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第二章 為天地立心

第二日盧云又給押了出去這次縣并不在場眾差逕自用刑問。

只聽一人道:“最近手氣正背早想找人毒打一頓出氣今日就讓我打個痛快”其余幾人笑道:“盡量打別打死就了。”

盧云聽他們說得兇狠只嚇得魂飛魄散饒他生平氣此時也不住口地討饒那人哈哈大笑道:“這般沒用那就快快招啦也好些皮苦”接過鞭子大聲吆喝鞭打卻把盧云打得死去活來當他作出氣包一般。

盧云給打得眼淚鼻涕齊流但想起自己的清白仍是死命不招。

一名差見盧云死命苦熬不搖了搖頭道:“這位朋友啊我看你也別撐了自來重刑拷打從沒人熬得過第三日反正早晚都是要招你何必這個苦呢”

盧云此時已無力氣喊疼只緩緩睜開雙眼低聲道:“我我至死都要做個清白人你們殺了我吧”

差喝道:“殺了你你沒招之前便死也不容易”跟著舉鞭猛力打落。

盧云咬牙忍耐熬到后來神智已失但暈不片刻又給人用冷水潑醒再打只把他打得前后昏暈十來次真可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打到夜間眾差見天已晚便將盧云押回牢中他一倒在地下立時昏暈過去已是人事不知連痛也不知道了。

昏睡中眾差卻又押進一人那人滿臉胡須神態威武上腳上都帶了重重的枷鎖卻是個江洋大盜看他模樣便知武功高強眾差將他關在了隔房跟著匆匆離去。

到了第三日上午盧云又給拖了出去此時他已氣息奄奄連路也走不了眾差怕打死了他便朝痛下手又是在傷疤撒鹽又是火燙灌水盧云痛得大哭起來一眾差連聲取笑好似殺殺豬一般地整他。

眾人打了一陣一名差手持紙筆走了上來笑道:“小子若是知道厲害勸你快快招了吧”

盧云全無知覺低頭無語一人取過冷水澆在他面上盧云一聲悠悠醒轉。

一名住了盧云的臉頰喝道:“小子你到底招不招”滿臉都是不耐。

盧云給人住了雙頰不由自主抬起頭來息道:“我不是賊你要我招什麼”

那公人呸了一聲往地下吐了口痰跟著重重煽了個耳冷笑道:“你不是賊那你又是什麼了店小二麼”

盧云閉上了眼低聲道:“我姓盧名云是個書生。”

差笑道:“你是書生果然輸得厲害嘿嘿念這麼多書干什麼百無一用是書生拿不到功名便了廢啦。”說著嗤嗤地笑了起來神甚是不屑。

盧云緩緩搖頭道:“你錯了我讀書不是為了功名。”

差往他臉上吐了口唾沫獰笑道:“哦你讀書不是為了功名那又是為了什麼

讀書很好玩麼“

一人笑道:“這群讀書人還會要什麼俗話不是說了麼書中自有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這群王八蛋要不是為了如玉再不便是為了那黃金屋啦”看來這人頗知文墨居然曉得這兩句話眾人大聲好那人則得意洋洋頗見心喜。

盧云緩緩抬起頭來低聲道:“錯了你們全錯了。我輩儒生貧賤不移所求不過四事而已。”

差見他鼻青臉腫傷痕累累兀自說得鄭重不心下一奇問道:“哪四件事

說來聽聽“

盧云看著污穢骯臟的牢房耳聽一眾差的譏笑霎時悲憤難抑仰天大道:“告訴你們這群無知之輩吧我輩讀書之人只求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生平全此四事雖死無憾”他雖已奄奄一息但此刻說話仍是擲地有聲神間更流出一激憤之意。

眾人哈哈大笑道:“這小子口氣不小”說著便往他傷倒油跟著點上了火盧云痛苦嚎哭只在地下打滾一名差將他架起笑道:“什麼為天地立心我看他這是豬油蒙心啦”嘻笑聲中更把他整得死去活來。

