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云宗為仙門之首，每十年一次的試劍大會皆在此召開，宴請四海八荒諸仙君大能，但凡得上名號的仙尊道君，皆會應邀而往，切磋仙法，亦共商除魔安定三界的大業。

而那些年輕一輩的年們，意登上藏云宗一展修為，以劍證道，名揚天下。

無數弟子陸續上山，一路目不暇接，震撼于藏云宗的巍峨壯觀。

玉砌雕闌，飛閣流丹，玉階彤庭，直聳云霄。

藏云宗占據東陵十三城，千峰佇立，云霞翻涌，仙穿梭云間，依陵山君謝涔之之令，為防止妖魔借機混其中，那些平日幾乎是麟角的道虛境修士幾乎傾巢而出，其所鎮守之，便有無形威向四周滌而去。

這樣的架勢，是那些來自小仙門的弟子從未見過的。

無數弟子畏懼避讓，不敢過多地談。

相比于其他門派的弟子戰戰兢兢的模樣，藏云宗的弟子卻都表現得極為興，原本談論近日那些八卦的弟子，話題也逐漸被這次試劍大會所取代。

他們也漸漸發現了一些不對的地方。

“近日各大派長老都來了，怎麼沒看見謝姮長老？”

“上次謝姮長老傷了云錦仙子，這次蓬萊掌門也來了，莫不是故意避著些？”

“區區蓬萊而已，還怕它不，有何好故意避開的？”

“我聽說，謝姮長老是病了。”

“啊？”

謝姮告了病假。

缺席如此重要的盛會，是第一次。

謝姮從未如此任過，換用舒瑤的話來說，這也許并不“任”，而為人，總有七六，也會有力不從心之時，不可能永遠懂事乖巧。

可以不那樣苛待自己。

既然狀態不好，便可以不那麼逞強。

但也不可否認的私心。

不想見到謝涔之。

是因為難過而不見，還是因為太喜歡而怕見，說不清楚。

謝姮想起還被關押在牢中的容清，怕他了什麼委屈，便做了一些好吃的菜，決定去看看他。

提前吩咐過那些看守苦牢的侍衛，讓他們在事調查清楚之前，莫要為難容清，容清便被單獨關在一個安全的室，沒有任何委屈。

“真好吃。”

年捧著熱騰騰的糕點，用力咬了一口，仰起頭來，對邊的笑得滿足：“謝謝長老，還親自做了這些飯菜來探弟子。”

謝姮坐在他邊，又親自夾了一塊到他碗里，“吃這個，這個味道酸些。”

“嗯！”

“還有這個，很甜，是加了糖的。”

年埋頭狼吞虎咽，腮幫子鼓鼓，清的眸子著暖意，時不時點頭表示好吃，結果一下子嗆著了，憋得滿臉通紅，一陣猛咳。

“別急呀。”謝姮一驚，連忙湊上前去拍他的背，“慢點吃，還有很多呢。”

倏然湊近，一縷極淡的香氣躥年的鼻尖，他像是電一般，慌地往后一，好不容易緩過了氣來，終于看清了眼前的姑娘。

謝姮正關切地凝著他。

容清眼睛一眨，眼眶倏然有些酸。

“謝姮長老……”

謝姮應了一聲，“嗯？”

年幾次言又止，又埋頭捧了手中的碗，繼續狼吞虎咽起來，恨不得將這些飯菜全都吃。

謝姮不明白他是怎麼了，也不多作打擾，就這樣安靜地看著他吃。

容清能聞到邊人的氣息，到關切的目，便吃得越來越急切，越吃越不到口中的味，只是機械重復地吞咽著，直到全部吃完，這才緩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弟子……”他盯著地面，低聲道：“弟子可能不曾告訴長老，弟子是個孤兒，小時候住在養父家，從我有記憶開始，便一直是我阿姐護著我。”

謝姮倒了一杯茶，遞給他，溫聲問：“那你阿姐呢？”

