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的。可令他挪不開眼的是卻是上近乎矛盾的反差。

不過十日罷了，他自覺看人的眼不差，卻不能理解那漸漸浸染上眉眼的淡淡哀愁。

十日前，他所看見的是個憨天真，任妄為的十七歲，幹淨的像是山間的泉水一眼就能看。十日後，這漸漸走來的還是無比驕矜的模樣，眼裏卻似乎埋葬著無數的過往，哀愁就那樣不合時宜的染上姣好的麵容，不像是哀春傷秋而是經曆了許多事後的恍然與蒼涼。

謝謙之不搖搖頭，錯覺吧，十日而已，能發生什麽呢？再說這些與他又何幹？

“阿”經過六公主楚雲的時候靖安冷冷瞥了一眼，楚雲亦是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靖安卻不願與多糾纏，堪堪停在了十步開外，輕輕地換了聲“該遲了，我們進去吧。”

“嗯”楚應了聲，便朝走過來了，待走到靖安側，才發覺的眼卻一直都是恍惚的，也在微微的唞。

“走吧”靖安低頭轉，眼不自覺的掠過樹下的清俊公子，卻隻是一瞬即逝仿佛片刻都不曾停留。

淩煙閣的正中擺的是孔子畫像，下方便是老師的教案，正對著老師的是楚的太子位，而楚右手邊隻落了太子位半個位置的就是靖安的百花案。

今日上課的是太傅張儉，用靖安的話來說，就是年過六十的老古板。在十七歲的靖安眼裏，他那前俯後仰，搖頭晃腦的姿勢遠比他上的道理要吸引人的多，但這位太傅卻是頗父皇敬重，在他的課上靖安還是收斂幾分的。

“上次我們說到《左傳》：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武薑。生莊公及共叔段……”溫暖的春日裏，靖安坐在百花案前，再看這張太傅搖頭晃腦的模樣，再聽到他的聲音，心中竟是無比的親切。這個倔強的老頭啊，他那顆腦袋裏有著世間最博學的知識，脾氣卻又臭又。

可靖安忘不了，阿死後，滿朝文武都雌伏於王婉，朝政被謝謙之把持。隻有麵前的這個老頭，堅持要查阿的死因，堅持要見“病重修養”公主，雙鬢斑白一素縞跪在宮門外，不顧眾人恥笑唾罵。新帝登基那日，王儉撞死於朝堂，他隻留一句話給謝謙之這個得意門生“如知今日，老夫一才學寧後繼無人亦不願授予爾等這臣賊子，老臣無以見先帝！”

王儉，是謝謙之的恩師，義深厚甚於親父。

真不知謝謙之當時是如何想，靖安不惡意揣測下。

“啪！”戒尺狠狠的敲在桌案上，靖安訕訕的對上張儉那怒氣衝衝的臉“公主回神！”

“噗嗤”淩煙閣裏響起低低的嗤笑聲，靖安臉上微燥，低頭做讀書狀。

“不知各位以為鄭伯所為如何？可算是明君？”張儉收了戒尺，接著剛才的話問道“太子殿下以為呢？”

“國君本份，未見其明。”楚低頭答道，不褒不貶。

“本公主就覺得鄭伯做得很好，稱得上明！”接話的還是六公主楚雲，年紀雖小，位置卻正在靖安後。

“願聞其詳”張儉笑道，作為老師他是很願意聽到自己的學生提出不同的見解。無論是好的還是有些偏誤的至不像靖安公主一樣，總是一問三不知。

“嗯……他平息了一場戰把傷亡減到最，可見他是個明君了”見太傅投來讚許的目，楚雲不更為得意，不由得探頭道“靖安姐姐覺得呢。”

《左傳》這一篇學得是兄弟相殘，講得是鄭武公的妻子薑氏偏子，屢次勸說丈夫改立子為太子，未功。長子繼位後，薑氏又為自己的小兒子請封地，越祖製。有臣子勸說鄭伯管製自己的弟弟，鄭伯隻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最後小兒子謀反不奔逃他方，鄭伯了自己的母親最終又和好如初。

“通篇學生不曾見君主之明，隻見君主之智”就在所有人都等著靖安如往常一般答“不知”時卻忽然聽見這樣一句話，紛紛側目，連王儉都以為自己是幻聽了。

“二哥，我聽說這靖安公主不是隻會答不知嗎？怎麽今天改了？”謝弘打趣道。

謝謙之隻是翻看眼前的書，不曾答話，他們這些侍讀的位置雖在一些不得寵或是位份不高的公主皇子前麵，但也在淩煙閣側麵偏後的地方了，他倒能圖個清靜。

“謙之覺得呢？”耳聽得這一句，謝謙之就知道自己的恩師是又不會讓他清靜了，一抬頭果然看見所有的人都向他看來“謙之覺得二位公主所言，哪位更有道理呢？”

謝謙之暗中歎了口氣，拱手，抬頭道“學生以為二位公主各有見解，但學生更讚同六公主所言。鄭伯能忍一時之辱圖謀大計，運籌帷幄之間決勝千裏之外，且最後與其母盡釋前嫌，有國君之大度，堪稱明君。”

聽謝謙之這樣一說，楚雲越發得意了“怎麽樣，靖安姐姐，還是你和太子哥哥錯了吧。“十四歲的聲音不高卻尖細，尖細到整個淩煙閣都能聽到，靖安不由得臉一變。

張儉聽得連連點頭，卻也顧忌靖安的麵道“想來公主所見的君主之智也在於此了。”

