讚衛夫人書法“碎玉壺之冰，爛瑤臺之月，婉然若樹，穆若清風。”

唐人韋續則曰“衛夫人書，如花舞，低昂芙蓉；又如登臺，仙娥弄影；又若紅蓮映水，碧治浮霞。”

他是覺得這種字極適合子的。小婉學的也是一手衛夫人簪花小楷，可惜隻得其形，難得其高逸清婉。如今真見了這得了風骨的字，卻有幾分不信起來，想來字如其人這句話也不是全然對的。

謝謙之反複看了幾篇，抬頭卻看見靖安正愣愣的看著他。

“公主的字寫得倒是極好”挪著椅將那幾頁紙放回案上，這聲讚倒來得真心實意。

“你……你當真覺得寫得好？”靖安低著頭，眼裏有些泛紅。

“有幾分衛夫人的風骨，想來公主也是字之人，習之不易。”他仍是淡淡，平心而論。

嗬……為他對簪花小楷的一聲讚學了五年的字，到頭來也為了他一句讚罷了。

看他退回原地繼續翻閱書籍，靖安換了一張紙繼續往下寫，而換下的那張紙，頁腳的墨跡分明被淚水暈開。

曾經盡過全力的，也想做他紅袖添香的妻子，可他卻那樣排斥。第一次去他書房的時候他溫裏著疏離，第二次是有禮，第三次第四次之後呢……靖安漸漸的就不去了，雖然被衝昏了頭，但不傻。知道他嫌棄的字，知道他引經據典的那些東西有很多都不知道，知道……其實是配不上他的。

可盡全力的去學了，學他喜歡的字，讀一看起來就會打瞌睡的四書五經，想著總有一天能配得上他，總有一天他說起靖安這個妻子不會覺得丟臉。可不知道啊，從一開始他想要的人就不是靖安，所以無論靖安變什麽樣，靖安配不配得上他，謝謙之都從來都不會在意的，從來不會……

這句讚，等了好多年，終於等來了卻已經不是他的妻子了。

可依然忍不住，忍不住想多在他邊待一會兒，忍不住多看他一眼。靖安就是這樣的著謝謙之，到自己都無能為力。哪怕在經曆了那樣刻骨銘心的背叛和屈辱之後，仍然舍不得恨他。

隻是已經沒有追逐的力氣了，我追不上你了，我放你走好嗎？我隻能守住我的家人了，無法守住自己丈夫的靖安隻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守住為公主的責任和尊嚴了。

“公主的傷可好些了”遮掩的手段實在是拙劣，謝謙之都能覺到的眼神都不曾離開過他，果然又是被外表迷的輕浮子啊。

“哦……已經好多了。”靖安這才反應過來他在問些什麽，額角還是留了一道淺淺的傷痕，不細看是不會發現。隻是這道傷上輩子卻是沒有的，隻是上輩子也不知道是謝謙之救了。

“那就好”謝謙之冷聲道“如此，謙之也不用擔驚怕，時刻擔心著大禍臨頭了。”

他冷嘲熱諷的口氣讓靖安一愣，下意識的就想解釋“那日，梅香……”

“公主無需向我解釋什麽，公主隻需知道我救公主不過是迫於勢”謝謙之抬頭正眼看向，隻是那目卻讓靖安被凍結在原地“所以公主無需對謙之抱什麽恩之心，公主是金枝玉葉，謝謙之並沒有攀龍附之心。”

靖安的手握了拳頭，不斷在抖，這才是真正的謝謙之吧，連自己對他的那份喜歡都一直被厭惡啊。前世呢，是不是那樣直白的表現出喜歡他之後，他才未曾把自己的真正心意說出口“我做了什麽讓公子誤會的事了嗎？”

“公主想要做什麽是公主的自由，但請公主不要遷怒於旁人，名聲對公主而言或許不算什麽，公主不在意是自己的事。可是別的姑娘在意，請公主多為別人想想，也算為自己積德了。”謝謙之也不知為何，他竟然會把話說得這樣直白難堪，雖然為小婉抱不平，心疼傷痕累累的一雙手，但他做事也是有分寸的。是因為投來的目裏那仿佛埋藏了很深很深的緒給了他說話的底氣嗎？他竟會有種奇怪的預，無論他做什麽麵前的子都隻能承，無能為力。

“我想是公子多慮了”他將話說得這樣明白，再不懂就真傻子了。靖安放下了筆，抬起頭竟是在笑，笑得肆意張狂，就像是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笑得一聲比一聲響“謝謙之，我倒想知道你哪裏來得自信呢？一個庶出罷了，你也有攀龍附的資格？還有，你是什麽人，也敢對本公主的事指手畫腳，你也配？”

八年夫妻，知道他所有的痛和弱點，可終其一生都不曾想過，有一天會以言語為刃，刺向他最痛的地方。

果然，目的是謝謙之怒極的眉眼，連一貫的溫和都不屑於偽裝，眼裏的冰冷幾乎要將刺傷。靖安卻抬著頭毫不示弱的迎向，就這樣吧，如果我做不到你就親手斬斷我的退路吧。

“給本公主滾出去“指著門不顧他一臉的怒氣，扯著角笑得越發妖嬈。

“砰”門被狠狠甩上的時候，謝謙之都愣了一下，他這是怎麽了。說他庶出的人還不多嗎？他聽得還不夠多嗎？可為什麽唯獨說的時候他是那樣難，仿佛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辱了一般的難，仿佛所有人都可以說唯獨不應該，唯獨不可以，因為……

