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牆那邊，謝菱與謝安懿聽不見謝華玨私下的絮語，卻聽見了謝華玨高聲斥罵的那幾句。

謝安懿當即臉黑沉，隻是勉強按捺抑著，才沒有發作。

謝菱倒是無所謂。

低頭看看謝安懿送來的一箱又一箱東西，頗為頭疼，隻拒絕道：“大哥哥，我實在用不了這些，我們去鹿霞山出遊，隻不過是為了賞景，你讓我帶這些去，難不是為了鍛煉小六子他們臂力的麽。”

謝安懿原本被謝華玨那幾句放肆的話攪得惱意在肚子裏翻湧，隻想著等會兒要仔細教訓一下這個不知事的大妹妹，結果被謝菱打趣了一句，煩躁頓時消了大半。

他不由得勾出一笑，應了謝菱的話音：“前些日子，送你首飾你打扮，你說貴重推不要，這次送你的不過是些布偶，不值錢的小玩意，你怎能又拒之門外？”

謝菱依舊不為所，搖頭道：“用不上的，豈不是浪費？送給我也是占地方，當然隻能退回了。”

“小妹，你竟也是個心狠的。”謝安懿玩笑，思忖了片刻，卻又帶了一近乎乞求之意，“即便用不上，你收在櫃子裏，擺著看看，不也是好的？你已經收了華濃幾匹布料，若是從我這裏什麽也不收，豈不是大哥哥給你二姐比了下去。”

謝菱慢慢眨了眨眼，不明白他們這是在攀比什麽。

環生將謝安懿送來的箱子都合上蓋子，麵上表淡淡的，小臉清淨，對謝安懿說：“大哥哥，方才大姐說的，其實是很有道理。從前你們並不在意我，怎麽一場意外過去，便突然對我如此關照？”

謝安懿皺眉，說：“花菱，你不要把華玨那些混賬話聽進去了，本就是個沒規矩的……”

但話未說完，先被謝菱打斷了。

“這些日子我總在想，大哥哥突然對我這樣好，常來陪我閑談，又送各種玩意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麽？若是出於憐憫，我如今也已經完全好了，也沒必要總因為那件事過不去。”

謝菱搖了搖手裏的扇子，提著擺微晃，慢慢踱靠近了一旁的藤椅上坐下，清清淡淡地說，“大哥哥，你們從前是怎樣對我的，如今還是依舊怎樣對我吧，這樣，我倒還自在些。”

“從前是怎樣對你的……”謝安懿聽著謝菱說的話，忽然之間，就麵逐漸發白。

他定了定神，朝著謝菱的方向靠近了幾步，又說：“花菱，你誤解了，我所做的這些，並不是因為什麽憐憫，我是你脈至親的哥哥啊，對你好，才是理所當然的。從前那些，是哥哥的不是，如今正是要補償你。”

花菱依舊仰著頭看他，沒有什麽變化，隻多了疑。

“哥哥，我們做兄妹，並不是這兩日才開始的，曾經十幾年也是兄妹，隻不過，並不親厚罷了。世間有各式各樣的兄弟姐妹。那日我經過街巷，看見牆裏藏了一窩剛生下來的貓，也是有的親親團在一，有的則孤零零一個睡在一旁，可見，親緣遠近，大約是生下來就注定了的。”

謝安懿心揪了一下，他想要反駁，卻被謝菱淡然的神態和悲涼的話語給扼製得完全無法開口。

花菱……對家裏人，失多久了？

謝菱又再次掃了眼地上的箱子，便懶懶收回眼神。

腳尖輕抵，藤椅晃了起來，此此景與當初謝安懿抱著小小的謝菱秋千的景何其相似，隻不過，當時花菱窩在他懷中，小小的手拽著他的襟，而如今他隔著十幾步，不得靠近。

謝菱垂著看似乖順的纖長眼睫，低低道：“我們都已長大了，不像小時候，不需要什麽原因，便天然地親近的。哥哥現在對我好，我其實每天都在想，要如何回報你，否則總覺得欠了什麽，惴惴不安。”

“我早已不再強求兄妹溫，大哥也不必在意這些，就順其自然，依然同以往一樣吧。”

謝安懿走出謝菱的院子時，都有些渾渾噩噩。

隻記得他走前，花菱最後對他說了句“謝謝”。

謝安懿甚至辨不清明自己腦袋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口悶痛難當，難以緩解。

他走出幾步，忍不住站在那裏陷沉思，神蒼茫。

花菱說，他們現在已經不像小時候，他現在對所有的好，在花菱看來，也不過是別有用心，而且，他甚至不知該如何解釋彌補。

有些事，錯過了便是錯過了，即便有相通脈，又怎麽可能說追回來，便追得回來的。

謝安懿苦笑了下，以掌心支抵著半邊麵容，心中悵惘不息。

花菱……還有可能原諒他嗎？

謝菱對謝安懿說完那些，心中總算輕鬆不。

若不說清楚，謝安懿這一趟一趟地往這裏跑，真要覺得自己占了他們多大的便宜。

環生端著做好的拔楊桃走出來，卻發現大公子已不見了蹤影。

有些著急地四顧看了看，走到謝菱跟前，溫聲說：“姑娘，這好不容易有機會，能跟大公子他們重修舊好，你說那些傷心話，不怕日後後悔嗎？”

