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太太嗤之以鼻，「這裡又沒有外人，你怕什麼？」又拿扇子掩住，靠近道，「再者，難道那件事不許人提就能當沒發生過了？要真是這般，為何這麼些年了老太太對盼姐兒一直都不冷不熱的？」

低低笑了聲，出兩個手指頭，「老人家心裡也很明白，就怕辛辛苦苦養大了這位，又是第二個姑太太呢……」

蘇大聽越說越不像話了，忙打斷道，「說句託大的話，盼表妹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連我都溫乖順，品純良，老太太如何會不喜歡？想是跟前這麼些個孫重孫看著，也不好太偏疼罷了。」

三太太冷哼了聲，怪氣道，「你倒是看誰都像好人。」因話不投機，也就懶得再跟說了，只命人了蘇琳，便各自散了。

…………………………

宋昀盼渾渾噩噩地回了自己的院子，一進門就把自己鎖在了屋子裡。

剛才蘇二太太的話猶如當頭一棒，把整個人都打醒了。

雖然……雖然一直都知道，二表哥為蘇家的嫡房長子，將來的妻子作為宗婦，必定是才貌雙全，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本不是自己這種寄人籬下的孤可以肖想的，可還是了不該的心思……

若是從前，好歹還能自欺欺人，騙自己說對二表哥只是激之，可如今……響起剛才二舅母那些看似關懷實則敲打的話，宋昀盼只覺得愧難當，簡直恨不能找個地鑽進去。

他們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怎麼……怎麼能那麼沒有自知之明呢！

宋昀盼的眼淚止不住往下落，不只是因為難過，更多是為自己到愧……

這些年得到的已經夠多了，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一切都跟蘇家嫡出的姑娘無二，可能也正是因為這樣，居然把養得這麼貪心，居然真以為自己跟蘇家正經的姑娘一樣，有資格得到更多……

宋昀盼抹了把臉上的眼淚，從枕頭底下出只綉了「獨佔鰲頭」的荷包，默默看了一會兒，終是拿起剪子一下下絞了起來……

…………………………

待到第二天起床，丫頭們見了宋昀盼的樣子俱是嚇了一跳——只見兩隻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一張小臉也白得嚇人。

白檀昨天沒跟著宋昀盼過去，但事後也聽櫻草說了幾句，年紀比兩人都大些，心裡也猜到宋昀盼緒低落是怎麼回事，並不多問，只吩咐人趕拿蛋給敷臉。

櫻草一邊給敷臉一邊碎碎念道，「姑娘這是怎麼的了？怎麼睡了一覺眼就腫這樣……一會兒去送二爺他們的時候可怎麼是好……」

宋昀盼獃獃怔怔地由著折騰，目獃滯道，「我，我昨晚又做噩夢了……」

櫻草一驚，不安地看向一旁的白檀。

白檀也沒想到是因為這個，只暗暗使了個眼，示意櫻草別多，又接過手裡的蛋，低聲道，「去給姑娘倒杯水喝。」

兩人間的小作宋昀盼卻全然無覺。

又做噩夢了……而且這次的夢跟從前完全不一樣。

夢裡的終於如願以償地嫁給了二表哥，可曾經紅著臉憧憬過無數次的舉案齊眉，夫唱婦隨……什麼都沒有。

看著長大后的自己一紅，端著茶跪在面如冰霜的蘇珩旁，耳畔是二舅母冰冷骨的聲音，「你從前那些事就罷了，如今既然進了我們家門，往後就給我規規矩矩地做人，

好好服侍二郎，要是再我知道你用那些個下三濫的狐手段勾著二郎胡鬧，可別怪我容不下你！」

畫面一轉，一杯熱茶已經迎面潑下來，二舅母面鐵青地指著罵，「哭哭哭，你還有臉哭！我好好的兒子，都你這掃把星勾搭壞了！你可知他寒窗苦讀了多年，為的就是今天？！連先生都說他有狀元之才，就因為你，全都因為你！」

「二嫂快彆氣了……」一旁的三夫人惺惺作態地嘆了口氣，唯恐天下不道，「都說是上樑不正……當初咱們家姑太太行事就……誰想到生了個盼姐兒竟也跟母親一般……」

「……姑娘，姑娘你這是怎麼了？！」白檀趕忙放下蛋，拿帕子給臉。

宋昀盼回過神，後知後覺地了臉頰，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拉住白檀給淚的手，獃獃道，「白檀，我，我好難……」眼淚止不住從那雙大眼睛里往下落。

白檀也嚇壞了，忙握住手問，「姑娘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可是口疼的病又發作了？」

宋昀盼不說話，只是哭著搖頭。

白檀急得不行，櫻草道，「你快去稟明了大，給咱們姑娘請個大夫看看……」

櫻草一臉為難道，「今兒幾個爺下場，這時候大家都忙著呢，要是去說這個……」

白檀氣得直跺腳，「你不是最能說麼？怎麼這時候又跟個鵪鶉似的了！」又道，「那你在這兒守著姑娘，我去說！」說著就要出門。

「白檀別去……」宋昀盼卻一把拉住的袖子。

白檀一愣，回過頭，「姑娘……」

宋昀盼用力掉源源不斷落下來的淚水，泣道，「我，我就是夢魘著了……心裡堵得慌，緩過勁兒就好了……不要，不要大夫。」

白檀猶不肯信，俯下跪在腳邊，輕聲道，「姑娘當真沒事麼？您要是擔心……」

宋昀盼用力搖頭，「我沒事，我好好的……櫻草去給長輩們告個罪，就說我起得遲了，晚一些到。」

這樣的大日子，莫說是不去了，便是去晚了也不得要人一通排揎……

櫻草愣了愣，忙應道，「奴婢這就去。」說罷好像躲什麼似的趕出了門。

宋昀盼深深吸了口氣，直到終於止了淚意，才吩咐白檀道，「趕給我上妝吧……再晚真就來不及了。」

白檀擔憂地看了一眼，應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