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立言住的是一家名為「馬大夫診所」的私人醫院，醫生曾經是北洋營務的醫，師從西醫名家屈庭桂，外兩科都很擅長。尤其是對於刀槍傷勢理，更是行家裏手。劉海與他頗有些，人送到這裏就可以放心。

寧立言的麻藥效力剛過，人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就看到楊敏和武雲珠一左一右坐到床邊，淚流滿面的模樣。凝兒在一邊為楊敏拿著皮包，一見寧立言睜眼，立刻道：「三爺醒了，小姐這回該放心了，三爺沒事了。」

「姐……武姑娘，你們怎麼來了？」

「看你說的，聽到信能不來麼？我早就說了，你應該讓我對付袁彰武，你非不聽。如果有我陪著，還能讓人傷了你？」武雲珠是個率直子，說話就像打機關槍，一開口就收不住。

「就算不讓我給你當保鏢，你也得多帶幾個人，你知道今天多危險？剛才馬大夫說了，要是子彈再往裏一點，傷到大脈，你這條命就代了知道麼？」

「武姑娘，老三的傷還沒好，現在說話還是得注意點，別說這些不吉利的。」楊敏制止了武雲珠的責難，在看來有資格罵老三的只有自己，其他人都不行。雖然也很想罵寧立言一頓，比如他太過冒失，比如他不注意護自己云云。可是聽到武雲珠一說，心裏就不歡喜，反倒是維護起寧立言。

「這件事不能算完！袁彰武居然敢打你的黑槍，我不會饒了他。我已經給爹打了電話，老爺子也了真火。自從天津衛有警察那天起，就從沒有混混敢打巡捕的黑槍。這事必須得一查到底，要是不收拾了袁彰武，我也不會答應。」

楊敏本來是個溫賢淑的子，言行儀態像是前朝的大家閨秀，平素從不發脾氣。可此時的卻是一反常態，如同一頭髮怒的雌，眉目間憤怒的樣子，就連武雲珠看著都有點怕。

寧立言看了看床頭的馬蹄表，發現時間已經指向了一點，他驚道：「敏姐，都這個點了，你還不回去？」

「你管我！我回不回去自己有數，你管好你自己！大晚上不回家，跑去三不管，你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如果你自己做事小心，袁彰武也沒那麼容易打你的黑槍。」

看了看寧立言，又道：「我知道，讓你回家裏住你一定不願意，可是你現在住的那地方不能再待了。袁彰武狗急跳牆，萬一再下殺手怎麼辦？我讓爹找房子給你住，出院之後就搬家，一刻不許耽擱。還有，你得弄支槍防。如果今天你有槍，就不至於那麼狼狽了。」

武雲珠也道：「沒錯，要是有把槍在上，這兩個刺客本算不了什麼。」

寧立言搖頭道：「沒有這個必要。從洋行買把手槍不算太難，不過天津這地方不能隨便槍，槍一響事就要通天，還是別那玩意的好。這回雖然我中了一彈，但是也不算虧本。本來和袁彰武還得折騰幾天，托這一槍的福，袁彰武這回徹底玩玩了。不管這殺手是誰雇的，袁彰武都要大難臨頭。」

楊敏一皺眉，「老三這話是什麼意思？除了袁彰武還有誰能趕出這事？」

「難說的很，雖然從表面上看，袁彰武的理由最大。畢竟我的仇人就那麼一個，這種事他做起來也很合道理。可是你要仔細想想，這事裏疑點就多了，袁彰武不是傻子，殺了我能解決他的麻煩？他人壞但是不糊塗，不會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市。再說槍不像是混混的手段，袁彰武不管再怎麼不是東西，總歸也是混混，知道在天津衛開槍後果有多嚴重。就算要殺人，也是刀不槍。這種混橫加二百五的勁頭，特別像是洋人的風格。可是任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哪個洋人能殺我。」

「別多想了，你麻藥勁剛過，腦子還不好使，現在不是想事的時候。先睡一覺，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寧立言道：「我現在還睡不了。宋國柱走了麼？把他進來我有話問他。殺我的人是誰我們不知道，救我的人是誰也不知道，這太糊塗了。我得問問宋國柱，怎麼知道去那小衚衕裏面找我，這裏面是誰給他通的消息。」

宋國柱把寧立言送到醫院就跑去人，這時正好趕回來。對於劉海而言，寧立言關係著自己的家命不容有失。眼下他和袁彰武的衝突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不管誰想撤手都撤不下來。兩人之間，最終只有一個人能留在天津甚至留在人世。

