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現世,天生異象。

那凰在空中環繞一圈，驀地展開后的羽翼，巨大的羽翼遮天蔽日,割裂蒼穹。

它的每一羽皆如寶石雕琢,流轉著耀眼奪目的流,赤紅的羽迎風招展,猶如烈火灼灼生輝,艷麗奪目。

所有人都驚駭無比地著空中的凰，太過驚訝,甚至忘了如何反應。

甚至被它的模樣所震撼驚艷。

原來這就是上古火？

這只凰在空中盤旋著,俯視著下面渺小的人類,在空中猛地旋,羽下卷起一道灼熱的玄火,仰頸長鳴。

“啾——”

僅僅只是尖銳的啼聲，便震得許多弟子站立不穩,跪了下來。

謝涔之靜立原地，佩劍出鞘,他盯著那凰,黑眸沉凝肅殺。

這應該是神族的神使,果然藏云宗下便藏著一位。

但無論它是為何而來，只要傷及無辜之人，他都會與之一戰。

想著阿姮還下落不明，心底煩悶更甚,眼底殺意也更濃。

那凰卻突然在空中旋，調換方向，朝境中心的地方飛去。

眾人覺那里有什麼，都一路追了過來,一時分辨不了那火是敵是友，正猶豫著要不要與之對抗，便看到那中心的高臺之上，遠遠站著一個子。

“是寧兒？”

蓬萊掌門華蕓道君率先認出的背影。

“那火……正圍著云錦仙子盤旋，似乎是在辨認什麼……”有人驚呼一聲。

眾人屏息去。

江音寧正站在高臺之上，眼前的蛋殼，在到的剎那化一束赤的，落在了的眉心。

所有人都以為與眾不同，只有江音寧自己知道，此刻快要撐不住了！

這火的威太重，靠近的瞬間，以江音寧的修為，只覺得氣翻涌，搖搖墜。

手心死死地握住燭龍之骨，后背冷汗淋漓，眉心灼痛異常。

強裝鎮靜。

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得害怕，一臉無畏地著這火。

“啾——”

火落在了面前，巨大的羽翅在后拍，扇著灼熱的風。

它低頭，鼻息重，冰冷的雙瞳反著冷，從江音寧臉上逡巡而過。

江音寧不敢和它對視。

卻能覺到那道極威的視線，在毫無地審視著。

火凰赤言，俯視著這個渺小的子，想起一百年前他離開羽山時，北荒帝君負手站在萬年無的羽山之巔上，曾對他字字沉重地代——

“吾妹本無心，此番劫，被注凡人之心，已化為半神半人之，氣息難覓，或與之前大為不同。”

“切記謹慎行事，平安帶回公主。”

赤言雖明白，公主會與之前大為不同，但眼前這個陌生的皮囊，看似堅強實則怯懦的魂魄，實在是讓他本能地蔑視。

公主是讓全族上下為之期盼的王。

絕非這副怯態。

可這似魔是仙的氣息，卻又有些像。

像，又不完全像。

像刻意模仿，東施效顰。

此很可疑。

既然不知是不是公主……公主不會被玄火燒死……

——那就燒試試！

火凰驟然生怒般地仰天嘶鳴一聲，羽翼卷起浩瀚的狂風，將空氣割裂尖薄的刀片，震撕裂著空氣，羽翼之下聚起越來越濃烈的玄火。

江音寧跌倒在地，驚駭絕地著它，不住地往后挪，子不住地抖。

實在是想不通，這又是哪里不對了！明明說好的，只要能吸食魔氣，再拿到燭龍之骨，境中心的寶，這神使就會向臣服才對！

為什麼它看的眼神……卻好像是要殺了？

江音寧已嚇得說不出話來，手腳冰冷，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玄火朝自己“呼”地吹來，尖一聲，下一刻，卻覺一陣天旋地轉，有人已將救到了一邊。

