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風雲》第十六章 親人

海的決定並不是一句簡單的承諾,更不是拿著寧立言的一筆巨款就此走路那麼簡單。從他拿著那筆錢邁出寧立言小樓那一刻起,就意味著他已經把自己乃至他整個團命押在寧立言上。

功了固然可以讓自己稱為天津江湖上新一代的龍頭,可一旦失敗,整個天津就沒了自己的容之地,能否活著離開津門也要看自己的命數。

他下這個決定的因素很多。比如袁彰武的霸道作風以及險狡詐的為人;再比如蘇蘭芳和袁彰武的過節,自己牽扯的程度;袁彰武這次出的破綻,吞併其實力所能帶來的利益;寧立言的說辭……當然也不了那個貴婦人。

之前劉海還在考慮自己與袁彰武的矛盾是否到了必須搏命的時候,即便到了那個地步,又是否必須跟著寧立言跑。可是自從那婦人面之後,他的心裡就已經下定決心:這寶值得押,也必須押!

通過人與寧立言的談以及人的姓氏,他已經猜出了這婦的份:原直隸省代省掌、直隸警務長、天津警察廳廳長、德威上將軍楊以勤的,寧家大寧立德的夫人——楊七小姐楊敏。

楊以勤在天津衛絕對算是傳奇人,從火車站檢票員一路爬滾打,為執掌天津警政十五年的大人。歷經北洋、直奉等風起雲湧的大時代,如不倒翁一般左右逢源,在天津衛提起楊梆子大名鼎鼎,也留下不有關他的傳說。

像是時下已經改編蹦蹦戲的「楊三姐告狀」,裡面那個高喊「新上任三把火,今後缺德我有話說」一口天津話的楊廳長,原型便是楊以勤。他為人狡猾善於投機,曾被人撰聯諷刺「一人而兼特簡薦,上加;四維缺乏禮義廉,恥無可恥」;便可知其為人。

如果說天津衛滿城的混混是小鬼,那楊以勤就是這座城市的城隍。所有的混混,都得對他畢恭畢敬,不敢得罪。

畢竟他是天津警界的泰山北斗,雖然已經歸林下,在意租界做寓公,但是其在天津警界的門生故舊不計其數。他只要說一句話,還是會有大批被他提拔上去的警願意為他效力。有這位警界前輩撐腰,自己對付袁彰武就先有了三分勝算。

寧立言沒有理由跟袁彰武對著干,可如果是楊以勤,又或者是楊以勤的朋友或是合作夥伴想要解決袁彰武,便順理章。

楊以勤做了十幾年,積累了好大一份家私,子聯姻的也無一不是天津衛頭面人,富商巨賈。像他的寶貝閨楊敏嫁給天津第一等富商寧家大爺,就是他一手促的完婚姻。

如今楊以勤一心從商,與天津的一幫大財閥以及在租界當寓公的北洋老、軍閥合作,在天津商場上興風作浪。這等人消息靈通遊廣闊,又和幫會有很大聯繫,潘七爺想要開花會拉他聯手,也不足為怪。

寧立言和袁彰武無冤無仇,心積慮要除掉他,自然是這些有錢人意思。不鬥勢力,袁彰武再怎麼厲害,也不過是個新竄起的混混,跟這幫大商人比,還差著十萬八千里。有他們當後臺,自己有什麼可怕的!

更重要的是,這幫闊佬眼睛都是朝上看的,人又要個面,辦花會已經是能做的極限,再等而下之的生意肯定不會直接手。袁彰武那些見不得人的產業,他們沒多興趣。只要自己能贏,袁彰武名下大半生意都會歸自己所有,這個險值得冒。

即便解決袁彰武只是寧立言自己的想法,有楊以勤這個靠山,這件事的功幾率也大幅度提升。自己能被寧立言看中,給他做開路的打手,是天賜的機緣。若是因此結上楊以勤,即便打不過袁彰武,自己的命也能保全。

在天津這座城市,人發跡或是倒霉,不過是一晚上的事。很多時候就是一個機會,便能讓窮鬼翻。自己從一個賣柴草的窮小子走到今天,全靠一骨頭外加兩隻拳頭。如果以一個窮小子的角度看,能混到今天也該知足。可是他劉海何許人也?這輩子就不知道知足是何!袁彰武向滅了他,他又何嘗不想取袁彰武而代之?

只不過他現在的發展也到了瓶頸,想要再往上走,不能靠自己,還得看機緣,這次或許就是自己的機緣到了!懷揣著這種衝與憧憬,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走出好遠,蘇蘭芳忽然從角落裡跳出來:「師哥,您怎麼把寧三的公事包拎出來了?」

「別打聽,有話回家說。禿子……或許咱哥們這回的運氣到了,要是這事了,以後的天津衛,就是咱說了算!」

寧家小樓上。

楊敏邊的侍手腳利落,拿著撣子開始幫寧立言收拾房間。寧立言是個好乾凈的主,家裡收拾得已經很整潔,可是在這小丫頭眼裡,卻都是病,時不時就要替自家小姐說幾句,讓寧立言臉上害臊一陣子。

「凝兒,你也說幾句,老三歲數也大了,眼看就是要家的人,你再這麼數落,就有點沒大沒小,那可是要領家法的。」

楊敏警告了那小丫頭一句,後者倒不怎麼怕,反倒是笑著說道:「我知道三不會怪我,反倒會激我才對。這些話本來是小姐要說的,我先說了,小姐不但不數落三,還得護著三。我這算是救駕,三,我說的對麼?」

