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梳洗過，所以將近半個月的牢獄之災並未在謝弘上留下過多的痕跡。依舊是劍眉飛揚，星目明亮，一藏青直裾沒有過多繁複的裝飾，宛如他的人一樣，幹淨利落。謝弘大步流星的走進殿中，起袍腳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道“謝弘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其模樣並不像在獄中吃了什麽苦頭，謝相總算是心安了，如今隻看陛下是否要追究當日之事了，如果當真要追究，弘兒隻怕還是保不住的，對陛下而言手心手背都是，可連累靖安公主傷這口氣怕是不得不出的，他謝家的禍事自然得由謝家人來承擔，如今隻盼著陛下念著謝家的幾分舊，不要葬送了謝弘一生的前途。

“謝弘，寡人再問你一句，當晚你是否看見賊首模樣？”翻了翻麵前的供詞，帝王挑眉。

謝弘竟看見了那個行刺的主謀嗎？靖安頗為疑的看向他，也卻又與記憶中的不一樣了，隻知道父皇因為行刺一事遷怒眾人，謝弘不過是運氣不好首當其衝，是另有還是因為的介改變了一些事呢？靖安將詢問的目投向一旁的楚，知道近來一直是阿是審問這些事的。

“據衛軍說，原本謝弘是可以將那人生擒的，劍甚至已經架在了頸邊，可不知為何，之後便節節敗退了，有人疑心他與刺客識，相互勾結。”

楚低聲解釋道，靖安眉頭微皺，難道前世也是因為有這樣的不知道，所以謝弘才在邊關領了一個可有可無的職位，鬱鬱不得誌。也正是因此，謝家才開始把所有的希都寄托在謝謙之上，給予他最大的支持。

興平十年八月，謝謙之在秋宴中再奪魁首，破例直接被薦舉會試，而在之後的複試，殿試中更是過關斬將，幾篇文章洋洋灑灑，針砭時弊，引得儒林震，仕子側目。帝王朝考上他侃侃而談，經世致用，那樣的風姿直到許多年後還令儒生仕子們神往讚歎。

興平十一年八月，謝家庶子謝謙之尚靖安公主，十裏紅妝，冠蓋京華！

尚且記得是抱著怎樣的好憧憬告別了殘下的宮闕，拜別了父皇母後，阿送嫁。夜裏滿城都燃起了煙火，華燈布滿了街道，喜餅幾乎分發到每家每戶，甚至可以聽到這座城市對這樁婚事的祝福，慶祝著帝後最疼的兒終於嫁為人婦。

可是之後呢……靖安緩緩閉上了眼，手慢慢放開攥的袖，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回陛下話，謝弘並未看到”男子響亮的聲音在大殿上回響，雖然聽起來平靜而篤定，可還是掩不去其中的一遲疑，謝弘，當真是不會說謊的人呢？

聽他這樣回答，謝相暗自鬆了口氣，可沒等這口氣出來又為謝弘懸了心。

“那寡人再問你，崇德書院武藝無出你左右之人，那日傷吾皇兒之人負重傷，衛軍言你明明可以生擒他，卻節節敗退，疑似勾結，對此你可有辯解？”

帝王聲如洪鍾響在耳邊，謝弘本就彎曲的子不由得又低了幾分，眼前似乎又看見那茫茫夜裏嗜的眼睛和那人悉的廓，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可他不能說，說了謝家也未嚐得了幹係，那是他的表哥，嫡親的表哥。即便不牽連謝家，可陛下今日置了他，他日不定就後悔了，畢竟是自己的骨親，到那時遭殃的還是他謝弘，如此倒不如從一開始就咬了牙，他不知。

“回稟陛下，一來是夜蒼茫，謝弘確實未看清那人的麵目，二來是謝弘嗜酒，之前以為無事，未聽師長勸告，飲了酒，這才致使賊人逃，謝弘甘願罰。”

謝弘已經遇見他所有的男兒夢想或許都會在這一刻破滅，縱橫沙場的雄心壯誌，立馬揚刀的，那些令他熱沸騰的誌向或許從此都隻能是夜半更深的夢一場了。這些曾經手可及的東西都在此刻煙消雲散。

他跪立的姿勢著難言的淒愴，都在微微的抖著，似乎在努力克製些什麽。

“如此……”

謝謙之靜默的看著這一幕，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臉上平靜的好似地上的那個人與自己毫無幹係。謝謙之幾乎能猜到帝王接下來的話，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因飲酒而失職，五年之不得參加武舉，靜思己過。而五年之後呢，謝弘即便是再被錄用，卻也隻落了個虛職罷了。

而他謝謙之卻是從這一年起，真正開始得到家族的認同與支持，平步青雲。

“父皇！”謝謙之始料未及的是一切都開始改變了，不止是王婉的命運，不止是謝弘，一切都從這一刻，或許是更早的時候，事就已經不在他的控製範圍之了。

“父皇”靖安暗暗加重了聲音，打斷了帝王未完的話。

“怎麽了，阿羲？”皇帝卻毫不在意的回頭等說完，楚雖是訝異，卻也不知究竟想說些什麽？

“古人雲，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靖安聲音不大，在這大殿裏卻也足夠清晰了，聽見竟說出這樣的話，不止謝弘連謝相都訝異的抬頭看著。

靖安公主竟然為弘兒說話？謝相一瞬間幾乎懷疑自己是幻聽了，雖不知是為何，但公主的話皇上卻是能聽得進去幾句的，對弘兒而言總歸是好的，謝相此刻隻盼著這位貴的公主殿下再多說幾句才好。

