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姮這一昏迷,便是整整三天。

三日不長不短，但足夠讓消息傳遍整個修仙界，境落炎谷之事,關乎早已對三界置之不理的神族,何止震全天下的修士,更讓那些魔族聞風而,令三界更加了。

據說那日,許多未曾去境的弟子，都親眼目睹了沖天飛起的巨大火。

幾乎所有人都有了不詳的預。

面對過于強大的對手,弱小便意味著恐懼,在未明白是敵是友之前,對整個三界都是極大的威脅。

此外,天下還流傳著另一個謠言。

“云錦仙子眉心的玄火紋,你們可看見了？”

幾個弟子在一起竊竊私語，有人神神道：“據說這可是神族印記！你們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聽人說,神族從一百年前就在尋覓什麼人，傳說要找的那個人,地位極其尊崇,云錦仙子那日闖境,出來便這樣了，你們說會不會……”

“怎麼可能？”有蓬萊弟子對此嗤之以鼻，“江師姐可是我們掌門的兒，幾時和神族扯上了關系？”

他一臉“你就造謠吧”的表,邊上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那又如何？神族壽數漫長，云錦仙子也才一百多歲，你怎知那火凰找的不是哪位神祗的轉世？”

“轉世？倒也有些道理。可是我聽說,若非陵山君出手，那日那只火險些就殺了江師姐啊？”那蓬萊弟子不服氣地反問。

那弟子遲疑了一下，又反駁道：“那、那誰又知道這中間有何恩怨？或許和話本子里寫的一樣，有什麼前世今生的恩怨糾葛呢？”

“我還是覺得太過離譜。”

“不管是誰，反正不是一般人就是了。”有弟子笑著分開這爭論的二人，打圓場道：“我勸你們，日后可別得罪，萬一日后了什麼得罪不起的人，也不至于倒霉。”

“如此夸張？”

“你可別不信！”

“我還聽說……”有人悄悄道：“與有過節的謝姮長老至今還未醒，估計是在境里被那只火凰給傷著了，只怕是……兇多吉……”

眾人聞言一驚，都有些唏噓不已，還未繼續議論下去，一柄劍便架在了其中一人的脖子上。

舒瑤站在他們后，冷笑道：“兇多吉個屁！再他娘的敢議論一句，我這就讓你們兇多吉！”

眾人嚇得，連忙閉，作鳥散，一邊走還一邊心道：還真不愧是太玄宗寵出來的大小姐，簡直和太玄宗掌門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暴脾氣，實在是不好惹。

舒瑤忿忿地盯著他們的背影，待他們都走了，只剩下獨自一人站在原地，又極為疲憊地嘆了口氣。

“謝姮怎麼還不醒啊……”

舒瑤暴躁地踢了踢石子，頭痛道：“再不醒來，就要出大事了……”

“不行。”舒瑤著下自言自語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必須想辦法見，把另一個證據給。”

江音寧現在可風了，誰都說和神族有關聯，絕不可能與魔勾結，但其實那天，誰也沒有親眼看到那凰承認。

一傳一十傳百，卻傳了這樣。

但其實，指認江音寧的的最后一個證據，遲遲沒有拿出來。

昨夜有人來找了舒瑤。

那人也是那日地刺殺的四個弟子之一，只是過來時，作鬼鬼祟祟，頗怕被人發現了。

那弟子解釋道：“我……我的妹妹在蓬萊，我實在是不敢得罪云錦仙子，但事到如今，容清師兄已被定罪，我知道容師兄是怎樣之人，不能坐視不理……還請您，莫要說出去這證據是我找到的。”