「就你機靈!」寧立言瞪一眼,隨手把一張五元的鈔塞到手上,「獎勵你的,今後沒事多數落我幾回,讓敏姐點心比什麼都強。」

楊敏看他一眼,「了這麼多罪,大手大腳的病還是沒改。那麼大點孩子,給那麼多錢去哪花啊?你倒是大方,上萬的鈔抬手就送人,將來看你拿什麼娶媳婦。」

「錢這玩意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留在手裡也沒什麼用,只有花出去那部分,才是我自己的。敏姐你想想,東三省淪陷的時候,那麼多老財辛苦存了幾輩子的財產,就那麼歸了東洋鬼子,上哪哭去?要早知道這樣,當初吃喝花用隨手用掉,也好過便宜那幫蘿蔔頭,是不是這個道理?」

「你那不是道理,是歪理!我也懶得說你這個,就問你這回又出什麼幺蛾子,好端端的,怎麼跟袁彰武那麼個臭狗食打起來了?是不是他在碼頭欺負過你,如果是那樣你告訴嫂子,我幫你出頭,犯不上自己跟那種人作對。」

「沒有的事。我和袁彰武井水不犯河水,他怎麼會欺負我?就算有,也是兩人打一架的事,不會因為這麼點蒜皮就跟他沒完沒了。敏姐你已經知道我和袁彰武翻臉的事了?對,他給我大哥打電話了,他讓你來的?」

楊敏瞪了他一眼,「怎麼跟姐說話呢?什麼寧家寧家的,那是咱家!搬出去就不認人了?還是自己翅膀了要飛?」

見寧立言低頭不敢還言,楊敏才把語氣放緩一些,「你也不想想,長在我自己上,我樂意去哪就去哪,怎麼非得別人指使我才能,我又不是個陀螺,不彈。家裡人現在都忙著生意上的事,你大哥跟我是怎麼個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老爺子快過生日了,他就又該去南方,怎麼可能跟我說這些。潘七爺一給我掛電話,我就趕著回了趟娘家,先跟爹那打了個招呼,讓老爺子給厲大森通個消息。告訴他們,你是我楊敏的好兄弟,是我爹的乾兒子,袁彰武要是敢你一下,我饒不了他!接著我又去趟國民飯店跟七爺那掃聽,再跑到你這正看到你當散財子。」

寧立言連忙起跑到裡間,不多時就抱出兩瓶花雕酒,打開一瓶給楊敏滿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這大熱的天,讓姐跑來跑去,實在是我的罪過。我這家裡沒預備茶,可是存著兩瓶好酒。還是前幾天幫個紹興人找回被人拐去的孩子收的謝禮。真正的陳紹,我知道敏姐喜歡這口,特意孝敬。」

楊敏小口吸了一口花雕,點點頭:「算你有心,還記得姐這口嗜好。老太太規矩大,家裡的人除了過年,不許酒,也就在你這解饞了。算你乖,這事我也就不怪你了。你跟我說說,這到底怎麼回事?我不知道你和劉海議論什麼,也不好幫你補臺,只好說一句模稜兩可的話,沒壞你的事吧?」

寧立言搖著頭,「沒有!姐不但沒壞我的事,反倒幫了我的大忙。剛才姐那句從潘七爺那來,簡直是神來之筆,本來劉海還有點猶豫,可是聽完敏姐這話,就徹底放心了。不過就是用了乾爹的旗號,這怕是不太好。」

楊敏將剩下的花雕一仰頭就倒進嚨里去,全然沒了在劉海面前那種貴婦人的優雅氣度,可是等到放下杯子,那種氣質就又回到上。朝寧立言一笑說道:

「我只是承認了自己是楊廳長的兒,這本來就是事實,其他的可什麼都沒說,至於劉海怎麼想,那是他的事,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再說我爹現在就是個閑散在家的老頭,誰要是非要認為他有什麼能量呼風喚雨,那是自己腦筋不清楚,跟我有什麼關係。天津這地方,從來不缺笨蛋,多一個劉海也沒關係。既然不是袁彰武欺負過你,那這事到底是為什麼?你要是說得有道理,我就幫你。」

寧立言點點頭,也將自己杯里的酒一飲而盡,隨後侃侃而談,介紹著自己的想法、謀劃。這些計劃是他心裡的,對其他人自然半個字都不能說。但是在這個人面前,他是沒有的,除了死而復生這件事之外。

於這個世界上,寧立言的親人不多。名義上的親屬除了姓氏相同以及脈關係外,本沒有多可言,惟一可以算作親人的,也只有楊敏。

他只姐姐不嫂子的最大原因,就是他不想承認那個所謂的兄長。兩人之間的關係親近是因為彼此,而不是因為寧立德。

外人都以為他當上警,是寧家看不下去自己家的三爺丟人,所以才發了力量。只有寧立言自己知道,寧家本眼裡就沒有他的存在。自從拿著八萬塊支票離開寧家大門的一剎那,他和寧家的關係就已經終結。

富貴或落魄,功或失敗,和寧家的面無關,對寧家來說,自己就是個路人,又怎麼會有所謂的看不下去。真正看不得自己罪,不惜回到娘家求老爹出面,把自己收做乾兒子,再推薦自己去警察局當差的,正是眼前的人。在面前,自己無需任何保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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