初長的快意，欣之意溢滿懷，當即高興地許諾，要獎賞謝華濃。

謝華濃從棋桌上下來，行了一禮，求的賞便是解了謝菱的足。

另一邊，謝安懿收棋盤的作一頓，略帶些疑和探究，看向自己這個二妹妹。

謝兆寅聽見小兒的名字，愉悅的表頓時沉了下來，但最終，還是擺擺手允了，著人下去傳信。

謝華濃又再次行禮，謝過了父親。

謝兆寅看著，是越看越滿意，這樣的兒，又有才，又憐恤姐妹，正是謝兆寅最喜歡的，便將謝華濃好一通誇讚，謝安懿自然在一旁應和，沒人再提起謝菱。

謝菱越過屏風，險些撞上一個人。

連忙護著懷裏的燈籠，後退兩步，瞪圓了眼睛：“你怎麽不看路？”

悶頭衝過來的，正是大姐謝華玨。

謝華玨脾氣不大好，而謝菱雖然從小傻，卻也不是溫順的子，兩人撞到一起，經常拌吵架。

雖是謝華玨不對，又怎能容忍謝菱對指手畫腳？當即抬起下橫道：“關你什麽事？你不老老實實地在房中足，反倒跑來這裏討嫌。”

謝菱氣得臉頰鼓了又鼓，罰，本就是不令人高興的事，謝華玨卻還一副鼓掌慶賀幸災樂禍的樣子，實在人生氣。

更何況，謝菱罰的源頭就是謝華玨，若不是跟謝華玨吵架，謝菱也不至於蒙無妄之災。

謝菱越想越不忿，當即又要跟謝華玨吵起來，一旁的環生卻是警醒些，知道吸取教訓，忙擋著謝菱，提醒道：“姑娘還有正事要辦呢。”

說起這個，謝菱又想起來了，是要去謝兔子燈籠的。

便怏怏收了勢，不甘不願地讓出兩步，讓謝華玨先過。

謝華玨哼的一聲，用眼尾掃著，扭著子向前走。

後的小丫鬟在過門檻時，卻不經意間絆了一下，手中的木盒摔開了蓋子，顯出裏麵的東西來。

謝菱的眼神癡癡落在了那上。

謝華玨回頭，不耐煩地斥了一聲：“拿個東西都拿不穩，你有什麽用！”

小丫鬟戰戰兢兢地把木盒撿起，正要重新蓋上蓋子，謝菱卻出手攔住。

“這也是……大哥哥給你的？”

謝菱取出盒子裏的薄紙，輕輕一拉，裏邊兒的竹框架立刻撐開，從一疊扁扁的薄紙，變了一個圓滾滾的燈籠。

這燈籠上麵也有畫，畫的是茶采茶，惟妙惟肖，這畫工比起謝菱手裏燈籠上的兔子，不知細了多。

更妙的是，這燈籠外層的畫紙不止一層，在最外麵還有一層鏤空的白紙，輕輕撥，便可以轉起來，隨著鏤空裏顯示的圖樣變化，燈籠上的采茶似乎也了起來，彎腰、行走、一顰一笑，都似活人一般。

謝菱呆呆看著這個燈籠。

這定然也是大哥從南部帶回來的。京城裏，不曾有過這樣的手藝。

“別我的東西！”謝華玨疾步過來，在謝菱手背上用力拍了一下，謝菱手背發紅，吃痛地鬆開，讓謝華玨把那個燈籠奪了過去。

謝華玨作嫻地一一收，那燈籠又被收了一疊薄紙，放進盒子裏，隨手又扔給了後的小丫鬟。

謝華玨用力瞪了謝菱一眼，甩頭快步走了。

隻剩謝菱，站在原地，低頭看小心翼翼在手裏的那個兔子燈籠。

原是沒見過好東西，所以覺得這隻兔子已經是頂好了。見過了謝華玨的燈籠，才知道原來仔細護的這個，在別人眼中，其實不過是蒙塵敝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