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姮氣走了江音寧。

說是“氣走”，是因為江音寧走的時候，雖是滿面笑容，眼神卻是有些哀怨可憐的——與謝姮下棋，即使從無敗績，也能把人活活瘋。

謝姮目送江音寧遠去，回到謝涔之邊，低頭為他研墨，笑道：“江師姐連勝數局，想必今日很高興。”

謝涔之擱下手中的書簡，抬眼瞥了一眼，有些好笑地瞇起眼，短促地笑了一聲，“寧兒任了些，你便故意這樣氣？”

他是如此的了解，一眼便知打的什麼意圖。

什麼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謝姮研墨的手一頓。

若是平日，定會乖乖認錯。

但不知是不是因為昨夜的閣之會的緣故，謝姮面對他的時候，沒有往日那般的平靜自然。

反倒是心跳得有些不正常。

鬼使神差的，微微彎下了腰。

謝姮低頭靠近謝涔之，抬眼著他的側，停留在他的耳畔，這樣近的距離，甚至能聞到他上清冽的冷香。

輕輕道：“是在對你撒吧。”

撒？

謝涔之未料這麼回答。

他側眸看來，審視的冰冷視線朝掠去，及溫致的眉眼之下，那雙秋水漾的眸子。

不知為何，他的語氣微微冷了下來，“任，你便也隨著任麼？”

江師姐任，便不能隨著任嗎？

謝姮也想任一回。

謝姮低聲道：“我也想撒。”

“……”

謝涔之一怔，倏然瞇起眼，盯著，“你說什麼？”

謝姮說完就后悔了。

的面上驟然飛起一片紅霞，睫慌地撲簌兩下，落了下來。

在說什麼胡話呢。

昨夜閣那般出丑就算了，今日又說想撒，怎麼可以對謝涔之撒呢，雖喜歡極了他，可在眼里，他仍是那般高不可攀、不可的，除了翹首等待他回頭多看一眼，旁的都是不敢的。

這樣的話說出口，實在是……過分大膽。

也過分人。

夜人。

燭燈下的謝涔之，著一白，領口廣袖以銀織繁復的暗紋，襯得他愈發冷峻高貴，燭火在那雙漆黑如淵的眼底跳，像雪地里一縷手可及的暖。

即便是燭火倒映出的幻覺，像鏡花水月，一即破，也仍舊引去飛蛾撲火。

甚至有一種要飛快地親上去的沖。

但他肯定會生氣的。

涔之生氣起來，很是不好惹。

謝姮抿抿，垂下頭，還是怯弱地了回去，但又不甘心，抬起頭來，對他說：“涔之，我脖子疼。”

昨夜被他掐疼的。

淤痕未消，這話說出來，也算是個借口。

他卻冷笑一聲：“你昨夜擅闖閣的賬，我還未與你算，你該慶幸我只是用手，若是直接拔劍，你今日還有命站在此麼？”

謝姮：“那就謝謝涔之了。”

想了想又說：“便是我命不該絕，還能站在這里，與你多說幾句話。”

謝涔之冷漠地盯著。

燭火噼啪一閃，又是一滴燈油淌了下來。

謝姮轉，輕車路地去找活化瘀的藥膏——這殿中的一切陳設都非常悉，比自己的家還要悉。

謝姮將藥握在手心里，遞給他，小一癟：“可也還是疼。”

謝涔之的冷漠聲又要掛不住。

他簡直不知說什麼才好。

阿姮有時候很機靈，有時候又顯得頗呆。

呆到旁人對不甚溫，卻不懂知難而退，還是傻乎乎地湊過來，用一種近乎讓人心疼的方式，與他說著最小心翼翼的話。

謝涔之握遞過來的藥，說：“阿姮，你當知我不會心。”

“那也不耽誤上藥呀。”

他往邊上微挪，“過來。”

謝姮便坐了過去。

這座椅很寬，坐一個人綽綽有余，兩個人卻有些。

謝姮過來挨著他，即使是坐著，他也比高上一些，一時只看到他前的華貴章紋，因為坐得艱難的緣故，整個人都要埋進他的口，藏進他的懷里。

乖乖的等著上藥。

謝涔之垂目，目從跟前安靜溫順的阿姮臉上掃過，仰著纖細白皙的頸子，頸上的青紫掐痕，目驚心。

昨夜還是紅痕，今日便變青紫了。

他昨夜的確沒有留。

他以手指蘸了冰涼的藥膏，在那掐痕上輕輕涂抹。

“疼麼？”他問。

“疼。”

“那便長些記。”