容清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用力閉了閉眸子，搖了搖頭。

“我七歲那年，養父母家遇到了劫匪，阿姐為了保護我，被他們抓走了，再后來，我才拜藏云宗，這些年，我一直想好好修行，將來才能尋找我阿姐，好好保護……”

“謝姮長老那日說要替我瞞著……總讓我想起我阿姐……小時候，我若一不小心犯了錯，我阿姐也會讓我不說出去……”

“還有這些飯菜，我阿姐做菜，也是這樣好吃……”年捧著空空如也的碗，有些怔怔出神。

這些話，容清本打算永遠藏在心里的。

但他如今想說出來。

“在我眼里，謝姮長老便像姐姐一樣溫暖。”

的年紀也不大，卻早早地居長老之位，擔起過多的責任，其他弟子大多尊敬遠離，在進地之前，容清也像別人一樣，不敢太過靠近。

如今在這冰冷的地牢中，容清看著唯一過來探他的人，終于再也忍不住這些心事。

謝姮疑地眨著眼睛，遲疑道：“姐、姐？”

容清點頭，耳有些紅，靦腆地低下頭去，解釋道：“弟子只是這樣覺得……若有唐突冒犯之……您莫要介意……”

謝姮突然低聲道：“我沒有家人。”

何止是家人呢，連自己是誰，來自何都不知道。

謝姮想了想，認真地安他道：“你若想你阿姐了，可以將我當。”

年狠狠一。

他手一抖，驚奇地瞪大眼睛，著，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眼底逐漸燃起灼熱的火焰，像打磨的寶石，熠熠發亮。

“好。”容清齒一笑，甜甜地喚了聲：“阿姐！”

謝姮輕輕“嗯”了一聲。

-

而明宸殿中，謝涔之負手立在上首，眉眼岑寂，垂著眉眼，安靜地聽著各位長老與左右尊使匯報藏云宗諸事。

宋西臨說：“屬下去天溟山時，那里所有的妖魔痕跡已被抹去，但屬下探聽得知，那些魔族之前意尋找上古燭龍之骨，以此破開地的封印，但不知為何，突然又全部沒了蹤跡。”

“由于天溟山靠近羽山，為了不打擾羽山沉眠的神族，屬下便迅速撤了回來。”

說來，神族本銷聲匿跡了這麼多年，自從一百年前數個神君從極北之境飛出羽山之后，天下便總有些不詳的事發生。

就連那些妖魔，似乎也開始蠢蠢，其中不乏有魔想趁機挑撥神族與人族的關系，再趁尋覓燭龍之骨，一舉擊破藏云宗地的封印。

藏云宗的封印，乃是前宗主戰妖魔大軍之后，用上古神石筑。

這樣的封印，只有極為罕見的上古燭龍之骨才可以破解，燭龍生于明與黑暗之間，兼天地之間最純粹的混沌之力，其肋骨乃是乃是鎮邪至寶，可破天下一切制。

但別說是魔了，就連這些修仙大派，也沒人見過燭龍之骨。

謝涔之眸沉浮不定，冷聲道：“立刻加強戒備，凡藏云宗弟子，皆不得在山下隨意走，注意所有神族的向，不可與之鋒。”

宋西臨低頭：“遵命。”

那些弟子，平時最聽的便是謝姮的話，此事還是給謝姮比較穩妥，謝涔之又下意識喚了一聲：“阿姮。”

話音一落，整個明宸殿雀無聲。

無人應答。

諸位長老面面相覷，各自的神都有些尷尬。

謝涔之久久得不到應答，瞇眼側看去。

離他最近的那個地方，謝姮平日所站的地方卻空無一人。

他驀地想起，謝姮今日告病請假了。

從來不會請假的。

即便是遍鱗傷，一是，也仍舊會站在他邊，他隨時回頭就可以看到的地方。

他從來不會為心分毫。

今日卻不在？

有人見謝涔之盯著謝姮平日所站的地方，久久不語，忙戰戰兢兢地上前說了一句：“聽說謝姮昨夜了風寒，今日有些虛弱，所以就不、不來了……”