因為什麽呢？他想不出來，卻覺得很難，好像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在他毫不知的況下悄悄丟失了。

書房裏，靖安撐不住的癱倒在了桌下，臉上掛著笑，分明還在努力的笑，最後哭聲卻一句句的漫了上來，一聲一聲由小到大，直到泣不聲。

☆、第九章

你相信嗎？終有一天你會遇上那麽一個人，傷害他會比傷害自己更痛。何其有幸，靖安遇見了謝謙之，何其不幸，靖安遇上了謝謙之。

屋子裏空空，風把桌上的紙張吹得呼啦作響，靖安扶著桌子慢慢站起來，角仍是一抹淒豔的笑，眼神空，到桌上的筆，神漠然的繼續寫下去。可是溫熱的淚水就那樣一行一行的滾下來，順著尖瘦的下灑在紙上……

“砰”陡然間，靖安將硯臺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墨四濺，碎了一地，桌上抄好的一疊紙也被掃得到都是。

“公主？！”門外傳來侍宮人們惶急的問話“公主怎麽了！”

“滾！給我滾！”靖安近乎淒厲的喊著，聲音裏帶著哭腔“滾，都給我滾。”

為什麽要帶著這樣痛苦的記憶回來，為什麽啊。為什麽上一世的謝謙之不一開始就把話說得清楚明白，為什麽要給無謂的希，明明十七歲的靖安可以的，對這樣的侮辱會毫不猶豫的轉離開絕不會給自己泥足深陷的機會。可是我做不到啊，手中的匕首刺向他，先流的卻是自己。

這樣弱的靖安，這樣著他的靖安要怎麽守得住自己想守護的一切啊！如果隻留下那恨意該多好，如果靖安忘了過謝謙之該多好。

東宮裏，春暖花明。

“就是這些？”楚放下茶盞，神淡然，讓人不喜怒。

“回殿下話，就是這些了，公主說完謝家公子就怒氣衝衝的走了”回話的男子單膝跪地，神恭敬。

楚低著頭把玩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像是在聽又像是走神。這個謝謙之還真是個命大的，換了旁人這樣說他皇姐，不死也是要半層皮的。隻是可惜了，他掐好了時間讓他們獨，卻沒有什麽大的收獲。皇姐近來心思是越發深了，也越發讓人不解了，再不是原來那個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子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還真是教人頭疼的改變呢。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疾步而來的宮人被攔在主殿外，隻好連喚了幾聲。

“何事？”楚皺眉，示意麵前的人退下，才揮手讓人領了那宮人進來。

“太子殿下，您快去淩煙閣看看公主殿下吧。”

楚卻隻是兀自喝著茶，眉眼間更是像浸染上一層霧氣一樣讓人看不清“皇姐又在鬧騰些什麽，不是被太傅罰抄論語嗎？”他說得不鹹不淡，角甚至還掛著一笑，竟是沒有半點的樣子。

皇姐是喜歡著那個謝謙之的吧，聽了心上人說出那樣的話估計正在傷心呢，隻是還不夠啊，隻有陷足夠絕的地步，自己出的手才會抓得越牢，隻有這樣，他才能最大限度的拿住這位萬千寵在一的皇姐呢。

夕落下最後一縷霞，世間萬都陷黑暗。

謝府西苑一燈如豆，書言看了看桌上就沒過什麽的飯菜，表有些為難“公子，你這又是和誰慪氣了。”

謝謙之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冷冷看他一眼，書言就自覺的閉上了。

自母親死後，謝謙之就將西苑不必要的下人都打發了，雖是落得個耳清淨卻也冷清了許多。他服喪三年中都不曾添置過什麽東西，比之謝府其他庭院，西苑就顯得破落寒酸了些。嫡母原想著今年他娶親，提議修繕一番，謝謙之卻知小婉是個有主意的，倒不如娶親之後隨喜好添置些東西，也就婉拒了。

想到王婉，謝謙之的臉才好上幾分，指尖也似有了些暖意。小婉原本配得上更好的人，看看自己的一雙，一說不出的自厭又湧上心頭。耳邊反反複複的都是那幾句話“一個庶出罷了，你也也有攀龍附的資格？”“你也配？”

謝謙之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難，就像有上百隻螞蟻在心上爬一樣難，明明就是無關要的人說出的話而已，無關要。

窗外的燈一盞盞的亮了起來，昏黃的燈著溫暖，春日的夜還有些寒涼。那寒涼過輕薄的衫一點一點侵蝕著所有的觀。

這樣的夜並不陌生的，在那漫長的八年裏有多個夜晚是這樣一夜一夜坐過來的，他政事繁忙的時候是這樣，他潦倒失意的時候也是這樣。從無憂無慮的熬到了滿腹牢的怨婦，熬了自己都厭惡的模樣。靖安不明白，謝謙之對跟了自己幾年的下人都能那樣好，可為什麽就是那麽的看不上。真想問問他，我死的時候，你有沒有一丁點的心疼，有沒有一丁點的舍不得，哪怕隻是一個念頭，問問，靖安，你疼不疼。

“吱呀”一聲門響後，腳步聲在黑暗裏響起漸漸響起，一聲比一聲清晰，直到停在了麵前。

楚靜靜的看著，暗室裏，靖安在桌子角，的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大紅的擺被墨跡染得淩不堪，兩鬢垂下淩的碎發，臉上是風幹的淚痕，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