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含笑的聲音伴隨悠悠流水回在鐵牢中。

韓生腦海中突然掠過初見那晚的場景。

——來救那個土匪，聽話裏的意思兩人似是同夥，可如今又說素奉延是爹，一個久居浣花縣的閨中子是怎麽和慕天風那夥人糾纏到一起的？

他本就昏沉的腦子頓時一團麻。

“你在胡說什麽，什麽私礦，我聽不懂。”

素嬈對他的已經領教過了，隨意道：“宋岱巖都已經招認了，說是每年私礦所得他分毫不留，盡數上供，還拿出了三年來的分利賬冊為證，你以為你咬牙關就能相安無事？”

“這不可能！”

韓生已經記不清楚自己短短時間經曆了多打擊，他全憑本能駁道：“宋岱巖是上林郡太守，好端端怎麽會說這些胡話……你莫要誆我。”

“瞧我這記。”

聞言，素嬈頗為懊惱的抬頭在額頭輕拍了下，“我怎麽把這麽重要的事兒給忘了，先生你在水牢裏待著，恐怕還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吧？”

“竹宴，快跟先生說說。”

話一出口，百無聊賴的竹宴瞬間來了神，蹲在石階上笑嘻嘻的看著韓生的方向，特意取過素嬈手裏的夜明珠往前遞了遞，好看清楚他接下來的臉。

“你出府的當晚，新郎宋瑾瑜被殺，府中失火……咱們姑娘查清兇手乃是太守宋岱巖……他派兵圍殺欽使……諸員下獄……”

竹宴聽先前的對話就明白了素嬈的意思，咋舌歎道：“你說說那位宋大人啊，他一見事跡敗，就說自己不過是聽命行事，一切都是人指使，為了活命啊，全都招了。”

“不，他不會的，出賬冊就實證，他不會把自己上絕路的。”

韓生還是不肯相信，大鬧起來，“你們休想騙我，想從我這兒得到消息，做夢！”

“一個階下囚罷了，你還真拿自己當蔥了？”

竹宴冷笑，“要不是姑娘想追查殺他阿爹的幕後主使，誰願意來這水牢裏和你浪費口舌。”

“不是我說，你壞的不是嗓子，是腦子吧？”

“宋岱巖那種貪生怕死的人，你還指他能守口如瓶，舍取義？你不是不信嗎？那賬冊上留著一個印記來著，讓我想想……”

“圖案奇特的，像字又非字，像花又非花，反正不怎麽常見，我想你應該見過吧？”

他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韓生的臉。

事實證明，那夜明珠的輝冷幽而明亮，足夠人看得清楚水牢深場景，韓生聽著那一句句話，麵先是發紅，後又轉白，變青，最後在兩人譏諷的目中，驟然怒喝：“宋岱巖那個廢，他竟然敢出賣二殿下……”

二殿下……

素嬈與竹宴對視了眼，緩緩笑開。

瞧，他們苦尋無果的答案這不是來了嘛！

韓生剛說完就驚覺不對閉上了，但已經晚了，看著眼前這兩人眉開眼笑，如釋重負的模樣，他氣的渾粟，“你，你們……”

該罵他們什麽呢？

是他沉不住氣，驚怒加時沒想明白，倘若他們真的從宋岱巖那兒拿到了證據，本就不會同他說這些廢話。

可惜他一貫謹慎卻防不勝防，他先是被素嬈那一連串的挑釁問牽著鼻子走，後來又思慮過甚疲於應付。

“你故意拋開話題讓他來，算準了我覺得他暴躁易怒更容易放鬆警惕，但凡這番話換是你，我都會琢磨再三，定不至於失口泄，你——”

韓生憤怒之餘又覺得膽寒，一個年僅十幾歲的小姑娘，到底哪兒來這麽深的城府和算計！

這樣的人真要打定主意追究下去，那些個蠢貨豈不是……

“現在反應過來也晚了，多謝先生指點。”

素嬈微微頷首致意，角笑意更深：“先生真的不考慮告訴我，殺我爹的幕後主使是誰嗎？”

韓生再不出聲。

他已經做錯過一次了，絕不會再犯第二次，誰知道又會使什麽手段，或者住他話裏的哪個把柄，從而找到線索。

對於他這樣的冷漠，素嬈也不在意：“先生這又是何必呢，你這守口如瓶的模樣讓我倒是有些不忍，你說，你這皮之苦，被折磨的半死不活，可一旦現他卻一心想要殺你滅口呢。”

韓生抿不說話，一雙眼冷冷的看著他。

“怎麽，不信？”

“韓先生你落於敵手沒有刑，不論是一傷痕的逃出去，還是安然無恙的蹲在囚車裏，隻要欽使大人說你招供了，那你猜，那個他還會不會信你？”

素嬈深知殺人誅心的道理，所以和竹宴一唱一和，半真半假的拋出線索，才套出了二殿下這個貴人。

至於阿爹的案子……

想要的答案其實已經知道了，命他殺阿爹和牽扯私礦案的，是兩方人馬，而這兩方人馬之間必有牽扯。

揪出其中一個，那另一個自然是隨之出現。

韓生願意開誠布公的代清楚自然最好，不願意嘛，也就罷了，來日方長，遲早會把人揪出來！

“欽使大人……你們，你們和朝廷有關……”

韓生後知後覺的發現這點，麵瞬間慘白如紙，再一想那些蠢貨，他突然覺得前路渺茫，但裏還是不肯承認：“他會信我的，一定會的……”

“你別在我上白費功夫了。”

韓生語氣無比疲累，“我答應過一個人，要護他的子嗣周全，這一生，我都不會背叛此諾。”

“哪怕他們要殺你？”

“縱死無悔。”

簡單明了的四個字帶著一種決然的信念，素嬈聽到這回答的剎那，就知道再逗留也問不出什麽了。

“那好吧。”

素嬈輕歎口氣，對竹宴道：“走吧。”

“那他怎麽辦？要繼續留在這兒嗎？”

“你家公子會置的。”

韓生還牽扯著好幾方勢力，正如所說，留著有大用，想問的問完了，剩下的，就看言韞怎麽考慮了。

兩人沿著潤的石階往回走，再沒有回頭。

水牢重新安靜下來，韓生放鬆子沉在水中，雜的思緒裏一會是那些紙醉金迷的高宅大院，妻妾，一會是那些人諂恭敬又難掩鄙夷的臉。

最後那些場景漸漸淡去，凝一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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