那人的聲音越來越小，說了一半，自己也覺不太對勁。

風寒？

修煉之人，怕什麼風寒？

謝姮單挑魔族都不痛不的，還因為風寒有些虛弱？

扯呢吧。

誰請病假都正常，天塌下來了，謝姮也不應該請假才對。

果然，他這一說，便看見君上的神越來越冷冽，得仿佛頭頂蓋了層烏云，噼里啪啦醞釀著閃電。

那人苦著臉，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麼要多，幫謝姮解釋這一句。

一邊的殷晗冷哼了一聲：“我看，只是自己想懶罷了，倒不如過來看看，我倒想知道，能病什麼樣子。”

“不必再說，散了。”

謝涔之冷著臉，不聽他們多說一句，拂袖而去。

離開明宸殿，往住走去，謝涔之走得極快，袖帶起一陣凜然的風。

江音寧聽聞母親今日會來藏云宗，一早便出來迎接，剛與幾個蓬萊弟子說完話，遠遠地便看見謝涔之，又連忙提著擺追了上來，像清晨樹梢頭的雀兒，嘰嘰喳喳地吵著嚷著，“師兄！寧兒這幾日聽師兄的話，哪里都沒去，一直在刻苦練劍，師兄若是有空，不如瞧瞧寧兒進步如何！”

謝涔之目不斜視，一多余的眼神也未給，大步流星地走上臺階，殿中，目向四周掠去，看到案上擺滿了一些新鮮的果蔬糕點。

他問后的隨從：“這是阿姮送來的？”

那隨從尷尬道：“稟君上，這是云錦仙子方才帶來的。”

謝涔之再仔細一看，里面倒有他不吃的蔬果，糕點也不如阿姮親自做的致，倒是他糊涂了。

謝涔之走到后山去，他的坐騎鹿蜀破天荒地湊過來，繞著他打著轉，甩著火紅的尾，不住地發出“喁喁”的聲。

鹿蜀的眼神看起來可憐極了。

“它怎麼了？”

隨從又強行解釋道：“平日鹿蜀都是謝姮長老以雪山靈果喂的，今日長老沒來，屬下們喂它吃其他東西，它又不肯吃……”

所以這是了。

它平時被謝姮寵到挑食，非要謝姮過來喂它不可。

謝涔之著眉心，眼中無端地泛著冷意。

也不知為何不悅。

他冷笑道：“它不愿吃，便讓它著。”

說完他又折返回了寢殿。

江音寧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也察覺出了他今日心不佳，想起自己還是“戴罪之”，倒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樣胡鬧，只乖乖地不說話。

看見師兄坐到案前，正要拿起一則文書來，手卻在那一堆散的文書上頓住。

他盯著那些文書，久久不語。

隨從這回不需要他問，非常主地說：“平時這些文書只有謝姮長老能，屬下……”

謝姮，謝姮，又是謝姮。

全都是謝姮。

謝涔之猛地閉目。

一閉目，腦海中也浮現了阿姮的樣子。

平日這個時候，要麼在地，要麼便在他邊，坐在常待的塌上，眉眼含笑地著他，眸溫淡，比春風還。

他要做什麼，都會事先安排好，時不時主湊過來，為他磨墨，為他沏茶。

就連磨墨的速度，茶水的冷暖，都如此合乎心意。

在地的那些日子，他邊也沒有，但從未像今日這樣措手不及。

向來是他令離開，從未有過主不來的時候。

說病了。

真病假病，誰都清楚。

——“現在約莫還可以繼續喜歡吧。”

阿姮那日的話，讓他今日再想起，仍舊有些沒由來地晃神。

他的阿姮，不太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