“再者說，人才難得，父皇對一有不足之人尚有惜才重用之心，明年又是三年一度的會試，且看他在武舉如何？”

我絕不會再給你這個機會，讓謝家把所有籌碼都放在你的上，我不知記憶中你一夜大噪的盛名有多應該歸功於謝家門生的擁護和謝家百年聲，可多一個人，多一個謝家正經嫡出的爺，這聲名也不會全落到你謝謙之的頭上。

有不足？不再是這裏殘留的記憶，清清楚楚的在他的麵前說出了這句話。

那些他刻意忽略的關於這軀的記憶幾乎在瞬間洶湧撲來。

淩煙閣前沒了的笑語歡，轉離去的影決然而冷漠。

書房中，他分明覺察到的目，帶著眷與糾結，是記憶裏懷春的模樣，卻又多了些他不清楚的東西，然而最終對他說的卻是這樣一句話。

“謝謙之，我倒想知道你哪裏來得自信呢？一個庶出罷了，你也有攀龍附的資格？還有，你是什麽人，也敢對本公主的事指手畫腳，你也配？”

靖安，怎麽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謝謙之垂下眉眼，平靜的像一池靜水，可那難以克製的慍怒卻已經在水中心形了漩渦，眉間是淡淡的冷意，是哪裏出了差錯，靖安怎麽會是這般模樣？

應該是……應該是怎麽樣呢？謝謙之的手慢慢的握，如前世一樣纏著他嗎？可是那不是他最想擺的嗎？不該說他是庶出嗎，可這明明就是事實啊。先天不足他被人可憐惋惜得還不夠嗎，他不都能含笑以對嗎？可為什麽隻是提了一句，他就幾乎克製不住自己了呢？

謝謙之苦笑了下，難道真的是那十七年都熬執念了嗎？

他想補償而已，隻是習慣了一個人在邊而已，他何必在乎是什麽態度呢，何況靖安，總會變他記憶中的模樣吧，現在不能，將來也會。

“父皇，可好？”見帝王久久不語，隻是靜靜的看著，靖安心裏竟多了幾分忐忑來，以往雖胡作非為了些，可政事卻是從未提過的，

“阿羲難得開口，寡人若不從你一回，以後隻怕芳華殿都不許父皇進了吧！依你！”皇帝笑言道“謝弘，公主有寬仁之心，寡人這次便給你一個機會，隻盼你能真正明了，什麽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思◎兔◎在◎線◎閱◎讀◎

“謝弘，謝陛下隆恩”謝弘卻是有些傻了，原本俊朗的眉目此時似喜又似悲，仿佛還未曾從方才的大起大落中回過神來，被謝相瞪了一眼之後才又突兀的來一句“謝公主殿下！”

“這件事便到此了結吧，都下去吧！”皇帝的聲音裏也多了些倦意“謝相，你難得宮，既得空就去你妹妹那裏，與說說話，也開解開解。”

“是”謝相低頭應諾，和謝謙之，謝弘一起退了出去。

行至殿前，謝謙之忽然回頭看了看那子，正站在帝王邊，低垂著眉眼，不知在說些什麽，袂上金線繡得鳥紋是那樣耀眼，耀眼得讓人不能直視，自始至終，都不曾真正看他一眼。

“阿，你且先回去，我想與父皇說說話”靖安低聲道，聲音輕，著安的味道，許是這次傷真的嚇到了阿，自醒來，阿與比往昔更親上幾分，總時不時的就待在芳華殿。

“那兒臣告退。”

“父皇，春宴的主謀是三皇兄對不對？”

☆、第十九章

靖安近乎篤定的說出這句話，上次在東宮便有這樣的疑，三皇兄為何要娶王婉？為何會這樣突兀的，甚至不顧自己名聲的迎娶一個庶，這不合常理。說王婉心悅三皇兄，是如何都不信的，即便是真心相悅，可三皇兄是什麽樣的人？

聽說三皇兄出世時，謝家連同百以母後多年無所出之名，跪在宮門前，一力支持改立謝貴妃，立三皇兄為太子，而這件事正是在朱王兩家的聯手下才被破壞的。直到阿出世，母後的地位才真正被鞏固起來。王、謝兩位貴妃麵上雖然一團和氣，背地裏卻是明爭暗鬥。三皇兄如今竟要娶王家的一個庶？這合理嗎？

三皇兄一定有不得不娶王婉的理由，而能讓謝家心甘願將謝弘推出來的人也隻有三皇兄，所以春宴的主謀必然也是三皇兄無疑了。

皇帝靠在椅背上，後背能清晰的到龍椅上浮雕的龍紋，是那樣冷的烙印進脊背。這宮中有多人都在算計著這張椅子，可真正坐上來了，你才會知道這椅子是天下至尊權利象征，也是天下最尊貴的牢籠，束縛著人的手腳。

他不止一次的慶幸過阿羲是個兒家，不會到皇子那樣嚴厲的教育，他給予所有的寵，作為父親的，作為帝王的，給予一切他所能給的。隨著年齡漸大，宮中越來越多的人在明裏暗裏的告訴他，靖安公主是多麽的胡作非為，肆無忌憚。即便是的母親，也曾說過不要太過寵靖安，要好好磨磨的子。

可他怎麽舍得，兒再大，在他眼裏卻還是當年那個，琢玉砌的小丫頭，會拉著他的袖，抱著他的胳膊撒打混。眉眼彎彎的樣子像極了的母後，他猜測著他的皇後當年也應該是這般模樣吧，於是便愈發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