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這種腦子不大正常的呆子，沒吭聲。

“孟璟。”

他下意識地睜開了眼，就見到舉著手裏僅剩的兩顆糖葫蘆，衝他笑了笑：“你給我好好賠個罪吧。”

“……我給你賠罪？”

他不可置信地問道，半點沒意識到他方才其實已經簡單賠過不是了。

“嗯啊。”低下頭去看那兩顆紅彤彤的山楂，沒來由地笑了下，角彎彎，輕聲道，“你畢竟拿我擋了薛敬儀，好歹也是拿我當了回擋箭牌，又弄疼了我，賠個罪不為過吧？”

居然認識薛敬儀？

他愣了會兒，話剛要出口，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解釋加辯駁，可辯駁什麽呢？

他方才不是同逢場作戲？

那難道還是難自抑不？

他輕嗤了聲，閉了。

爾後又覺出一分不對勁來，這人在大事還算得上謹慎乖覺，可方才一聽到薛敬儀的名字竟然會口而出地追問，方才在大堂裏，確實也好幾次盯著他後失了神。

而他後，恰恰是薛敬儀所在。

他越想越不對勁，難道這兩人以前認識，那他方才的所作所為在那鐵釘子眼裏什麽了？

他還自詡戲演得不錯，結果在人心裏兒就是笑料？？

堂堂西平侯世子帶新婚之妻夜逛青樓？？？？

那他大概會為第一個因為這種事被都察院參得滿朝文武皆知麵盡失的權貴了。

他幾乎都能想到，他那個迂腐的老丈人一看到都察院遞上的奏章，就會立刻氣得胡子倒翹，邊拍桌子邊罵他小人糟踐他的寶貝兒。

這死得可真是太壯烈了。

他臉僵住，正要問個究竟，卻先開了口。

“我沒有很在意。”笑了笑，“但你總不能這麽心安理得，總該多意思一下吧。”

這話什麽意思？

他一時之間忘了繼續琢磨了和薛敬儀的關係，反而想起曆經千山萬水從娘家帶來的那幾個破銅板，喚扶舟拿了個銀袋子進來，一臉嫌棄地遞給：“夠了嗎？”

“……”

算了，和這傻子總歸沒什麽好說的。

但畢竟還是算被他占了次便宜，想了想，把銀袋子接過來掂了掂，搖了搖頭：“不夠。”

孟璟角了，反手將來時被他嵌進馬車壁的那個銅板拔了出來，一並扔給：“還要多？自個兒賬房撥去，管家婆。”

楚懷嬋下意識地手接過，又被他這稱呼氣得又笑又，好一陣子才緩過來，將糖葫蘆遞到他跟前，很認真地道：“就兩顆了，小侯爺給吃了吧，我就偶爾大度一次了。”

“想得倒。”

他對上的雙眸，興許是因為方才哭了好一會兒，這會兒雙瞳尚且漉漉的，在燈盞之後，看不大真切，卻又著一掩在慣常那份客套禮數之後的不知名的緒，並不顯疏淡。

他毫不遲疑拒絕的難聽話倒是就這麽出口了，但一對上這雙眼睛，瞬間又氣焰全熄，訥訥地出手去，接過手裏的山楂串。

他低頭看了眼，隻覺得嗓子眼都泛酸，認真問：“賠完罪便當真不氣了？”

“嗯”了聲，衝他莞爾一笑，方才未盡的淚隨著這作又徑直下，趕手忙腳地拭淚，孟璟被這又哭又笑的做派弄得莫名其妙，估著這人真的是被溫天君下凡時給一腳踹壞了腦袋，這才無論做起什麽事來都這般神神叨叨。

他悶悶地想，一會兒回去怕不是要帶去趟榮祿堂，誠心給溫天君上柱香，祈禱他下次下凡時別再踢這呆子腦袋了，再踢可真要踢傻了。

“唉。”他輕輕歎了口氣，想要再說句什麽，又覺得他這張若當真哄起這死丫頭來，隻會越哄越糟，認命地放棄了這個想法，順從地咬了顆酸果下來。

他方才鬼使神差地嚐了口，但因著被楚懷嬋抓了現行，隻想著趕將這丟人糗事理完，兒沒來得及品嚐味道。畢竟之前被撞破過，眼下又是被著趕鴨子上架，他發覺自個兒竟然莫名平心靜氣下來，也就這麽到了舌尖的一酸甜。

楚懷嬋就這麽托著腮看他，眼睛微微瞇一條，見他這般笨拙的樣子，輕輕笑了笑。

孟璟一臉慨然赴死的表將這兩顆山楂咽下了肚，還是不明白這玩意兒到底算得上什麽味，問道：“這玩意兒真這麽好吃？”

“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單手撐著左臉頰，衝他一笑，“小侯爺，其實你子真的好的啊。”

孟璟愣了下，冷笑了聲：“你想多了。”

他覺得似乎還不夠，不能再這麽縱容這呆子胡來了，再這麽下去，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的，除了那隻傻貓，還得再添一個呆子。再加上扶舟東流兩個話嘮整日在旁瞎叨叨，他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於是他補了句：“再有下次，我便把你送回京去，告訴你兄長，他這妹子我照拂不起。”

他話說出口，忽然意識到說了，當初怎麽糾纏盤問他都不肯告訴他楚去塵到底同他說了什麽，今夜竟然鬼使神差地自個兒主老實代了。

這簡直就是自個兒扇自個兒耳！

他一世英名盡毀於此。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僵了神，正琢磨著怎麽補救，楚懷嬋就這麽看著他不大自在地使出渾解數妄圖恐嚇的樣子，不自知地一笑：“小侯爺，其實你待我，好的。”