隔房大盜本在地下睡覺聽得盧云說出這四句話只緩緩站起凝目便往盧云看去臉上卻有五分訝異五分敬佩。

這日眾差打到手盧云卻仍是一字不招。一名差哼了一聲道:“我明白告訴你吧明日便是最后一次打你了你若再不招我們也不會手下留直到把你活活打死為止知道了麼”

盧云知他說得是真只嚇得肝膽俱裂。

是夜愁云慘霧盧云已知自己明日必死想來還要慘遭酷刑實在無法忍。待要一頭撞死可又舍不得這大好人生當此絕之際忍不住放聲大哭。

正哭間忽聽一人道:“小兄弟快別哭了這狗縣吳昌人稱吳老虎陷人害民此人最有一套。你便是哭死自己也是無用。”

盧云轉頭去卻見一條大漢向自己那人滿臉胡須帶著重重的鐵枷一便知是個江洋大盜正是前幾日關進來的那人。

那大盜說道:“你日間給他們打得厲害吧快些不然明日腫將起來只怕真要疼死你了。”

盧云垂淚道:“也沒用這些差說過了倘若我還是不招他們明日便要將我活活打死。”

那大盜搖頭道:“你可得好好撐住了只要熬不住刑不明不白的畫押招供恐怕后天便要問斬。”

盧云號啕大哭道:“老天啊橫豎都是死卻要我如何是好”

那大盜正待勸一名獄卒沖了過來喝道:“你們兩個說些什麼難道不怕打麼”

盧云大驚連忙到墻角去了那大盜卻毫不懼只笑了笑道:“老子生平天不怕地不怕你們要是有種便過來打你爺爺啊。”說著勾勾小指神態大為挑釁。

那獄卒大怒喝道:“你給等著等一下不打斷你的狗老子跟你姓”登時去呼喚同伴一齊過來對付這名大盜。那大盜卻打了個哈欠逕自躺在地下睡覺。

差正自聚賭聽那獄卒大聲嚷嚷便問道:“怎麼啦”

那獄卒向大盜一指道:“那死小子瞧不起我們不把他打上一頓我心里不舒坦。”

一名差嗤地一聲皺眉道:“這土匪是太湖雙龍寨的賊咱們老爺升的指全在這件功勞上你可別胡打死他了。”

那獄卒嘿嘿冷笑道:“這你甭擔心你們幾個只管在外頭把風讓我好好揍他一頓出口氣再說。”

一名差打開牢房道:“你手腳快點大家還在賭哪。”

那獄卒眼見這大盜上帶著重枷又只躺在地下看來便要還手也是不能他高舉鋼刀獰笑道:“死東西任你在外頭一條猛龍到我手上也不過是掌大的一條爛蟲你若想活命還不給我磕頭討饒了”說著往那大盜屁上一踢。

那獄卒見大盜一想來猖狂卻是不敢還手他哈哈大笑當即將那大盜托起便要痛毆一頓。

正要手忽見那大盜張開雙眼冷笑道:“你們這些狗難得有點小權便想當皇帝啦”子一晃已將那獄卒震了開來跟著一口口水吐在那獄卒臉上。

那獄卒大怒狂霎時吼道:“你找死”一刀揮出便向那大盜砍去。

差吃了一驚急道:“別殺他”

眼看刀刃便要加那大盜毫不怕當下仰頭長笑喝道:“來得好”一腳踢出已將那獄卒手上的鋼刀踢掉跟著往他手臂上一抓猛聽剝啦一聲怪響橫飛中夾雜著凄厲至極的慘那獄卒一條臂膀竟活生生地扯了下來。

眾獄卒大驚往后急退盧云見了這殘酷至極的景象也是忍不住駭然出聲。

那大盜笑道:“狗雜碎膽敢你爺爺的那便是個死字”說著虎吼一聲托起那獄卒的腦袋用力往墻上一撞只聽轟地一聲那獄卒腦漿迸裂模糊地死下地下。

那大盜轉頭向眾差暴喝道:“還有人想進來麼”

眾獄卒大驚失當下大大嚷急急向上級回報。過不多時一名捕快急急來看待見地下模糊的慘況嚇得魂飛天外那大盜斜目看了那捕快一眼冷冷地道:“你們記好了你爺爺姓常名雪恨外號做九命瘋子你們哪個不怕死只管再進來吧”