他拿出了一顆留影珠。

留影珠，可記載世間一切的影像。

也正好記下了江音寧取仙之的景象。

“仙之可掩蓋魔氣，這就是為什麼，云錦仙子了魔石，上卻完全沒有任何魔氣。”那弟子說著，對舒瑤彎腰一拜，低聲道：“勞煩仙子轉給謝姮長老。”說著便轉匆匆離去。

舒瑤握著留影珠，已經犯愁兩天了。

見不到謝姮。

想把此給爹爹，讓爹爹去找陵山君，可還未行呢，師叔便勸日后遠離謝姮和江音寧，擺明了立場，太玄仙宗不會手蓬萊和藏云宗之事。

容清自難保，白羲那只禿鳥比還沒能耐。

其他人……那更信不過了。

不親自給謝姮，給誰都不放心。

舒瑤正在發愁，后突然響起凌云子的聲音，“瑤兒，你在這里做什麼？”

舒瑤一驚，連忙轉看著自己的爹爹，飛快地搖頭，“沒什麼！我就……看看藏云宗的風景。”

掂著腳尖，滿臉躊躇不安。

“你在藏云宗玩了一月有余，風景還沒看夠麼？”

凌云子打量著明顯是打著鬼點子的閨，嘆了口氣，“今晚便隨著你師叔收拾行李，早些回太玄宗。”

舒瑤一怔。

下意識便拒絕，“我不要！”

“瑤兒！”凌云子語氣微沉，“聽話！”

“不行，謝姮還沒有醒過來，我好歹再見一面再走。”

舒瑤急切地跑到凌云子邊，抓著他的袖，聲道：“爹爹，整個藏云宗，我就謝姮這一個朋友，是在落炎谷救了我，我就乖乖的什麼也不做，你就讓我再多呆幾天吧……”

嗓音又又可憐，眼睛里蓄滿了淚。

往日凌云子疼兒，見如此，一準會答應的全部要求。

但這次，凌云子卻毫沒有心。

他瞥了一眼摟著他撒的小丫頭，冷聲道：“一個朋友？你在藏云宗還想要幾個朋友？上次差點做了謝姮指認江音寧的證人，誰都知道你們是一伙的，謝姮誣陷江音寧的罪責還未洗，你也想摻和一腳麼？”

舒瑤一噎。

沒想到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心底一涼。

越想越委屈，被氣得有些發抖，紅著眼睛反駁道：“什麼一伙的？什麼誣陷？兒信的公道，也從來不曾做過偽證！那便是事實！”

“爹爹你曾教過我，要為人正直，我和謝姮朋友，為何又不可？江音寧便是什麼好人麼？”

舒瑤一邊說，一邊后退，難以置信地著凌云子。

如今終于明白，謝姮那日為何會如此難過了。

原來被不信任，是這樣的覺。

氣憤，無力，委屈。

偏偏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凌云子見如此，又有些頭疼，無奈地哄道：“爹并非是說你錯了，只是謝姮現在重傷未醒，憑你又能做什麼？救你之事，爹爹激于心，又怎會落井下石？”

“但是你也莫要再胡鬧了，回去好好修煉，才是要事。”

凌云子言盡于此，嘆了口氣，還是轉對后的弟子下令，“把帶走，今晚啟程。”

“爹爹！”

-

謝姮是在當日傍晚醒的。

一臉多日，都沉浸在夢中。

那夢仿佛越數千年的，一幕幕反復閃現，無法將零碎的片段拼湊在一起，意志卻又如此執著，拼命地回想，恨不得在夢里回無數次，再也不要醒來。

“哥哥！”