是謝涔之。

謝涔之凌空而立，袂迎風飛揚，與那只火對峙著。

他掃了眼懷中發抖的子，直接將拋了下去，冷漠道：“接著。”蓬萊弟子連忙飛而上，接住了空中跌落的江音寧。

謝涔之抬眼，掌心登時出現了一柄寒凜然的劍，殺氣節節暴漲。

他一勾薄，冷笑道：“神使造訪蔽派，這便是打招呼的方式麼？”

-

與此同時，落炎谷的另一邊。

謝姮牽著舒瑤的手，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聽到了那聲刺耳的鳴，腳步猛地一頓，后的舒瑤見久久不，有些不解：“謝姮？怎麼了？”

“謝姮？”

“謝姮你說話呀！”

所有的聲音都在逐漸遠去。

謝姮只聽到了那聲清越的長鳴，含著飽滿的力量，仿佛越數百年的，如利箭般直而來。

霎時激起沉眠的每一滴，在皮下跳著，宛若知遠古的召喚。

謝姮突然蹲下子，痛苦地捂著腦袋，不住地著氣。

好難。

好痛。

仿佛有什麼在呼之出。

“吾妹……”

是誰，是誰在？

吾妹？是誰的妹妹？

誰在呼喚？

謝姮的眼神逐漸變得渙散，耳邊卻還回著那溫又遙遠的呼喚聲。

“吾妹……”

奇異的火焰平地而起，將包裹其中。

“謝姮！”

舒瑤的臉唰地慘白，難以置信地捂住，想要沖上前去，卻被火焰阻隔，無法上前分毫。

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謝姮的名字，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不知哪里冒出來的玄火，如游蛇般緩慢地爬上的肩頸，親昵地纏繞著的四肢，舐著的每一寸。

玄火所過之，卻潔無暇，并無任何灼傷。

仿佛踏著火焰，浴火涅槃重生。

舒瑤懷疑自己在做夢，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雙膝一，無力地跪坐在地上，目睹著這詭異又圣潔的一幕。

而謝姮，正痛苦地聽著那些聲音。

耳嗡嗡作響，只聽到穿心肺的呼吸聲，像塞滿了沉重的棉花。

何止痛，心更是痛得快要裂開了。

的眼前，仿佛風吹書頁，急速翻過一幕幕悉又陌生的景象，變得極為輕盈，好像魂魄出竅。

眼前是一座直聳云的雪山。

極高之巔，有人負手而立，偏頭無奈地瞧著，輕笑道：“你這小丫頭，不信旁人，也信不過哥哥麼？”

哥哥？

誰是哥哥……

眼前的畫面一轉，有人在耳邊聲輕哄：“小公主，別鬧啦，明日我帶你去看看外面的景，如何？”

“你是我們全族的希，所以要快快樂樂地長大呀。”

“氣所聚，故曰幽都，我族退守此地，久不見，但玄火之力，足以堪比日月之輝。”

“你是我族萬年來唯一的希。”

“……”

那一聲聲呢喃，溫又眷，是聽過的最溫的聲音。

原來也曾有人，如此真心地疼著麼？

謝姮追尋著眼前的景象，踉蹌著站了起來，往前追去。

這一剎那，仿佛奔跑在那昏暗的宮殿長廊之中，雕刻的赤玄巨龍睥睨著渺小的，周圍是萬年不滅的長明燈，映著華貴而繁復的擺。

的裾掃過萬年玄冰鑄就的地面，金銀線明滅閃爍，步步留香。

許多人立在兩側，朝微笑點頭。

“公主。”“小殿下。”

腳步輕快，練地轉過長廊，穿過這一間間宮殿，仿佛在瘋狂追尋著什麼，尋找著心里的答案。

答案一定就在眼前。

的家人，一定在那里等著。

這才是的歸宿！

謝姮拼命地往前奔跑著，跑得眼里蓄滿了滾燙的淚，不知為何，心越來越痛，幾與割裂。

有人在后笑道：“跑得這麼急，又是上哪里去？”