他比高上些許，一個低著頭，一個仰著頭，便總會有些視線纏。

謝姮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眉眼，瞧了許久，忽然抿起，角不住靦腆的笑。

心底一片融融暖意。

想：如果時間永遠停留在現在，那也不失為一樁事。

別的時候，他是名震三界的陵山君，可只有現在，他是眼里的謝涔之。

一個人的謝涔之。

-

江音寧走出無汲殿，在門口守衛的目下，慢慢往自己住的方向走去。

待走到無人之地時，江音寧尋了月照不到的地方，微微抬起指尖。

指尖縈繞著一極淡的魔氣。

那魔氣如線般向四周延開去，線極細極淡，匿在蕭瑟的風中，除非是天地靈氣至盛之，否則誰也不會察覺。

只出過一次意外。

想到那一次意外，江音寧暗暗咬牙。

上次低估了萬劍臺的劍靈，沒想到藏在上的魔蠱能被劍靈如此敏銳地捕捉到，險些就被六道星殺陣給當場絞殺，不過……也沒想到，謝姮會正好路過。

得來全不費工夫，謝姮傷至此，再略手腳，便能讓死在地。

只有謝姮死了，與鬼都王的易才能達。

助他破解封印，他助得到師兄。

這是那次借尋找天樞草之名擅闖地之時，與那魔頭達的易。

——“禍心蠱魔氣極淡，常人不易察覺，能遠距離控制人的心智，即便那人恢復神智，也不會有毫記憶。”

——“我應該怎麼做？”

——“哼，這便是你的事了，你若連這些小事都做不好，留你這個蠢貨的命有何用？”

那魔頭被封印地一百多年，恨極了這天下的所有人，意毀滅三界同歸于盡，但凡靠近他的人，皆會被魔氣絞殺吞噬，即使江音寧想要與他合作，他也未曾將放在眼里，差點就殺了。

與虎謀皮，弄火**。

想起那一次可怕的經歷，江音寧至今都背脊發涼。

但實在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師兄娶別人。

師兄原本就是的，從小便是想嫁給師兄，連爹爹都是為了藏云宗而死，只不過才離開了這些年，謝姮憑什麼取而代之？憑什麼取代，得到藏云宗的一切？！

師兄只能和在一起！

江音寧暗暗咬牙，食指一并，指尖魔氣剎那間收了回來，與此同時，黑暗的山路上，緩緩出現一道人影，雙目呆滯，行僵如傀儡。

江音寧說：“去闖地，代我傳話給鬼都王。”

傀儡領命，緩緩轉，往地的方向走去。

擅闖地，很快就會被謝姮發覺，但短短一剎那，也足夠讓這只傀儡替傳句話了。

江音寧冷漠地著那人的背影，默默握手心剩下的三只禍心蠱。

-

謝姮讓白羲代為看守地，白羲手上有傳訊符，一旦有什麼意外，便會立即通知。

謝姮沒想到藥剛上完，傳訊符便亮了。

有人擅闖地。

謝姮不得已起，重新拉開了與謝涔之的距離，垂下頭來，以一個下屬的份，低聲向他稟報地的事。

所的溫暖，不過如此短暫，掌心的思邪劍冰冷骨，如這蕭瑟寒冷的夜。

謝涔之只說：“速去速回，小心行事。”

他素來信任的能力。

謝姮拔劍殺了回去。

這一次闖地的人修為不低，畢竟能打破結界，便足以說明此人是有備而來，謝姮一劍刺穿他的肩胛骨，將他打暈，又從他的上，出了與之前一模一樣的禍心蠱。

“哇！又是這個蟲子！”

白羲瞪大琉璃般剔的眸子，秀氣的雙抿起，眼底怒意翻涌，“一定又是那個人干的！我就知道肯定不會放過你！主人，我們還等到什麼時候，這就去向陵山君揭發吧！”

謝姮：“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一直讓這樣猖狂下去，下次還說不定又如何暗算主人你。”白羲倏然變雪鸮，激地拍著翅膀飛了一圈，又變人形，扭著手腕，咬牙切齒，做出一副要干架的架勢。

氣勢是夠了，可惜不能打。

明明是只傻鳥，卻在這兒扮老虎。

謝姮屈指，輕彈年腦門。

看著委屈地捂著額頭的年，抬手掩，輕笑了一聲，“你便這樣去說，旁人只會以為，是你看不順眼，故意這樣陷害。”

白羲還不死心，又依依不饒道：“不是通過那魔頭看到了記憶嗎？我們可以讓那個大魔頭再來一次攝魂之，讓所有人都看看！這樣不就解決了嗎？”

謝姮搖頭道：“那魔頭未必不會在關鍵時刻，反過來我們一把，此事或許與他也有關系，他也未洗清嫌疑。”

“啊？”白羲一呆，又被的話給繞暈了，怎麼又突然和魔頭扯上關系了。

年仰頭著自己的主人，茫然地繼續追問：“可他不是被關在封印里嗎？那他應該害不了人吧……還有那個壞人的事，還是他給我們的看呀，他還會暴自己嗎？”

正是因為是他告知的，這更有可能是個引的局。

謝姮轉，瞥了一眼那面浮在空中的幽藍封印。

那魔頭此刻很安靜，在他們的對話中裝死。

眸一掠，落在跟前眸純凈的白發年上，意有所指般地笑了一聲：“他詭計多端，能用你想不到的方式來害人，所以他是壞人呀。”

年懵懵地點頭，困道：“那、那怎麼辦呀？”

謝姮說：“再找找證據。”

話音一落，謝姮便到地外有靈氣波。

有人來了。

那人在地站定，俯一拜，揚聲道：“謝姮長老，弟子有關于上次之事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