那捕快吞了口唾沫一時也不敢進去只吩咐眾人嚴加看守明日再等縣老爺吩咐。

那大盜見無人敢膽進來對付自己便自哈哈大笑向盧云一揮手道:“小兄弟看了做人便要這般做法天地間才無人敢欺侮你。”跟著唱道:“爺爺生在天地間啊生來最是不怕大口吃大擔金逍遙世間無人管”一時手舞足蹈甚是得意。

差低頭咒罵卻無人敢過來啰唆。

盧云呆呆聽著想道:“我若有這般武功這些差也不敢打我了。”但此時的他只是個文弱書生如何能與這些狼也似的差搏斗他嘆息一聲只有悶悶睡了。

睡到中夜忽覺上一竟有人將他拉起盧云睜開了眼只見那大盜竟爾站在他的面前牢門卻已給人打開。

盧云驚道:“你你怎麼出來的”那大盜哈哈一笑手向后一指牢門外站著一群黑蒙面之人地下卻躺了十來名差的尸原來是有同伙前來劫獄。

盧云瞠目結舌這幾名土匪的手段好不厲害須臾間便能闖大牢正驚嘆間那大盜嘿嘿一笑拍著他的肩頭說道:“小兄弟隨我們走吧看你眉清目秀的又有這般骨氣咱們老大一定喜。”

忽聽外頭有人大喊:“劫獄啦快來人啊”

銅鑼聲當當響起四下腳步聲雜沓又有百來名差沖牢里人人手中提著燈籠抄著家伙都要過來抓人。盧云嚇了一跳連忙往角落去颼颼抖。

那帶頭的黑人卻毫不懼只冷笑道:“賊差來得好剛好給我練箭。”他提起大弓刷刷數聲一箭一個當頭幾名差登時尸橫就地。后頭差見敵人武功了得一時各找掩蔽躲在牢房外喊

那大盜笑道:“火眼狻猊好厲害的箭法啊咱們一年不見你可越來越長進啦”

那黑人道:“別說這些廢話了有話咱們外頭說去。”

那大盜哈哈一笑道:“這幾日氣得多了讓我多殺幾只狗子”他從嘍啰手中接過鋼刀大剌剌地走了出去眾差見他敢膽出來一聲喊紛紛奔出后頭一人道:“抓住他別給他走了”卻是那師爺的聲音。

眼看眾來那大盜朝地下一滾砍斷當前兩名差的小跟著站起來喝道:“死吧”登時放手大殺只見牢房中人頭滾鮮橫流其余差見土匪兇狠異常嚇得手腳紛紛后退。

那師爺大喊大嚷:“大家不要怕再上再上”

那大盜笑道:“你你這人只會吆喝自己怎麼不上”說著向同伴喝道:“來人取我兵刃來老子今天一次殺這窩狗賊”

兩名嘍啰抬過一柄兵刃見是柄重無比的大斧那大盜單手接過手持巨斧朝人群狂劈濫砍一名差當其沖霎時連人帶刀給砍兩截鮮肝腸流得滿地。

差嚇得屁滾尿流道:“救命啊”眾差腳底抹油逃個一干二凈那師爺見下屬四散奔逃也是驚:“完了完了”他大一聲急忙朝后逃走。

那大盜喝道:“不準走老子還沒殺夠”他追砍過去當者披靡點點鮮灑在墻上滿地都是斷手斷腳的尸。

牢房里空無一人只余下滿地尸一眾黑人見差倉皇逃跑忍不住哈哈大笑便也要離開。

那大盜正要離去見盧云兀自呆立不便放下巨斧回頭笑道:“小兄弟快走吧咱們回到山寨去大家以后大口吃大秤分金再也不用煩惱了”

盧云卻只茫然站立毫不見移腳步。

那大盜嘿地一聲說道:“小兄弟想清楚了你若恃強不走等差過來抓住你你還想生離此地麼”

盧云一愣想道:“是啊等會兒差若要過來我可怎麼辦”心中害怕便想隨眾匪離去但腳步一轉念又想:“我我盧云堂堂正正的人怎可伙做賊我飽讀詩書今日若要自甘墮落死后怎麼對得起爹娘祖先”想到此腳步便又停下。