驚一聲，猛地睜開眼。

目只有黑暗與死寂。

床邊只點燃了一盞昏黃的燈。

燈油快要燃盡，只剩下一縷昏黃微弱火在巍巍地茍活，被黑夜沉沉制著，像是巨口中的渺小獵，隨時會被侵吞殆盡。

油燈只照亮方寸之地，周圍手不見五指，什麼也看不清。

謝姮只覺得下異常，不像是自己的床。

有些麻無力，像是中了迷藥，全的靈力都被干凈了，可偏偏意識分外清晰。

謝姮艱難地想要坐起來。

可才起一半，又頹然跌落，無力地靠在枕上氣。

這是……怎麼了？

即使從前遍鱗傷，也從未連起的力氣都沒有，幾乎等同于廢人。

謝姮忽然覺不妙。

閉目，用力抬起指尖，努力去調細小的真元，卻覺靈府干涸枯竭，一靈力也沒有。

四肢筋脈堵塞無比，像是有一塊沉重的枷鎖，牢牢地鎖住了的全筋脈。

什麼法都用不了了。

像石子“咚”地沉進湖底，一難以言說的恐懼，像滌開的水波紋，飛快地在心里擴散。

怎麼會這樣？！

引以為傲的一修為，如此努力，才好不容易讓有資格站在眾人面前的修為的呢？！

到底發生了什麼？

謝姮的側臉著冰涼的玉枕，在一片漆黑中瞪大著眼睛，死死咬住下。

心臟被著，窒息又絕。

謝姮閉上眼。

不行。

必須要冷靜。

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弄清發生什麼，的記憶在境中斷層，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可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怎麼出來的？舒瑤在哪里？

謝姮幾乎是拼盡全力，撐著手臂，不顧著渾上下每一寸骨骼都在發，一點一點地坐了起來，背后已被冷汗浸。

艱難地抬腳，想要站起來。

腳一落地，整個人全驟然泄力，往前狠狠栽去！

“阿姮！”

落了一個人的懷里。

天旋地轉，重新被人抱了起來，緩慢地放回了床榻之上。

謝姮揪著那人前的襟，倉皇抬頭，只看見謝涔之如玉般的側，凌厲的眉峰。

有些恍惚。

不敢想象的事發生了，他主抱了，可被他抱的喜悅，卻完全沖不掉修為盡失的絕。

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我……”

“我到底怎麼了？”

他抬手去拿茶盞的手一滯，淡淡道：“你在境了很重的傷，暫時修為盡失。”

是這樣嗎？

謝姮茫然地著他，心頭惶不安，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看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了驚的小，倒有些許與平日不一樣的，也心頭微，大掌輕拍的肩，“就在這里療傷，不會有人打擾，你修為盡失之事，旁人也不會知曉，直至你徹底痊愈。”

他極有這樣的溫和聲，謝姮聽他低沉的嗓音，心如麻，閉上眼睛。

能覺到那只手從肩頭落，將背角往上提了提，又理好糾纏在頸間的發，起去添油燈。

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又忍不住睜開眼。

“刺啦”一聲，就在此時，油燈重新亮了起來。

也映著那雙悉的俊朗眉眼，比平日多了幾分暖意，不知是被暖燈強行著，還是因為別的。

他正好對上探尋的目，又揚眉道：“看什麼？”

謝姮又趕閉上眼，飛快道：“沒什麼。”

上說沒什麼，聽到他逐漸便遠的腳步聲，以為他真的離去了，又悄悄睜開一只眼睛，往外瞅去，還沒看清，又被人輕輕一敲腦門，“一點障眼法，也能騙了你。”

猝不及防被他抓到，表有些懵懵的。

他收手，低叱道：“虛弱這樣，還胡鬧什麼，還不休息？”

謝姮趕閉上眼，聽話地休息。

可怎麼睡得著。

他就在邊啊。

張得不敢睜眼，連呼吸都變得輕輕的，好像有點不真實。

謝涔之是怎樣的份，怎樣的子，怎樣的作風，再清楚不過。

就是因為太清楚，才覺得荒唐。

他怎麼會讓歇在他的住呢？

他怎麼會主抱呢？

他這麼嚴肅寡淡的子，又怎會與開玩笑，拿障眼法逗？

早就告誡自己，要提早將心收回了，這樣，將來若看到不好的結果，才不會落得那麼狼狽。

他的冷漠、質疑、疏離。

全都做好了準備。

唯獨沒想過這樣。

真的很想從他邊離，可他為什麼總是這樣，總是在徹底下定決心要遠離時，又要突然出現，把拽回原點，把原先好不容易武裝起來的一切，又盡數擊潰？

真的想不明白。

-

謝涔之等謝姮重新睡，這才起出去。

聶云袖在屋外等候許久，見他出來，重新抬手布下這間屋子的結界，有些擔心道：“這樣瞞下去，也拖不了幾日，只要制還在，就一直無法用法，可一旦撤了制，上的紋路又會重新長出來。”