謝姮猛地回首。

有人含笑站在的跟前，屈指輕點的眉心。

長眉，桃花眼，鼻若懸膽，端得是一張極為俊朗的臉。

不笑時如此嚴肅，笑起來便灑俊。

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也終于確定了。

這張臉……是哥哥的臉。

將養大的哥哥。

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著他，淚水遽然上涌。

“吾妹為何而哭？誰敢令你落淚？”男人蹙眉問。

只顧哭著搖頭。

想說，沒有誰欺負，只是很想念他們，很想念很想念。

想念到，恨不得把這一百年來的所有孤單委屈，都向他們傾訴出來。

還想說話，一他，可尚未開口，周圍的一切緩慢地湮滅灰燼。

“啊——”

謝姮痛苦地抱著頭，再也忍不住，仰頭慘出聲。

“謝姮！”舒瑤看著漫無目的地在境里狂奔，又突然如此崩潰痛苦，嚇得不顧火焰的灼燒，拼命地去拉的手，“謝姮你快醒醒！謝姮，你到底怎麼了！你不能繼續沉浸下去了！你這樣會魔的！”

手背被火焰灼傷，發出焦糊的氣味，舒瑤痛得眼淚直流，卻還是拼命地拉著謝姮的手，死死咬著牙。

“快醒醒！”

舒瑤用力凝聚全的靈力，朝謝姮后頸打去。

謝姮眼神渙散地闔上眼，地倒了下來，摔在了地上，上的玄火迅速褪去。

舒瑤連忙手忙腳地去抱住，又去查看上的傷，見被火爬過的都無大礙，心里懸起的石頭這才落下。

還未來得及緩口氣，舒瑤突然瞥到了一奇怪的東西。

謝姮手腕的……怎麼好像是赤的？

舒瑤怔住了，腦中電火石間，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去掀開的袖子，去看的的手臂。

這一掀開，腦中“嗡”的一聲，像驚雷炸開，轟得魂飛魄散。

整個頭皮都麻了。

謝姮的整個手臂上，全是麻麻的赤紋路。

和在地遇刺那日，在謝姮肩上看到的紋路一模一樣，卻已然爬滿了的整條手臂，像魚鱗般集，又更像蛇的皮囊。

舒瑤重重跌坐在地。

呆呆地坐著，雙耳嗡嗡作響，難以置信地看著謝姮。

謝姮……到底是什麼人？

為什麼上有這些紋路？為什麼不怕火？方才又為何如此失控？

舒瑤雖活了一百多年，卻一直是在宗門里無憂無慮地長大，所見所知皆有限，對三界的認知，也僅僅停留在“自己是正道，與妖魔勢不兩立”的概念上，從未想過邊有人會發生這樣的事，如此與眾不同。

這已經完全超出的認知了。

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謝姮會不會……不是人？

或者，是不是生病了，中毒了？所以才會這樣？謝姮現在昏迷不醒，等醒來，會不會繼續這樣痛苦失控？

是不是要想辦法幫幫謝姮？

可要怎麼幫呢。

到底是應該找別人幫忙，還是應該替瞞這些事？若說出去了，別人會不會因此誤會謝姮？可若是不說，那些醫無法為診治，謝姮的況會不會變得更糟糕？

不想讓謝姮出事。

謝姮真心拿當朋友，也不想傷害。

舒瑤抱懷中的子，從未有過什麼時候，比此刻更迷茫無助。

好想讓謝姮醒來，再問問應該怎麼辦。

謝姮比有主見多了。

就在此時，舒瑤突然看到一道白雪般皎潔的銀劃破天際，仰頭去，看到凌空而立、俯視著們的陵山君。

謝涔之一襲白，眉心覆滿霜雪。

他孤一人，往這邊趕來。

與那只火凰的一戰，他并未討到任何好，所幸那只凰也覺得他實在難纏，不與凡人糾纏不休，便飛出了落炎谷。

那位神使雷霆震怒，離開之前，警告威脅在場的所有人：“無知螻蟻，膽敢阻撓本使尋人，必屠爾全族！”