那大盜頗不耐煩皺眉道:“你到底

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可沒法子等你了。”說著便要過來拉扯盧云猛地一驚急急向后退開一步搖手道:“我我不能做土匪”

那大盜罵道:“他小小年紀就學得迂腐頑固”

一旁黑人勸解道:“這小子沒有福緣也不必勉強。眼前還是逃命要別讓大哥擔憂了。”

那大盜見盧云始終不走只好嘆息一聲便隨眾人走了。

此時差盜匪都已離去無人攔阻盧云心道:“我現下應該怎地是要逃獄還是留在此地”倘若逃獄那可是畏罪潛逃罪加一等恐怕這輩子平反無了但若留在此只怕明日縣仍會著意陷害定會給活活打死一時拿不定。

正自猶疑忽見幾名獄卒探頭探腦的下來語帶驚恐地道:“劫獄的都走了嗎”

盧云正要回答忽見那師爺急急走進在牢中繞了一圈他見眾匪走得干干凈凈抱頭道:“完啦完啦這幫土匪全走了咱們拿什麼見縣老爺啊”

這幫大盜出江東雙龍寨作案無數乃是欽命要犯縣太爺一心調京升的全在這件功勞上誰知犯人竟在這當口走看來自己定會給人重重責罰。

卻聽一名獄卒道:“啟稟師爺那幫匪徒也不是全部走咱們戰之中僥幸拿到一名領還請師爺落。”

那師爺喜道:“在哪里了快押他上來”

那獄卒朝盧云一指笑道:“啟稟師爺就是這小子了。”

盧云大驚急急搖手道:“不是我不是我”

眼看手下嘻皮笑臉那師爺大怒道:“你們這群貪生怕死的東西還在放什麼屁”

眾獄卒互一眼臉都頗尷尬。

盧云拍了拍口心下稍安卻見一名獄卒附耳過去低聲道:“這幫賊人大搖大擺走了咱們找不到人頂罪可沒法對上頭代。”

那師爺心下恍然暗道:“這話說得是。”當下吩咐道:“這小子看來確是同謀你給我小心看住。”

盧云聞言大驚登時魂飛天外慘道:“冤枉啊”

眾獄卒大喜紛紛道:“是啊這小子正是謀咱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把他抓住”

耳聽那幾個獄卒還在胡說八道自夸適才如何英勇無敵那師爺暍道:“你們還在這里放屁還不快給我抓人去”知縣老爺知道此事后定有一陣脾氣要連忙率人追出好歹面子上來個不顧也好向上頭代。

眼看眾人離去盧云面慘然只呆呆坐在地下心道:“完了我這輩子什麼都完了”

原本那縣著意屈打招要他招認強民婦的罪名那罪責雖然不輕卻還未必是個死字但這次若要給這幫安上逃獄的大罪便只剩凌遲死一條路好走。

盧云淚眼汪汪惶急間只是悔不當初要是方才隨那大盜走了絕不會有這般下場。

正哭泣間忽見牢門尚未關攏門外也僅一名老獄卒看來這幫差實在輕視自己這名文弱書生竟沒加派重兵看守。盧云心念如電尋思:“這衙門黑暗已極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言念及此連忙沖出牢中便向外奔去。

那老獄卒見他奔出忙拔刀上前阻住盧云的去路暍道:“你你干什麼”

那老獄卒不是旁人卻是大年初一時招待盧云一頓隔年飯的老好人。

盧云跪倒在地聲道:“老丈你行個好放了我吧我若不走便死路一條了。”

那老獄卒面不忍嘆道:“可我我職責在實在不能放你走你快進牢里去了。”說著連連揮手上兵刃卻是無意放人。

盧云垂淚道:“老丈啊你也聽到他們的誣陷了我今日若要進去這牢門那可是進到鬼門關里啊”說著便要往外奔出。

老獄卒揮刀攔路喝道:“不行你若是走了我定要倒楣”

盧云不加理會掩住了臉低頭便向外急沖那老獄卒大一聲:“哪里走”舉刀便朝盧云砍來也是這人老得很了出招緩慢至極盧云雖然不識武功但只往旁一閃便已躲開。他一咬牙便朝門外沖出。