那日，謝涔之將謝姮帶回之后，便第一時間召了聶云袖。

聶云袖為醫，平時和謝姮頗好，但即使是，見到謝姮上麻麻的紋路，也嚇壞了。

別說是了，就算是師尊過來，也沒見過人蛇紋這樣的例子，除非，那人本就不是人。

不是人，還能是什麼？

翻盡古籍，常見的也只有妖。

蛇妖。

聶云袖不相信，可也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結果。

謝涔之冷靜地問：“有什麼辦法將其制，永不現行？”

聶云袖查閱古籍，找出了一個古老咒，可將人全修為鎖住，無論是妖是魔是仙，都與普通人無異，但這樣的代價，會讓其無法用法，也無法修煉，形如廢人。

聶云袖彼時還有些遲疑，遲遲不肯出記載咒的冊子，勸道：“我覺得……也可以想想其他辦法，謝姮看似子溫和，實則骨子里比誰都倔，不會愿意的……”

謝涔之冰冷地接話道：“或是帶執法堂會審，查其份，若是妖，則當場斬殺。”

聶云袖子晃了晃，被嚇得噤了聲。

這已算最大的寬容。

他但凡冷一點，已經將出去了。

為施展咒之時，他能覺到無意識的對抗，但即使如此，他也仍舊用最自己的力量，強制地剔除了的靈力，將所有筋脈鎖住。

他坐在床邊，凝視著的睡，心緒沉沉。

舒瑤說，從萬劍臺之事后，上便有了這紋路。

卻什麼都沒敢跟他說。

他知道為什麼不敢。

藏云宗的規矩，便是凡妖魔者，皆殺無赦，失了記憶的阿姮，想不明白這紋路的來歷，便會擔心害怕，怕自己也是為世人不容的妖，也被他斬于劍下。

在心里，他就是如此無。

他也一直認為自己無。

直到這件事真的發生了，他才發現，并非如此。

“你雖事事做到最好，偏偏自恃甚高，骨子里有傲氣，自以為心如磐石，將來必遭摧折。”

“真正的無道，你并未完全參。”

師尊一語讖。

天地不仁，以萬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此無者，乃是越天地道法，視萬如一。

從他對如此刻意時，他就輸了。

所以他選擇這麼極端的方式。

就算廢人，也好過是妖。

還可以繼續在他邊。

謝涔之以為這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他已經了底線，卻不知謝姮醒來后連續三日，一直在反復從噩夢中驚醒，每次想要起，卻都跟殘廢一樣地跌倒在地，連爬都爬不起來。

想人，卻天天不應。

只能等他議事歸來，將自己重新抱回床上。

在他懷中掙扎，艱難地去抓他的袖，“涔之，我怕我好不了了……”

他卻說：“阿姮，就算好不了，也無人敢欺負你。”

雙眸氤氳，抿不語。

最終只是搖頭：“我不喜歡。”

他說：“聽話。”

變得沉默，什麼都不再說。

似乎終于明白了什麼，或者說，他一開始就沒打算瞞著，紋路的事自己不難發覺，他只是讓自己漸漸想通這一切。

謝涔之以為想通了。

過了十日，終于可以如正常人一般行了，便在外面不遠的地方隨意走走。

卻正好聽到不遠不近的談聲：“謝姮長老這幾日怎麼都不見了，難不是出了什麼意外？連舒瑤仙子都被太玄宗掌門帶回去了，事會不會不簡單？”

