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飄遠，想到剛進門的第二日，他因為那些人來找多了幾句，便毫不猶豫地將人全數轟走，方才那些人也兒不敢他，確切地說，別說，連近他的都不敢。但他方才卻主對出了手，而卻會錯意接連逃了兩次，難怪他生了氣。

多看了他一眼，下弦月的清輝和對麵畫舫上昏黃的燈同時打在他上，照出一半冷清的孤魂，也映出了另一半隨著小舟輕的人影。

他好似也生了起來，終於沾染上了半分人間煙火氣。

有些理虧地往他那頭挪了兩步，小行船中，小舟並不平穩，戰戰兢兢地邁著小步子往他那頭走，驚得小船晃晃悠悠，孟璟被這靜擾得不耐，側頭盯了一眼，總覺得這死丫頭下一瞬就會徑直栽下河去，甚至已經想好了從他這個位置作，哪種招式會更容易阻攔這呆子溺水。

他琢磨了一會兒，目也便毫不顧忌地打在上。他興許是被眾星捧月慣了，慣常打量人時都是這樣，高高在上，毫不顧忌對方的心思，初時覺得這種眼神讓人很是難堪，眼下見多了，也就習慣了。

時間久了，甚至還慢慢覺出一分坦誠的意味來。

沒像平常那樣開玩笑或者損他幾句，反而輕聲道：“剛剛對不住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孟璟沒料到會服，微微怔愣了下，低聲道：“沒事。”

“嗯。”說完這話，並不往後退，也不再繼續說些別的，隻是安安靜靜地站在他後，同他一塊兒，仰頭了一眼這月亮。

久不出聲，孟璟問：“還有事？”

“沒。”忽然笑了笑，輕聲說，“孟璟，你看這月亮，其實也並不是孤月的。”

天際星子錯落，星羅棋布，將這明月圍在中間，清輝不失，卻也顯出幾分熱鬧的意味來。

聲音很輕，繼續道：“你上次同我說，棲月閣旁邊的那泓湖水，等月上西樓時，瑤臺仙人傍水而棲。十六那天晚上，我從你那兒回去之後，特地繞去東池看了一眼，是真的很。是東池是吧？下次月圓時，我請你去看啊。”

他微微彎了下，笑完才發覺自己不知為何會對這般簡單的一句話如此用，興許是因為這人，年紀不大，卻真是個厲害的小管家婆，打細算這樣，連請他遊樂這種事都半個子兒不舍得花，隻願意請他在府裏看看月亮。

他轉頭看向，忽然驚覺這是第一次，在非緒不好的境下喚他名字。

說這話時的語氣平和，角帶著些許笑意，明明連這笑意都和這人很襯，淡到近乎了無痕跡。但這笑，就是有種莫名的染力，令他心久卸不下的重擔都鬆下去了些許。

他怔怔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小舟靠岸，他引上岸登船。他再度向出手，也沒有忸怩，徑直搭上了他的手。

他這雙手看起來還算文靜秀氣，但卻寬厚有力，他微微用了些力，往上一提，順勢將帶上了甲板。

楚懷嬋下意識地看向自個兒的手，原本以為定然又要再起紅印兒，為免他惱怒，都已經打算立時將手藏好了，卻發覺，這一次，好似並沒有想象當中的痛傳來，隻好訕訕放下手。

孟璟見這作，幾乎有些氣笑了，卻沒說什麽，隻是搖了搖頭往艙去，楚懷嬋跟在他後頭走，走出去幾步，卻聽見前方傳來一聲極低的笑聲。

尾音輕輕上揚，落耳中，瞬間反應過來他是在嘲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忿忿地跺了下腳表示不滿，孟璟聽到這靜，卻笑得更開心了幾分，笑聲爽朗，令微微怔了怔。

他慣常的笑都是那般帶點輕蔑的嗤笑，或者是並無甚笑意的輕笑，聽著便人覺著這不過是敷衍或是不知該做何表隨意笑一笑罷了。今日這樣的朗聲一笑，從認識他到現在，也就聽過這麽一次。

艙迎出來的人同樣被這暌違已久的笑聲驚詫了會兒，探詢地看向楚懷嬋，又轉頭去看孟璟，問他的意思，他稍稍側了側頭，還沒出聲，楚懷嬋先一步道：“你們聊吧，我不進去。”

這會兒倒不怕他趁機溜了？

孟璟覺著有些好笑。

楚懷嬋勤快地給自個兒搬了個杌子，往門口一杵，雙手食指捂住耳朵，噘了噘，妄圖強行保持最後一分尊嚴，衝孟璟道：“反正你總不至於跳河吧，我就守門口了。”想了想，又補道：“怕我聽到的話，你們說話小聲些就行。”

隨著捂耳的作，風廣袖落，裏頭穿的是件半袖褂子，那纏臂金釧兒又這麽赤條條地暴在畫舫昏黃的燈之下，令他結一滾。他迫自己靜了下心神，跟著孫南義進屋。

他前腳剛邁進去一步，忽然聽到住他：“孟璟。”

他頓住腳，轉頭看，放下手，有些喪氣地問：“你不會真扔下我吧？”

“不會。”

他答得很快。

第37章

聽得這句承諾，笑意盈盈地看他，頰邊梨渦綻開，似方才途經的那叢萬點青蓮。

重新捂好耳朵，衝他乖順一笑：“那我等你啊。”

這一笑不像慣常那種淺淺淡淡的笑，他凝神看了會兒，應了一個“好”字。

下一刻，接道：“看在你今晚這麽好的份上，一會兒我請你吃糖葫蘆啊。”

“……”