眼看盧云便要走那老獄卒跪倒在地哭道:“你莫走啊你這一走我當差的死罪一條不說我全家老小可也沒命啦嗚嗚”

盧云站在門口回頭著老獄卒想起他那頓隔年飯的恩只覺得此人心地不壞自己若要逃走不免害了人家滿門老小他心下一實在不忍心不由得一陣猶豫。

那老獄卒伏在地下大哭懇求道:“這位大哥行行好可憐可憐老頭子吧別只顧自己逃啊”

盧云嘆了口氣心道:“罷了罷了我盧云孑然一無親無故便是死了也是爛命一條。這老獄卒若死了怕還得賠上他家老小的命。唉大丈夫豈可求生以害仁”

盧云轉走回俯扶起老獄卒溫言道:“老丈別哭我不走了。”

那老獄卒大喜聲道:“你你真不走了”

盧云點了點頭道:“是我不能走”

話未說完那老獄卒忽地從靴子里出把匕猛力向盧云刺來。

盧云一驚忙向旁一閃跟著手用力一揮將那老獄卒推開。

那老獄卒腳下不穩立時摔倒在地。只聽得他斷斷續續地道:“忘恩負義的東西我我給你一條魚過年你你竟這樣待我”跟著便一竟似死了。

盧云忙扶起那老獄卒只見他口上正著自己那把匕已然氣絕想是他倒時誤傷自己所致。盧云心中一陣歉疚想道:“這老人其實心地不壞只因在衙門不得不如此。唉盧云啊盧云他可是因你而死啊”他呆立半晌嘆了口氣急忙沖出衙門。

一路閃閃躲躲天幸沒遇上什麼差想來都已出門抓人了盧云自個兒奔上大街只見街上燈火通明好不熱鬧時值元宵將屆年節歡慶街上掛滿形形的燈籠或為花鳥、或作奇好不輝煌。

盧云自知在險地無暇駐足觀看急忙躲巷中一路奔至城郊找了荒涼破廟歇息。是夜寒風凜凜盧云驚懼之間有如驚弓之鳥每逢風吹草就嚇得面慘白只怕差過來捉拿自己他凍心中復又擔憂恐懼直如煉獄一般。

第二日天未亮盧云便急急出廟趕往運河渡口行去他知道多留一刻便有一刻的危險只有急離開山東方有活命之機。

行到運河渡口只見河上帆影往來雖在年節通仍是極盛。盧云尋思道:“我無分文若想離開山東唯有乘船南下了。”這水路一途甚是府即便四下追捕料來也不會查到水路上。

沿岸詢問船家可有缺欠人手人人臉上漠然對他如同不視盧云一路吃憋好容易見一個船老大蹲在地下吃食盧云連忙奔上前去道:“這位大哥你這兒可欠人手使喚”

那船老大放下碗筷上下打量盧云冷冷地道:“你想找差事”

盧云忙道:“正是在下想找份工還請大哥全。”

那船老大打了個哈欠道:“什麼在下不在下的說話這般難懂。”他瞄了瞄盧云道:“你這小子怎麼渾是傷是給瘋狗咬得麼”

盧云干笑幾聲心道:“說得好那群差殘暴至極真與瘋狗沒兩樣。”當下陪笑道:“大哥說得是我昨夜遇上一大群瘋狗給他們連連追咬這才傷這樣。”

那船老大半信半疑只嗯了一聲道:“好吧看你這小子生的壯實想來還能干點苦力”他站起來道:“按我這兒規矩你平日搬運貨水淺時下船拉纖一個月一錢銀子你要麼”

這纖夫自古就是最為苦重的勞奴。先用繩索縛住船再上岸苦力拖拉有如奴隸一般。盧云見工重錢這船老大極為苛刻忍不住皺起眉頭那船老大喝道:“你這小子還想討價還價麼要就點頭不要便滾怎麼樣”

盧云嘆息一聲此時命懸人手只要能離開山東便已算得活路了忙道:“便一個月一錢銀子。”