聽到自己的名字，謝姮腳步一滯。

舒瑤被帶走了麼？

難怪再也未見過舒瑤。

瞇了瞇眸子，不聲地靠近聲音傳來的方向，又聽到有人唏噓道：“說不定是心虛呢？之前誣陷云錦仙子勾結魔族，現在誰都知道云錦仙子與神族有關，那不就坐實了聯合容清一起誣陷云錦仙子麼？還敢出來麼？”

江音寧？神族？

另一人嘆道：“說起來也怪可惜的，容清師兄本來應該前途無量的，現在也坐實了那夜窺的罪名，馬上就要被廢除修為、逐出師門了……”

那些聲音逐漸遠去。

謝姮卻久久地佇立在原地，直到水染上裾，眼睛里的，才逐漸暗了下去。

毫不猶豫地轉就走。

——往地牢的方向。

謝姮突然出現，引起許多人側目。

一路上，見到的弟子們都很驚訝，鑒于之前和江音寧恩怨在前，那些人滿是好奇，很想知道出現是干什麼來了，會不會再次和江音寧鬧出什麼事來。

于是謝姮出現的消息，迅速傳滿了整個藏云宗，都是些看熱鬧不嫌事大，唯恐天下不的好事之徒。

還有人想賣第一手消息，悄悄跟在謝姮后，想看去干什麼了。

顧及謝姮修為高深，他們不敢跟得太近，怕被發現。

他們以為謝姮要直接用飛的，沒想到一直用兩條在走，那些弟子很是納悶，甚至懷疑自己早就被發現了，是謝姮長老故意在耍他們。

其實不是。

沒有人知道，謝姮如今形同廢人。

他們還在等著看一場大戲。

確實是有大戲上演。

不過不是他們期待的那樣，謝姮做了另一件大事。

先去了一趟地牢。

為謝涔之的左膀右臂，謝姮的份和實力擺在這兒，平日也極有人敢不敬重，尤其是冷不笑的時候，眸底清清冷冷，像秋夜的寒霜，令人不敢直視。

看守容清的侍衛沒人攔。

謝姮進了室，看到角落里虛弱蜷著的容清。

這幾日無人來探他，被定罪之后，他也一定是了刑罰，雖然沒有修為，不能一下子知他的氣息，卻能看到他上麻麻的鞭痕。

聽到腳步聲，容清抬頭，看到站在門口垂目著的謝姮，臉上出笑來，“阿姐！”

即使陷囹圄，知道馬上就要被逐出師門，為修仙界的恥辱，他也盡量對笑得不那麼凄慘。

這是最后的告別。

他不想在阿姐心里留下如此狼狽的印象。

“我還以為您不會來了。”

容清眼底浮現一暖意，睫了，低頭著自己跡斑斑的掌心，低聲道：“現在，所有人都視我為恥，即使是從前要好的師兄弟們，也不會來探我一次，怕被議論卑鄙好之人。”

謝姮卻搖頭：“沒有做，就是沒有做。”

說著，走上前來。

容清自然知道他是清白的，可事到如今，也著實覺諷刺，年背靠著冰冷的石墻，角劃過一嘲諷的笑意，笑這可恨的世道。

但他也同樣記掛著謝姮，凝視著走過來的子，又故作豁達地笑道：“不過，阿姐能來，容清真的很激，可明日之后，阿姐就當不曾認識我罷，只有這樣，那些閑言碎語才不會——”

話未說完，謝姮突然拿出鑰匙，“啪咔”一聲，打開容清手腕上的鐵鏈。

“……”容清剩下的訣別之語，就這麼卡在了間。

他猛地抬頭，滿臉難以置信地盯著謝姮。

由于表太過驚駭，謝姮還以為他是震驚于有鑰匙，便笑著解釋道：“我畢竟是長老，借故調開他們，把鑰匙不難。”