他扭頭就走。

孫南義迎他進門，他邁進屋之後，又不自覺地轉看了楚懷嬋一眼。端坐在杌子上，裾理得規規整整，披風往下一罩，整個人被遮得嚴嚴實實，上半卻了懶，脊背微微彎曲，手肘撐在膝蓋彎上，雙手捂著耳朵，眼神卻又不自覺地暴了那點本，不安分地往過道裏四下探看。

說起來，他還真沒怎麽見過真正循規蹈矩的模樣。

這人，表麵功夫是好的。

私底下麽，小子能折騰死個人。

他看了扶舟一眼：“去搬把椅子過來。”

他吩咐完這句，示意孫南義關門，隨即在上首落了座。下首的幾人趕紛紛將懷中捂了一路幾近發燙的寶貝錄冊給他，孟璟接過來放在一側，也沒說什麽客套話，徑直拿過一本開始翻看起來。

他看得慢，房間裏眾人也不敢催促，皆屏息凝神地等著他，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偶有破窗而的風聲，驚起書頁翻卷，孫南義都嚇得臉煞白，時不時地瞟他一眼，就怕惹怒了這位久未打過道不知脾變了多的爺。

畢竟，月中的時候，孟璟居然親自跑到數百裏開外的懷仁，說是要見他們，這著實令他們幾人都沒想到。更沒料到的是，孟璟至今已經閑散了四五年，現下居然還有背著上頭徹查各大都司爛賬的心思。

這背後的謀算，若要深究，足夠今夜在場眾人為自個兒一家老小的命上一把冷汗了。

孟璟翻過幾頁，心裏頭忽然起了些雜七雜八的念頭。興許是因為周懋青離得近，生怕隨時被他在背後一招取了小命，事辦得極為仔細。而眼下這些人，因為他給的時間本也不夠充分，並不如周懋青查萬全都司那般細致，但總算也沒敢敷衍他，勉強能算個盡心盡力。更重要的是，山西那邊兩大都司的況要比他想象得好許多。不像周懋青這般，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攪渾水。

若照他從前的脾氣，周懋青這等行事，他必得請鎮朔將軍印直接將他斬殺於陣前了，如今竟也肯花上些時日與他周旋。①思①兔①網①

但興許也不是脾氣變好了，隻是並無從前的大權在手罷了。

他輕輕苦笑了下。

他花了小半個時辰草草看過一遍，將冊子放到一旁，孫南義忙召人上來奉酒，豔麗舞姬魚貫而，脂香氣令他蹙了蹙眉。他還沒來得及出聲，孫南義敏銳地發覺他這反應和他如今在外頭的名聲不大相符，趕擺手示意進來的人停下往他跟前湊的作。

“都出去。”孟璟隻淡淡說了這三個字。

孫南義趕起親自接過酒壺，又將人全數趕了出去。

楚懷嬋正坐在門口和扶舟閑聊孟璟的傷，見這些人風風火火地來了又去，疑地往裏頭看了一眼，不想這一眼正好迎上孟璟的目，目落在孫南義正在給他斟酒的手上，無聲地做了個“不行”的口型，孟璟居然順從地衝點了點頭，心莫名一慌，趕將頭側回來，繼續和扶舟閑扯了幾句。

門重新關上，孟璟斂了角若有若無的笑意，神瞬間肅穆起來。

孫南義看得心驚，替他斟酒的手微微抖了抖，酒濺出來一滴。

孟璟緩緩抬眼覷他一眼，淡淡道：“好歹也是一大都司的僉事，就這點出息？”

“您在跟前，豈有不懼之理？”孫南義訕訕地笑了聲，徑直拿了袖擺酒漬。

孟璟也沒阻止他這諂和殷勤，這人如今雖調離了萬全都司，但畢竟是從前慣常跟著他的人，他沒怪罪這人失態，隻是問：“這次過來，有驚其他人嗎？”

“應當沒有。”孫南義話出口，又意識到不對勁，又補了句，“我等昨日過來時誤了些時辰，昌平門已閉，繞遠道走的清遠門，進城的時候恰巧遇見了巡關史，被盤查了一番。”

“薛敬儀？”

他咂了會兒這人的名字，恍惚憶起他上次聽聞此人還是因為楚去塵，茶癡半道被薛敬儀這個同窗給絆住，不知說了些什麽閑話，爾後便到他跟前發起酒瘋來了。

他至今也沒能忘記那晚被那兩兄妹合謀灌下的一肚子苦茶，想起來便是一陣怒氣衝天，臉不自覺地沉了幾分，聲音亦冷了下去：“他是都察院出來的，如今又是巡關史，居然不認得你？”

孫南義見他這反應，垂首看著桌上的空酒盞，小心翼翼地道：“看反應應當不認識。您特意代過，讓軍中要員不要親自過來，這次來的人階都不算特別高，他不認得倒也正常。”

孟璟沒再多問，孫南義給左首邊一人遞了個眼，那人站起，恭敬道：“世子上次吩咐的事，屬下已經查過。當年先皇出城迎戰，都督率軍殿後，先皇遇伏擊，都督親往救駕，迎聖駕回城，但不知為何……大軍已平安撤至清遠門下，卻再度遇襲，先皇駕崩，都督戰敗負傷。”

孟璟沒出聲，這些事他當然都知道，但他當日留在京師不在此地，否則，倒也不會出現這等事。

孫南義歎了口氣：“若是世子當日在宣府，按平常慣例，您率萬全都司打先鋒，侯爺借調我行都司人馬殿後包抄，就算不是大獲全勝，起碼也不會落到如此田地。”

“是啊。”方才說話那人接道，“都督一生英明，到頭來竟因這事落了個慘敗收場的結局，一世英名盡毀。若非都督手下所有幸存大將聯名以死作保都督未曾通敵，怕是……”

孟家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