“太傅以為，君主的智謀就是君主的明嗎？一個人有智謀就可以稱之為有德行的君子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靖安竟然接話了，今日若是認下了這錯，阿與謝謙之之間，阿從一開始就會在劣勢了。

“謝公子所言，我覺得不過是智謀罷了，太傅說過但凡是英明的君主必有好的品德。鄭伯放任弟胡作非為，不加管製而是伺機殺之，可曾有兄弟之？鄭伯兄弟相殘，薑氏之過大矣，母子何以和好如初，不過是為了史書上留一筆名。這方是太子所說的鄭伯隻盡了國君本份，未見其明德之。”

☆、第八章

一室靜寂，靖安說完便懶懶的靠回椅背上。這番言論未必有多辟，換了其他人來說也不過如此。隻是靖安，從來都很開口的靖安，難免就讓人驚怔了些。

不管其他人是怎樣想的，靖安卻覺得自己所有的力氣都被幹了，後背是一片冷汗。從始至終都沒敢回頭看謝謙之一眼，留給謝謙之也隻有一個倔強立的背影。從張儉喊到他的名字開始，的心就被高高懸了起來，從聽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開始拚命的去捕捉每一個字。隻是不敢回頭啊，一點都不敢。

“靖安公主言之有理，後人對鄭伯其人，也是褒貶不一……”

楚隻是對靖安最後一句話略表詫異，但即使如此還是能察覺到的異樣，狹長的眼眸裏劃過一抹深思，果然還是跟謝謙之有關啊。

“今日的課就上到這裏”終於結束了，靖安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起就要走，卻聽到張儉突然說了一句“靖安公主，隨老夫到書房一趟。”

靖安的臉頓時垮了下來，那個老古板又要找做什麽？十七歲的靖安闖的禍可不止一樁，可沒有辦法一件一件的去收拾啊“阿……”靖安趕忙拽住楚的袖子，一臉的苦相。

楚好笑的看著，微俯湊近的耳側“你先去，我去搬救兵，”

“嗯嗯嗯”靖安連連點頭。

“靖安公主！”眼看那老頭就要怒了，靖安忙不迭的跑過去。

書房裏，張儉把書一拍，下麵的山羊胡也氣得一抖一抖的“靖安公主，我原本覺得公主資質雖差了些，但怎麽說也是個明磊落的人。說！你今天那一番言論是誰教的。”

靖安一聽，真真是哭笑不得了“太傅您這話說的，怎麽就不能使我自己想的呢？”⊥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你想的？”張儉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了一聲，明顯是不信的了。

“太傅，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你怎知我不是改頭換麵了？”靖安還是打趣的口氣，聲音卻漸漸趨向平淡了，誰能料想得到呢，靖安公主居然是死過一回的人了。若不是那八年的記憶真實的陪伴著，要不是一模一樣的，一模一樣的場景，興許也會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個怪陸離的夢了。

“公主您別拿那些話來糊弄老夫，老夫隻知道你上次私自逃課，是要罰的”張儉還是有些狐疑，但到底是信了“皇上說公主病未愈，老夫也不能戒尺，公主就把論語上半部抄一遍吧。”

“太傅？！”靖安不由得嗔道，拽著張儉的袖子“我不依。”

“老師”耳聽得這一句，靖安整個人都僵了，他在那裏站了多久了，他看到了，他會不會皺眉，覺得不夠端莊沉穩。

“這是前些日子借的書，今日進宮，便想著一起還了”他推著椅漸漸過來了，見了靖安亦是有禮的一低頭“見過公主殿下，殿下安好。”

靖安的手指都絞在了一起，卻不敢抬頭“免，免禮。”

“老師，沒有其他事謙之就告退了”雖然對靖安的表現心存疑慮，但謝謙之從來都不是會自找麻煩的人。

他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聲音“張太傅，皇上召您覲見呢”來的可不就是太子邊的小侍從，張儉一看就知道是什麽把戲了，雖有嚴師但也架不住慈父啊。

眼看著靖安麵喜，張儉冷哼了聲“謙之，你留下。看著公主把書抄完。”

什麽？靖安驚得抬頭，張儉卻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轉就走了，隻留下靖安和謝謙之在屋子裏，臨走時還隨手帶上了門。

漸漸漫過書案，靖安一筆一畫的寫著，卻連自己究竟在寫些什麽都不知道。

書房裏靜悄悄的，眼去，謝謙之拿著一本書，瘦長的手指不時翻著書頁，看似漫不經心可知道那些文章都一字不落的落在他的眼中。知道他看書的時候頭總喜歡向左側，看到高興時左手的食指會不自覺的敲打著扶手。知道他對吃穿用度並不在意，在文房四寶上卻很挑，筆隻用紫毫，墨隻用“李氏墨”，硯臺隻用“端硯”。

“叩之不響，磨之無聲，剛而不脆，而不，貯水不耗，發而利筆。這是曆代公認的端硯的好。”在的纏問下，他也曾耐著子對解釋。可哪裏懂得什麽好什麽不好，隻知道但凡是他說好的必然都是極好的。他的字哪怕是用最劣質的墨寫在最糙的紙上，在眼裏也都是好的。

靖安低著頭，繼續抄著論語的詞句。窗外起了風，吹落了幾張也不知。

謝謙之無意間抬頭就看見那落在地上的紙張，不甚在意的拾起想要放回案上，卻被那寫得極好的一手衛夫人簪花小楷吸引了目。

晉人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