容清：這不是重點啊！！！

重點是！你為什麼！要！鑰匙啊！

容清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像兩顆晶瑩剔的黑葡萄，頭一次如此顯得呆滯懵懂，讓謝姮不想起養的白羲，也總是這麼傻乎乎的可。

晃了晃指尖的鑰匙，朝他眨了眨眼睛，“還不明白嗎？”

本就不是來告別的。

“我是來劫獄的。”

容清：“？”

-

有那麼一瞬間，容清懷疑自己在做夢。

等他夢醒的時候，他已經劍飛出了老遠。

后是追兵。

謝姮在他后憾道：“我現在用不出任何法，全靠你自己劍了。”

“……”容清咽了咽口水，心都要從嗓子里跳出來，戰戰兢兢道：“我我我、我可能不太行……”

他還從沒見過這麼大陣仗。

謝姮轉頭看了一眼后面的追兵，認出了為首的幾人，安道：“不礙事，不過是兩個道虛境弟子，還有一些執法堂弟子，謝涔之和左右尊使都沒來。”

容清：？？？道虛境還不夠強嗎？還是兩個啊！

您自己不也只是道虛境嗎？

等陵山君親自來了那才直接完蛋好嗎！

容清迎著風搖搖晃晃地劍，都要被刺激得傻掉了，謝姮又“撲哧”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我知你在擔心什麼，現在，按我說的來做。”

一斂笑意，語氣驟冷。

“逆走真元，聚氣凝神。”

容清心頭一凜，抬起雙手，按著謝姮所說方式運轉丹田的靈力。

“萬炁歸一，積于真氣，定尓元神，神合于無。”

容清覺有一強勁的氣在在游走，渾厚的靈力積在掌心，呼之出。

“七竅開，八門彌合，天地歸一，聚氣凝劍。”

“著！”

腳底佩劍一轉，容清在空中一拐彎，手中嗡鳴的氣劍裹挾著渾厚的劍氣，絞著空氣發出尖利的破空聲。

“唰——”

那些弟子倉皇去躲，后面有人被擊中，從空中墜落。

這威力還不錯。

容清這個空檔迅速一拐彎，意甩開他們，一邊跑一邊張道：“阿姐，然后怎麼辦啊？”

謝姮也知道，打敗兩個道虛境強者，絕非如此簡單。

但，就算今日沒有修為。

要做的事，也沒有人能阻。

定了定神，打量著周圍，問：“看見前面那座山峰沒有？”

容清：“看、看見了。”

“撞上去！”

容清：“……啊？”

眼看著越來越近，容清一咬牙，雙目一閉，不要命一般地仰天大吼一聲：“我撞了！”

“轟”的一聲巨響炸開，狠狠一撞，周所凝聚出的罡勁之氣，竟堅實如鐵，直接轟開了眼前的巨石，撞得整個山頭“嘩啦”一聲地山搖，飛石濺，煙塵彌漫。

后面的幾個弟子一邊狼狽地躲避著飛石，一邊難以置信，“他們這是在搞什麼？”

好好的路不走，撞山自殘呢？

容清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麼。

他繼續聽著謝姮的指示，心跳砰砰跳。

“拖延時間，接下來撞左邊那座山！”

又是“轟”的一聲。

“繼續往左！”

“往右！”

“……”

轟轟轟轟——

容清覺得自己就像一顆行走的炸彈，丟到哪里炸哪里，一次比一次驚天地，碎石砸得后的追兵狼狽不堪，沙塵阻礙視線，他們顧忌被波及，漸漸的果真被拉開了距離。

容清這輩子循規蹈矩，從沒干過這麼刺激的事，簡直比做夢還離譜。

但一想到自己反正也要被廢除修為逐出師門了，與其做承莫須有的罪名，為一個廢人，還不如痛快地搏一場！

還乖乖地蹲在牢里任由宰割，那才是傻子！

沒有做，那就是沒有做！

但求無愧于心。

去他媽的真相！

年突然一輕松，迎著烈烈的冷風，覺得自己渾上下的每一滴都在沸騰，黑眸熠熠發亮，又大聲問后的子：“阿姐！然后要做什麼！”