船老大笑道:“是你自己答應的可別說我刻薄你”當下便拉著盧云上船盧云不敢違逆只求離開此地便低頭跟著走了。

上船不久船只便已開盧云深怕有人過來捉拿自己只躲在艙中不敢出來。直到遠離岸邊方才放下心來。

船行好不快過不數日便已離開了他自小生長的山東。

這一路行來不見有人前來緝拿給獄卒打的傷勢也逐漸復元慢慢地盧云也放下心來想來自己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那縣豈會大費周章的前來追捕八是把自己給忘了念及此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每日便隨著船工上下搬貨忙里忙外想起不必再挨人毒打倒也自得其樂。

匆匆之間便已過了半月一夜明月映江盧云夜不眠走到船邊只見遠輕煙薄霧朦朦朧朧夜深幽靜唯有河水輕輕拍打船

盧云想起自己科考不第厄運連連竟然淪落至此一時自傷世淚水滾滾而下忽地想到了杜甫的旅夜書懷:“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他不知此去南方命運何卜茫茫然間竟似癡了一般。

又過數日那船行到一淺灘竟是難以行船看來須得拉纖。那船老大喝道:“大家給我上岸去好好干活”

盧云隨眾人行到岸上只見船老大另雇了二十幾名纖夫看來船沉重靠船上幾名水手不足濟事。

忽聽船老大罵道:“這幾個老頭小孩是誰給我雇來的快快給我趕走了”盧云定睛看去只見船老大怒喝連連正指著幾名老人小狂罵不休。

一名船夫陪笑道:“該死該死小的沒看清楚竟給這些人混了進來這就趕他們走。”當下對著老人小孩喝道:“滾啦這兒用不上你們”

一眾老弱大驚失道:“不啊咱們好幾日沒活干了你們再趕我們走要拿什麼吃飯啊”

眼看那些老頭小孩拼命哀求盧云也幫著說些好話船老大耐不住煩罵道:“他這些廢人沒半點氣力什麼用想干可以工資減半”

盧云聽他刻薄之至一時心頭火起只想上前指責但自己也是人家的伙計人微言輕又能如何只有嘆息一聲不再多言便隨眾纖夫了上一齊等候拉纖。

此時雖當嚴冬但人人無懼寒冷便是弱小稚也是滿面堅毅。船老大一聲令下:“拉啊”啪地一響手上皮鞭揮起正在一名壯漢上。

霎時眾人高聲唱道:“拉哦拉哦拉得一汗米飯酒來拉哦拉哦拉得兩手爛婆娘嫁過來拉哦拉哦拉來世免投胎”歌聲遠遠傳了出去飄揚在運河之上歌聲豪邁中自有一悲苦聽來直是人鼻酸。

盧云全用力只拉的數下掌心就已破皮。只見幾名白老頭脹紅了臉干癟的微微盧云心道:“我若懶這些老人豈不更加費力”當即使出吃的力氣力拉纖似乎全都給了出來這才明白那句“來世免投胎”的道理。

個把時辰過后終于船過淺灘眾纖夫歡呼一聲道:“過去了過去了”但言中又有無奈之意看來船過此他們卻又沒活可干只能等待下一趟生意了。

眾人干完了活各自坐下烤火盧云疲累已極倒在地下道:“這活真不是人做的你們卻能天天這般干法真個了得哪”

一名老頭嘆了一聲搖頭道:“你這話就不是了。要天天有活干那可不容易哪這兩年生意不好三天才有一回活連吃都吃不飽。”

盧云見他年歲甚老問道:“老丈在此干了多久”

那老頭笑道:“五六十年有吧。”

盧云面不忍問道:“老丈家里還有什麼人”

那老頭道:“沒啦就咱家一人。干這賤工夫不過可以糊糊口想要置產親那是做夢啦”

一名漢子見盧云訝異便自笑道:“這老東西算是好的啦我要能活過五十歲就該謝天謝地了我告訴你吧這早死早生”

盧云喟良多心中便想:“我讀圣賢書所學何事不就希造福人間麼可這群人如此可憐我我又能幫些什麼”

他科考不中一介貧寒書生說來也和他們一般卑微又能替人打算什麼只得嘆了口氣回到船上悶悶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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