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禮：“見過孟世子，雨夜叨擾，還見諒。”

他著常服，孟璟淡淡覷了他一眼，似是隨口問起：“你是？”

兩人雖然才在碧寧居中打過照麵，但孟璟這話問得也確實不算奇怪，巡關史權力雖大，但除非同時申兼都察院其他職銜，否則仍然隻是個小小史，孟璟份尊貴，不認得他這等小人，的確算不上奇怪。

“都察院特遣巡關史，時駐宣府，薛敬儀。”

孟璟點點頭，算是見過，態度傲慢。

薛敬儀也不覺惱，淡淡道：“世子好興致，雨夜擷芳，選這等好地兒？”

孟璟輕嗤了聲：“巡關史連我的私事都管？”

他看向眼前這枚鐵釘子，心知日後這麻煩便算是甩不掉了。

他對人又向來不算有什麽好耐，徑直道：“碧寧居的姑娘，薛史竟一個都看不上？方才竟然來去匆匆。那可真是那地兒的不是了，明日我遣人去知會一聲，再覓兩位佳人給薛大人送去。”

這種權貴間的慣常說辭令薛敬儀暫時啞了一小會兒。

孟璟看得發笑，戲謔道：“那就這麽定了，薛史遠道而來，於於理，我也該盡地主之誼。”

“雨夜擷芳乃一大樂事，但被人擾了興致便不是了。”

“薛大人若還有什麽要事要辦，還得抓。”孟璟笑了笑，提腳向外走，“雨夜啊，無論有什麽事，被雨一衝，也都了無痕跡了。”

他走出去幾步，忽聽薛敬儀道：“世子意，在下卻之不恭，但還有一不之請。”

孟璟頓住腳步：“請講。”

“在下覺著，您邊那位便很好，虎口奪佳人之事，在下不敢為，還請小侯爺送個差不離的也行。”他語音輕輕上揚，到最後起了一輕笑，極為刺耳。

孟璟冷笑了聲，略過了這諷刺，反而淡淡道：“佳人難覓，可遇不可求，薛大人勿要貪得無厭。”

他說完這句話不再停留，徑直往來路去，走到巷口時，回頭了一眼，見薛敬儀正自盯著他的背影看，衝這釘子出個意味莫名的笑，又神自若地往來路去了，可負在後的手卻一點點握拳，令自個兒都生了幾分痛意。

他上馬車時，楚懷嬋正自在角落裏發怔，見他上來，也沒出聲，就這麽直楞楞地看他一眼，又默默垂下頭去，不知在想些什麽，但也落落大方，沒為方才急之下的舉而尷尬或矯。

他在對麵落了座，目落在了的風之上，那朵睡蓮並未影響，兀自安然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低聲問：“冷麽？”

扶舟回來，馬車重新起步，在輕微的跌撞中回過神來，看向他，搖了搖頭。

分明瑟著子，但卻答得這般斬釘截鐵。

他忽然撂下了盤問到底認不認識薛敬儀的想法，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得微微垂下眼瞼，去看方才被東流扔上來的那個荔枝紋盒子。

氣氛尷尬，他有些不自在地避開，隨手將那盒子撿起來，取出裏頭那對寶葫蘆環，指腹輕輕上寶葫蘆下的藤蔓，隨即用力，那藤蔓尖一點點地印指尖，激起一陣鈍痛。

他沉默得有些久了，楚懷嬋在那裏，就這麽看著他，忽然覺得他這人倒也不是滿口狂言，那般沙場大將，倒也能被他如此輕易地擰斷頸骨，何況是這把纖弱骨呢。

方才被他刮過的鼻尖上仍然帶著，左思右想也避不開這異樣覺，隻好悄悄瞟了他一眼，巍巍地問：“我畢竟不懂規矩，撞破了這等事，小侯爺要拿我問罪嗎？或者說，要殺我滅口嗎？”

“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麽。”

他瞥了一眼，見披風，又低頭看了眼自個兒也完全了的袍子，無計可施，搖了搖頭：“一會兒回去扶舟給你把把脈，開些驅寒藥，別凍著了。”

“嗯。”手無意識地在那顆玉花扣上，纖細手指化作振翅蝶，臉卻並不好看。

之後一路無話，到棲月閣外，仍有些魂不守舍，竟然忘了提腳往裏走。

孟璟遲疑了下，手了腦袋示意安心，輕聲叮囑：“晚間好生歇息，別胡思想。”

這次倒是老老實實應了一個“好”字。

他讓扶舟將占了半個馬車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玩意兒一並給搬了過去，順帶給把個脈開張方子，自個兒則立在遊廊下，看失魂落魄地進了門，倒也沒走，反而一直在原地立著，直到扶舟出來了人去取藥，他也未生歸意。

扶舟跪地請罪：“方才夫人臨時起意說想喝玉茶，但酒樓沒這茶，我去後頭和掌櫃涉去了，一時不妨，夫人撞見了這事不說，又口無遮攔泄了孫南義的份。罪上加罪，還請主子責罰。”

孟璟好一陣子沒說話，隻是站在原，借著漫天水，往東池方向看去。

良久，他聲音得低，說的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寬宥之語：“無妨，知道便知道了。”

扶舟本以為他要追查楚懷嬋到底是臨時起意還是有意為之，畢竟都要回府了，卻突然非要喝這並不算頂尖但卻在此地難尋的茶，著實是有些令人生疑，卻不料他隻是輕輕揭過，於是抬頭悄悄瞟了他一眼，試探問：“那……要派人盯著麽？”

他目越過歇山頂，投向東池方向，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直到餘瞥見棲月閣裏頭滅了燈，這才提腳往回走，同時應道：“不必，由去。”