謝姮說：“朝南方逃。”

“好嘞！”

腳底劍方向一轉，在天空中飛快地劃過一道流。

-

謝姮劫獄的事迅速傳開，這堪稱是藏云宗這麼多年來最轟的一件大事，風頭甚至蓋過了江音寧，畢竟江音寧再如何，也離開藏云宗一百多年了，許多遲門的弟子對并不了解。

可謝姮就不一樣了。

幾乎所有弟子都過的照顧，也有不初出茅廬的弟子，以謝姮長老為目標發修煉，在他們眼里，既值得敬重，又可不可即。

謝姮長老劫獄？

還一連轟塌了幾座山頭？

這簡直、這簡直是……做夢呢吧？

何止是那些聽見消息的弟子覺得自己在做夢，就連那些正在追捕謝姮的弟子也覺得自己在做夢。

他們一邊哭無淚地在后頭追，一邊狼狽地躲那些碎石，覺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正好到自己值守地牢，就上了這種八百年一遇的大事。

還有許多其他門派的弟子在看熱鬧。

而地卻無人看守。

江音寧站在封印前，手上拿著燭龍之骨。

捂著口，臉蒼白得無一，只勉強扶著巨石，讓自己不要倒下。

“你居然給我下套！”憤怒地盯著封印，麗的臉因為憤怒扭曲著，咬牙切齒道：“你從一開始就騙我去接近神族，你就是想利用我替你拿到燭龍之骨，卻本不顧我的死活！”

江音寧這半個月過得極為煎熬。

所有人都在說與神族有關系，甚至傳言是上古神族轉世，可只有知道，要不斷地吸食魔氣，用妖之鎮魔氣，才不會讓眉心的火紋活生生地反噬。

神族印記，豈非凡人可染指。

強行那枚蛋殼，將火紋吸的后果，就是被活活灼燒而死！

輕則九死一生，重則魂飛魄散。

這魔頭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合作。

他就是想拿到燭龍之骨！

之前簡直是太天真了，居然信全天下最狠毒的魔！

“我告訴你！”江音寧邊劃過一決然的冷笑，忍著間的腥甜，恨聲道：“你若是不救我，我便立刻毀了這燭龍之骨，你一輩子也別想出來！”

那封印幽閃爍，傳來陣陣低笑聲。

那聲音惻惻的，回在空的地里，令聽者骨悚然，如毒蛇在耳邊纏繞，吐著紅信子。

“可真是個蠢貨呢。”

“威脅我？你也配。”

他是這天下最大的魔頭，當年禍三界誅天滅地，區區一個仙門的蠢貨，也敢和他談條件，本就是最可笑的笑話。

封印里的年跪在地上，上纏繞著無數條鐵鏈，后的墨發無風自。

他殷紅，毒的目，在江音寧上打量，又磔磔怪笑道：“想死？那你就死吧。”

江音寧沒想到他真的不聽的威脅，臉霎時變得慘白。

可哪是真的要死，步步為營，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了，好不容易讓所有人都對刮目相看！馬上就要為首席弟子，承襲長老之位了！

謝姮馬上就不是的對手了！

太這種覺了。

更不可能放棄。

江音寧眼神躲閃，又略微放了態度，不甘道：“我與你合作至今，你不能這樣！只要你能救救我，我一定馬上就放你出來！你等了這麼多年，難道還不想出來麼！”

已幾近有了懇求的意思。

的火快把活活燒死了，真的不了了！

那魔頭卻冷哼道：“先放我出來，我便救你。”

江音寧面猶豫。

不知道該不該再信他一回。

“你沒有別的選擇。”