這些早已世、退居三界之外的上古神族，格高傲至極，常年匿于暗之地，也變得極為暴戾。

他們絕非那些普度眾生的神。

亦正亦邪，絕非善類。

人心震，惶惶不安，謝涔之沉聲令所有人立刻回去，勿要在此久留，齊闞卻提醒道：“君上，謝姮師妹和舒瑤仙子還未找到……”

謝涔之說：“我知道。”

他親自去找阿姮。

這落炎谷是以神力筑，更像是比凰更強大的上古神的巢，太過廣闊，即使他的神識浩瀚如海，也不能在瞬間捕捉到阿姮的蹤跡。

謝涔之找了很久，直到聽到那一聲含著痛苦的慘。

是阿姮的聲音。

他從未聽過這樣的慘，不知道是怎樣的痛楚，才能讓向來忍的阿姮如此崩潰失控，謝涔之循聲趕來時，卻看見阿姮已經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而舒瑤正跪在邊，滿臉是淚。

這一瞬間，謝涔之承認，他的心的確猛地震了一下。

他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無道又如何。

他不可能真的，對如對任何一個陌生人一般，全然漠視不理。

師尊曾說：“謝姮在你邊，既是對你的輔佐，亦是對你最大的考驗，越是在意，越要無。能阻隔一切私，你的道心，這才無堅不摧。”

師尊一開始便看穿了一切，那時的年郎心高氣傲，對此話嗤之以鼻，以為世間萬，無人有資格為他的劫。

謝涔之腳下如灌了鉛，一步步走來，握著劍的手青筋暴起。

舒瑤無助地著他，“陵山君……謝姮……”

他長睫一落，啞聲問：“……怎麼了？”

舒瑤突然開始猶豫。

第一反應是先擋住謝姮，再悄悄落下謝姮的袖子，不讓手臂上的紋路被發現，這樣的小作卻沒能逃過他的眼睛，謝涔之冷聲問：“究竟怎麼了？”

舒瑤咬著，搪塞道：“沒什麼，只是了一點傷，所以才暈了過去。”

原來是昏迷……

還好。

謝涔之猛地閉目，又重新睜開，雙瞳恢復往日的清冷。

“把給我。”

舒瑤卻攔在謝姮跟前，沉默地不肯。

謝涔之嗓音驟沉：“讓開。”

舒瑤畏懼他的威嚴，已經有些堅持不住，但還是拼命地護著后的人——實在是不敢想象，如果謝姮被他帶走，的又會不會被發現，陵山君向來鐵面無，眼里不得一點沙子，怕他傷害謝姮。

謝涔之再無任何耐心，快步上前，拂開擋路的舒瑤，舒瑤摔倒在一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拉開謝姮的袖子。

氣氛忽然凝滯。

舒瑤的心揪了一團。

舒瑤連大氣都不敢出，看見陵山君死死地盯著謝姮的手臂看，許久之后，突然閉上眼睛，嗓音有些啞：“多久了？”

舒瑤只好老實代：“上次……謝姮在地被刺殺，將那些人打倒之后，便開始渾難，那時肩上就有了此，只是小小的一塊。”

“我也沒想到……這印記這麼快就蔓延到了手腕。”舒瑤說著，又連忙補救道：“其實，除了上有印記以外，謝姮都很正常，也沒有魔氣，也沒有任何不對，我覺得應該只是中毒了……”

舒瑤說的那些多余的話，謝涔之都沒聽進去。

他只聽到說，是從地被刺殺開始的。

的確被刺殺了。

并且上有了此，瞞至今。

他薄抿得死，目從謝姮蒼白的小臉上掃過，抬手替攏了攏的鬢角，然后彎腰，把謝姮打橫抱了起來。

第一次抱，發覺竟如此輕。

瘦這樣。

他轉，往前走了幾步，冷聲吩咐后的舒瑤：“此事，不可對外一句。”

舒瑤著他的背影，咬了咬下。

這話的意思，是不是代表這紋路的存在有些嚴重？可又有些慶幸，還好陵山君并非如此想象中那麼無，選擇替謝姮瞞，不枉謝姮如此喜歡他。

舒瑤低聲道：“我不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