劉海要想取得這場角逐的勝利，離不開寧立言的支持。除了財神爺之外，更有寧立言的指點，以及寧立言所代表的那些大富豪大商人。是以聽說寧立言遇刺，劉海先是一陣狂喜，謝老天幫忙，讓袁彰武出了這麼個昏招。隨即下令，調了幾十個門人弟子給寧立言充當保鏢，把馬大夫醫院圍了個水泄不通。就算再有槍手前來，也沒法衝過這麼多人組的警戒線。

一聽寧立言招呼，宋國柱連忙來到病房裏見禮，等寧立言問起這事，宋國柱也是一頭霧水。

「我當時正在園子裏聽蹦蹦呢，外面來個賣煙捲的孩子給我送信，讓我去衚衕里接應三爺，說是有人對三爺不利。我問這孩子是誰告訴他的，孩子說是有人給他一錢，讓他送這個口信。至於這人長什麼樣沒看清，天太黑了。再說這倒霉孩子心眼都放在那一錢上，也沒注意那人長什麼樣。」

「那孩子呢？」

「一不留神就沒影了。再說一看那邊那通，我哪還顧得上他，帶著三爺就來醫院了。」

寧立言想了想，又問道：「郭建章跟那兩刺客，還有救麼？」

「沒戲，都死了。全都是腦袋開瓢，打的跟勺似的。這幫槍手歹毒，就為了個人跟自己分錢，就敢朝自己的弟兄下死手，跟咱混混不是一路。要是袁彰武雇那麼幫人跟咱打架……」

「那樣保安總隊就把他收拾了。」寧立言制止了宋國柱的胡思想，「別想那個，先想司。打司要先搶個原告好說話，讓海找人去警察局報案，就說袁彰武派人行刺。我給你拿一些錢，去打點關節，把這個案子給袁彰武扣實。我不管是不是他派的，先查他個底掉再說。看他還有什麼本事跟咱斗。」

「報警這事……有人報過了。」宋國柱道：「這事說著其實也迷糊，我帶三爺走的時候，就有警察去了。您說這大晚上的，哪來的警察？結果兩個警察跑到現場取證，還有人問了您的份住址。」

宋國柱提供的報，讓寧立言再次陷疑之中。三不管那地方並沒有明確的管轄權劃分，說是誰的地方都可以。對於油水打架自然都要撈，但是真出了事肯定找不到人，沒人願意惹這種麻煩。夜靜更深的時候，居然有兩個警察在三不管一帶巡邏，這本來已經夠讓人生疑，主攬下人命案，就更讓人覺得奇怪。

宋國柱出去不久，楊敏就又走進來，告訴寧立言跟娘家已經通了消息。楊以勤給幾個老部下掛了電話，把這起案件定為袁彰武對天津警察的挑釁，接電話的也表了態度，肯定要好好收拾袁彰武，否則他怕不是要上天！

這幾年袁彰武發了橫財，於警察局也沒了孝敬，兩邊關係還算不錯。如果遇刺的是普通小警察，或許事還能下去。可是楊以勤在警察局的門生故舊不，他帶頭髮難，這件事就沒人敢大事化小。據楊敏提供的報，寧立言再次覺事有蹊蹺，那個通知楊敏的年輕警察怎麼知道在自己家裏？

「那警察沒報名，我也不知道他是誰。都那個時候了，誰還顧得上他？」楊敏搖頭道：「我是坐汽車來的，那警察不可能跟著，有事？」

「事恐怕不小。」寧立言皺著眉頭道：「就算警察調查現場，也只知道我中彈送醫，不會知道我住在馬大夫診所。這個警察的消息，是從哪得來的？而且我住那片的巡捕，姐都認識，你也沒見過那個警察，這就更奇怪了。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只是穿了制服，至於是不是警察，就只有天知道。」

楊敏只覺得背後起了一層皮疙瘩，周寒倒豎。因為寧立言中槍，的心思都在這件事上，對於巡警的事本沒想。這時寧立言提出來，才發現原來這裏面還藏了那麼多破綻。

這個人到底是誰，對自己又是什麼態度，都一無所知。不知敵友不明來歷偏又神通廣大的一批人盯上了自己，也盯上了老三，在這種的年月對於普通人而言，這種覺簡直就是噩夢。

本是悶熱的天氣，楊敏卻忍不住打了個寒，低聲道：「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得給爸爸打個電話，讓老爺子幫著問一下。」

「不妥。這幫人神通廣大，只怕咱們這邊一調查，那邊就能得到消息。現在這幫人敵友未分，如果我們查他們的底，那就只能做對頭了。」

「可是就這麼放著不管？」

「先等等吧，至目前看，他們對我還沒有歹意，等到他們有下一步行時再做道理。眼下先得解決袁彰武，再想其他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