封印里的那道聲音忽然變得低低的，“來，用你手上的燭龍之骨，放我出來。”

“快來……趁著所有人都不在，無人知道是你做的……”

“放我出來，我有辦法替你穩固這火紋，騙過所有人……否則，你只有死，你甘心麼？”

“只有我，才能幫你得到一切。”

字字句句，是溫的蠱。

拽著的理智，一點點往下沉淪。

他極擅攻心。

世人都有貪嗔妄念，只能屈服于**，并非每個人都是謝姮，沒有任何弱點，那般油鹽不進。

謝姮不在，無人能制得住他。

地的每一個角落，早已彌漫著滔天的魔氣，放眼去，皆在他掌控之中。

江音寧怔怔站在原地，眼底的猶豫漸漸被瘋狂取代，在他輕的蠱之下，仿佛癡迷了一般，一步一步地，走近了封印。

“很好，就是這樣呢。”

“快舉起你手中的燭龍之骨，刺下去。”

緩慢地抬起手來，眼底閃著瘋狂的。

刺下去。

刺下去。

心里那個聲音在囂——只有刺下去，就能得到一切！

江音寧閉目，狠狠地刺了下去！

燭龍之骨到封印的剎那，整個地突然開始地山搖，幾崩塌，幽藍的柱直沖天空，霎時將地上空的黑暗割得四分五裂。

咻——

風嘯聲尖利刺耳，魔氣如排山倒海，剎那間堆起萬丈之高，遮天蔽日，黑夜降臨。

整個天澤峰都被魔氣籠罩，山峰之上，萬枯萎，寸寸湮沒灰燼。

江音寧卻呆呆地站著，被這樣的變故嚇呆了。

只聽到一道極冷的哼笑聲，濃霧散開，一道人影從魔氣中緩緩出現，發出滾軋過枯枝的咯吱聲。

一聲聲，仿佛軋在人的心尖。

直至那人到了近前。

容如雪，墨發披散，他的艷得像一滴。

這是一個極為好看的年。

玄鐵鑄椅，他微微抬著下，一只手搭在扶手之上，不過是閑散的姿態，卻高傲得如同坐在王座之上。

江音寧怔怔盯著他，徹底失語。

從未見過生得這樣的人。

極好看，卻又不是正常的好看。

而是生得像魅至極的妖，好看得如淬了毒，讓人看著心驚跳。

江音寧渾上下的如被凝固了，盯著他看，完全挪不開任何目，那年抬起眸子，看到他翻涌著戾氣的黑眸，殺意極快地閃現。

“啊！”

江音寧尖一聲，已被一無形的力量，狠狠地著跪倒了地上。

艱難地支撐著地面，只覺得那些魔氣沉重得像枷鎖，拼命地掙扎，渾上下的像是被凝固了一般，本不聽使喚！

這是怎麼了？！

江音寧驚駭絕，心降至了冰點，不住地打著。

眼前的視線里，卻出現椅的一角。

一只冰涼的手，挑起了的下。

“早就教過你，不要相信一只魔，怎麼就學不乖呢？”他的嗓音像是很憾，那雙漂亮的黑眸里泛著冰冷的嘲諷。

他又像是一只可憐的小流浪狗般，在江音寧絕的眼神之中，輕輕拍了拍的頭。

“走了。”

“我要去殺人嘍。”

他眼角泛著，嗜殺的興侵蝕理智。

年緩慢地抬起手來。

掌心里的所有魔氣涌向天空，天空悶雷滾滾，三界中一切靈知到召喚，以藏云宗為中心，飛快地聚集。

一切只在這一剎那。

這一剎那，所有蟄伏的妖魔聞風而。

藏云宗從長老到普通弟子，全都看向了地的方向。

整個修仙界同時應到了魔氣的震。

三界眾生，都同時得知了一個訊息。

——鬼都王現世。

天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