他本想著，姑娘家膽子小，陡然撞見這種事，失魂落魄也不足為奇，睡一覺興許就緩過來了。

但第二日，直至辰時，楚懷嬋未像往常一般出現在閱微堂。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晚十一點更新。

第44章

孟璟興許是習慣了楚懷嬋每日往他門口一堵死活不讓他練武的煩人行徑,為著不被念叨,一早搬了些書冊到屋,每日捱到辰時等撤走之後才會出門。這日他等到辰時也不見人過來,昨兒到後半夜才走回了府廢了一雙腳的東流也沒能按時從床上爬起來,這會子仍舊和周公如膠似漆。

沒了這倆碎的在耳邊嘰嘰喳喳,他神清氣爽，樂悠悠地取了劍,準備去院中禍害那株垂垂老矣的碧桐。

扶舟往旁一站,了鼻子,不太願地把這容易挨揍的榮任務攬到了自個兒肩上,隔著遠遠地勸他：“昨夜剛下過雨，秋雨寒涼，也不急這一會子，主子等日頭出來再練也不晚？正巧也該用膳了。”

孟璟手在劍柄上,食指指尖發白，看得出來用了七八力道,扶舟隻覺這劍馬上要往他上招呼了,趕又往後蹦了一尺，孟璟卻隻是把劍扔給他,應了聲“也行”。§思§兔§在§線§閱§讀§

他目瞪口呆地把劍拿回去放好,還是沒反應過來這位爺今日怎這般好說話,卻見這位爺已經自個兒乖乖地用膳去了。

孟璟這地兒的早餐素來隻起個充的作用，從前在衛所裏的時候，正是年人長的時間,孟璟那會兒又貪睡，眼見著要誤早訓的時辰，西平侯又是個治軍嚴謹說一不二的人，慣常隻讓他給隨意揣兩個包子，在去校場的路上胡兩口吞了，時常一上午下來，整個人早得前後背了，也落下了胃不大好的病。

但這位爺子畢竟不錯，這些傷痛都不至於就能讓他怎麽著的地步，這些年來也就沒怎麽悉心調養過，但楚懷嬋來的這些日子，雖沒開口問過他們這些伺候的人一句，但不知也從哪兒窺出了幾分端倪，自此非要三餐菜品皆要由過目，備的都是些暖胃佳品，飯桌之上再未見過涼之。

孟璟不吃這些東西，楚懷嬋每日便在旁跟個老媽子似的喋喋不休，好說歹說非勸他多嚐些。今日楚懷嬋不在，扶舟都準備好傾盡畢生的好脾氣和耐好生相勸了，哪知孟璟竟然乖乖地嚐了些養胃菜，更喝了小半碗平時打死不非得楚懷嬋守著飯廳門不讓出時才肯嚐上一兩口的山藥排骨湯。

他納悶了好一會兒才去替他端了藥上來，孟璟聞著便皺了皺眉：“又換方子了？”

“是換過了。”他多了句，“這次保證喝完不犯暈了。”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孟璟便懷疑地盯了他一眼，他立刻站端正了，發誓：“我說真的。”

孟璟沒再說什麽，皺著眉頭將藥喝完，隻覺心口一陣發悶，於是又略帶懷疑地盯他一眼。

扶舟一見這“我就看你騙鬼吧”的眼神，立刻低下頭去，他目垂落在藥碗上，忽地也沒了那分有足，頗有些心虛地往後退了一步。

孟璟卻懶得和他計較，將碗一擱便主回書房去了，再未提過要練武之事。

扶舟命人撤了膳桌，又立在門口看了閉的書房門好一會兒，仍是覺得今日撞了邪了，兀自點了點頭，跑回去拎著東流耳朵把人從被窩裏揪起來，好生代了句今日千萬別去招惹孟璟。

東流瞇著眼睛看他一眼，發出一聲暴喝：“你有病啊，爺要睡覺！”爾後又癱倒繼續睡去了。

他自討了個沒趣，又灰溜溜地回了院，貓在書房門外看了會兒。

孟璟正隨手翻著昨夜帶回來的那些玩意兒，隻覺索然無趣，不知怎地便想到了孫南義，昨夜時間倉促，扶舟想來也不會料理得有多幹淨，薛敬儀這人要發現些自然不是難事，更何況，他本就生了疑，尋到國公府來不過是早晚的事。隻是他倒沒有花心思去想這人來了該如何應對，不過是顆隻知單打獨鬥的釘子罷了，如若打發不掉，拔掉便是。

他微微閉眼，神思恍恍惚惚地四飄散，最終還是落腳在了棲月閣外。昨夜踏進院門時，腳甚至有些發，他清晰地看到，斂秋迎出來扶時，微微了，幾乎站不穩。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竟已日上三竿，他迫自己醒神，又看了會子，爾後又隨意用了點午膳，一整日都無打采。好不容易捱到申時，他放任自個兒神遊了會兒，以至於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何時到了棲月閣外。

他幾乎疑心自個兒被人附了，生出了些想去榮祿堂讓溫天君辟個邪的想法，但這念頭剛起，他目便落在了手上那串垂墜而下的混元流珠上，黃花梨木配青金石，昨日楚懷嬋驚慌失措地找措辭為他遮掩試圖證實當日翠微觀裏那人不是他的場景驀然撞進腦海裏，他頗覺無奈，輕輕歎了口氣，進了門。

時夏正在院中忙活，見他進來，半天沒回過神來，畢竟他除了新婚時再未踏足過此地，眼下突然見他過來，頗有幾分見了鬼的錯覺，張了半晌，才結結地行了個禮，又道：“夫人在後頭呢，您裏邊請，奴婢去請夫人過來。”

孟璟擺擺手，示意不必通傳，時夏隻好避到一側，看著他穿過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