謝菱抿抿，朝環生出手去，白淨的小手搭在藤椅邊緣，環生便習慣地也出掌心，握住了。

謝菱小聲說：“不怕。環生，我隻想要一心一意對我好的人，我亦會一心一意地回報，像這樣，事出有因的關，我不要。”

環生了的手，沒有再說。

心中卻歎息一聲。

若姑娘真的不在意，又為何得了些楊桃，還惦記著給大公子和二姑娘送去。

他們兄妹三個，其實有著相似的，都是一筋，又麵冷心。

姑娘恐怕並不是真的不想與大公子做親近的兄妹，隻是害怕大公子隻是一時的熱，熱褪去之後，會再次到傷害罷了。

“不說那些。”謝菱倒是早已想開，就如所說的，緣分隻此一世，若是合不來，不必強求，更應該珍惜的，是邊那些值得的人。

謝菱拉過環生，讓閉眼。

環生不明就裏，卻是乖乖照做，不多時，就察覺到三姑娘將自己的雙手攤開，的掌心握著的手背，接著，放了一個什麽東西在手裏，輕巧綿。

環生睜開眼，就見手心裏多了一雙繡花鞋，鞋底綿厚，正合雙腳的大小。

那布料雖然不見得多麽名貴，但一看便知道牢厚紮實，是環生最喜歡的那一種。

環生驚訝：“姑娘，這是？”

謝菱笑道：“鹿霞山之行，你得陪我去，那山路可不好走，不準備點東西，怎麽行。”

環生鞋底邊緣，眼波多了些微晃：“……謝謝姑娘！”

謝菱的眼，自然比環生的眼高出了許多，環生換上新鞋後，步履輕盈，腳下舒適，隻覺得眼前看到的什麽都變得更有勁了。

竹臂彎裏挽著一籃子點心，看環生眉飛舞的樣，不由得撞撞的手臂，戲謔道：“怎麽像隻關了許久的雀兒似的，這一放出來，就這麽高興了？”

此時他們已在鹿霞山上，姑娘們走在前麵，他們這些仆役，跟在後麵。

環生難得地朝竹使了個眼，示意看自己腳底的新鞋，又探頭看了看前邊兒的三姑娘。

竹會意，掩道：“這……你家姑娘送你的？”

環生喜得點點頭。

竹難掩豔羨，在二姑娘手底下幹活，已經算是舒適的了，可這環生更好，當丫鬟當著當著，竟跟姑娘出了姐姐妹妹一般的誼。

又何嚐不想呢？隻是，服侍的不是三姑娘，各人有各命罷了。

竹輕輕歎息一聲，倒也沒有多想，眼尖地瞥見山路下方有靜，忙拉著環生看。

“你看那！好威武！”

環生順勢看去，竹林掩映，看不大清楚，隻覺得像是有烏的兵馬，擔心出事，便謹慎地走到了謝菱邊去。

而這時，謝菱這邊也有人討論起來，眾人的目都朝竹林後去。

那隊兵馬腳程快，很快從竹林後顯出了全貌。

隻見與他們相隔的另一條山路上，十幾匹清一的黑馬極為有序地排列，駕馭著黑馬的男人們頭戴銀盔，披輕甲，肩拔腰的材都十分俊朗，在場不閨中子，看得臉通紅。

其中最為顯眼的，是最前的那個男人，他雙分開於黑馬兩側，不疾不徐地行進著，黑馬踢踏足蹄，卻好似對他毫沒有影響，他的一晃也沒有，如同靜坐於木椅上一般氣定神閑。

黑的長紮在靴子，裹著修長有勁的小，雙手時不時輕微晃韁繩，調整馬匹的方向。

他領隊在前，極其吸引目，很快有人討論起來。

“那就是錦衛！最前麵那位，是指揮使，徐大人。”

謝菱將眾人的討論聲聽在耳中，卻莫名覺得，走在最前麵那人，有些眼。

不由得細細看了一會兒。

或許是察覺到這邊的一幫人在窺看，走在最前的指揮使轉頭看了過來，英俊的麵龐從盔甲中出大半，謝菱後的們忍不住一陣驚呼。

謝菱也微微怔了下。

果然是人。

這不是第五個世界的主角，徐長索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