“我不是真呆子，我知曉的。”

怎麽還越補救越糟了？

他什麽時候對這莫名其妙闖進來給他搗的人好了？

他下心中不知緣由的煩悶，正準備開口反駁，馬車卻忽然籲停，扶舟的聲音傳進來：“主子，有人要見您。”

楚懷嬋在側，他不便稟明來人份，孟璟隻好自個兒掀簾出去查看。

馬車前頭立著的人，正是將將才別過的孫南義。

第42章

夜裏起了涼風,這會子正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孫南義披著件蓑,頭戴鬥笠,若不是腳上穿著做工細的皂靴,格又比尋常人健碩許多,看起來竟與普通市井小民並無二致。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網Ψ友Ψ整Ψ理Ψ上Ψ傳Ψ

方才在馬車裏，孟璟隻顧著怎麽寬楚懷嬋這個說哭就哭的呆子,並沒發覺外頭已經變了天,他明明將將才和楚懷嬋一並在河之上看過月亮,這才過去個把時辰,這會兒卻隻能瞧著細的雨幕發怔。

他看了好一會兒，目緩緩從鬥笠下移到皂靴上，孫南義跟他三四年，這形與站姿他太過悉,倒不至於換個裝扮遮住臉他便認不出來，他沒立刻出聲,孫南義知楚懷嬋同行,隻敢低聲道：“有要事向您回稟，並不敢貿然前往國公府,還請您見諒。”

孟璟垂眸,見著馬車旁邊的一個淺水氹,青石板地麵凹下去一塊，雨水澆下，不多時便將這一塊凹陷全數注滿了水,來往車馬碾過後，坑底積了一層沙，積水也變得渾濁起來。

他返看了楚懷嬋一眼，雖然有時和他沒大沒小，但不過是在生活瑣事上喜歡他一頭找他不痛快，在這種事上，則向來很知分寸，當日楚去塵酒後失言並不接話，隻變著法地使他醒了酒，新婚之夜的事後來也不曾提過分毫，那日在他那兒見著他在看宣府左衛的錄冊，也是瞥了一眼立即避開了。

眼下也並未留意外頭的靜，而是靜靜側倚在榻上，子下去一截，左手撐著子，右手不自覺地上那耳墜子，鬆鼠栩栩如生，挲了幾下，微微失了神。

一場秋雨一場寒，這會子天氣已經涼了下來，日間的紗褂並不能寒，將披風上的玉花扣扣好，又將豎領往上理了理，將自個兒裹得嚴嚴實實。

前襟，一朵睡蓮靜靜綻在出爐銀的緞料之上，半分妍，半分婉。

他本想叮囑一句先回去的話，但目落在這朵睡蓮之上，不知怎地沒能將這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說出口，他又轉出去，問孫南義：“要多久？”

孫南義見他這反應，不由得多往馬車那頭看了眼，當真懼？

他忽然有些結：“您、您貴人事多，”他指了指巷角位置，“也快到宵時辰了，要、要不請您移步這邊，屬下簡單說幾句就走？”

孟璟點點頭，下了馬車。

馬車停在空的夜間大道也是紮眼，扶舟忙將馬車往反方向趕。楚懷嬋被這靜擾到，這才回過神來，因沒見著孟璟的影，探了半個子出來看況，扶舟愣了下，趕勸：“夜裏寒涼，夫人您趕進去吧，主子一會兒便回來。”

楚懷嬋往那邊看去，一眼見著孟璟的背影，興許是為避人耳目，前頭那人著厚重的蓑，離他遠遠的，先一步往巷口去。

孟璟卻隻著一件單薄的袍子，在這樣的秋夜裏，倒也不見喊冷。看了半晌，直到他石青的袂融進了夜之中，才收回了目。

扶舟見不答，以為又在擔心孟璟趁機開溜，心說這位夫人還真是單純，孟璟若真要走，哪用得著避開悄悄開溜。他這般想著想著吧，又覺得就連今日早上那一出孟璟也沒見真生氣，雖然將人攆了出去，但不過小半個時辰，這位夫人又屁顛屁顛兒地跟進書房去了，甚至還自個兒霸占了這霸王的書房一整日。

這些事，擱在以往，在閱微堂，想也不敢想。

他幾乎想象不出來，若是旁人做了這些事，他們那位脾氣實在算不上好的主子會是什麽樣子。但他默默琢磨了會兒，得出了個結論，他這輩子應該是沒機會見到這一天了，畢竟除了楚懷嬋，旁人也沒那個膽子敢在孟璟跟前撒野這個樣子。

他止住了胡思想，衝保證：“您放心，主子沒吩咐提前送您回去，自然是要同您一道回府的。”

馬車停在一家酒樓外邊，扶舟請下來：“外頭風大雨淋的，您裏頭喝杯熱茶暖暖子，要是凍著了，主子饒不了我。”

其實孟璟挑的這倆跟班吧，這些日子待下來，覺出兩人都是慣常碎的，眼前這人也許因為習醫的緣故，多還有幾分謹慎，東流則更憨頭憨腦些，更貧上幾分。忽然覺著孟璟怪可憐的，他自個兒也算得上是夠寡言語了，結果邊一群貧貨，還有一隻和一樣反複找死的傻貓。他這種子，也不知是了多摧殘，才能安然活到如今。

不知怎地又想起那個詞——刻在骨子裏的溫和。輕輕歎了口氣，畢竟是世家大族傾盡闔府之力方能教養出來的貴族公子，縱然經曆了些傷痛舊事，但秉仍舊難改。

角沒來由地抿了下，捂著前這杯熱茶，輕聲問：“你跟了小侯爺多久了啊？”

“自小便跟著的。”他回想了下陳年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