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水落石出

秦府後巷，僕從聚居的地方。

平日里飛狗跳，吵吵鬧鬧的巷子里，今天異常的寂靜，寂靜中帶著些不安之氣，無人敢高聲講話，生怕驚了什麼似得。

來來往往的人也稀了許多，但在無人注意的地方，有個瘦溜溜的小廝模樣的人，換了一城中尋常百姓的裳，沿著牆一溜煙出了秦府後巷。

他在城中三轉兩轉，到了煙花巷裡，在一暗門子的後門口，三長兩短地敲了幾下門，院中靜了靜，接著才有腳步聲靠近。

門打開，門人探出了頭來，不巧正是在早點攤子上，得了一包銀錢，為邢氏繼續辦事的那個。

他見到了門外瘦溜的小廝，驚訝。

「你又來幹什麼？」門裡的人說著，趕了他，「我可給過你錢了，別說花了找我要！」

那小廝聽了，瞪了眼睛，「你只說我讓我把那本書扔到花園裡，可沒說是要害夫人！」

他猛然低了聲音，「夫人、夫人這次恐怕挨不過去了，老爺和公子要徹查了，我不能再在府里了，伱得安排我趕逃走！」

門裡的人聽了，吃了一驚，一邊問著「秦夫人真要熬不過去了」，一邊將那小廝拉了進來，關起了門。

他們沒注意，門外牆下，有人腳下輕如踏羽，悄然在了門外。

這煙花巷裡的暗門子，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門人也不過是包了煙花子暫時落腳。

他將那小廝拉到了無人的樹後面，不等他再問上兩句，那小廝就急起來。

「夫人真要不了，你不知道，秦家現在就跟死了一樣，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你當初可沒說是這麼大事！要不然給我再多錢我也不幹！」

那門人嘁了一聲，「再給你翻一倍你也不幹？」

他看著那小廝，想那小廝必然在這個數目前搖，不想小廝卻堅定搖頭。

「你那是沒有見識過秦家的手段，尤其是大公子，就這個數就讓我死？做夢吧！」

小廝越說越恨，「反正我不走了，你給我想辦法吧！」

他說完一屁拍在了地上。

門人本以為他只是害怕而已，見著形也猶豫起來。

他又好話歹話同那小廝說了一筐，但見完全不頂用，不由也著了急。

「行吧，容我先去問問，回頭再說怎麼辦。」

那小廝聞言猛一抬頭，「你去問誰？」

「你別管！」門人哼了一聲，眼睛瞇了瞇，「想保命，知道的越越好。」

說完，換了不起眼的裳出了門去，兩刻鐘后，一家酒館門前掛起了三條一模一樣的酒旗。

那人就坐在酒館里等著，等到天漸暗了，一轉從就關後門出去，繞到了城中的關帝廟裡。

*

秦府，熙風閣。

傅溫在書房外通稟了一聲，聲音輕了一些。

「爺，魚兒上鉤了。」

書房裡傳出一聲回應。

「嗯。」

*

關帝廟。

住在暗門子里的人這會穿了件褐長袍，一副書生打扮地在關帝廟大殿里等著。

他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到了，但左右等了兩刻鐘，竟還沒有來人。

這個時候，日頭都快要自西山上落下去了，高闊的殿燒香拜神的人逐漸稀，高闊的大殿里漸漸冷清了起來。

門人有些耐不住了，不懷疑自己掛上的酒旗，到底有沒有被看到。

正在他猶豫之際，悉的走聲忽然響了起來，他心頭一，抬頭看向了三清祖師像的左後方。

綉著符籙的層疊黃幔之後，擺，有人腳步娉婷地走上前來。

門人眼睛一亮，連忙迎了上去。

「表姐！」

他兩步到了那子前，抬頭看向了半遮面下的姣好臉龐。

是黃菱！

此刻黃菱用面紗自鼻樑中遮擋了下來，但看到門人神不善，甚至連名帶姓地了那人。

「吳梁，你突然尋我作甚？」

門人吳梁目還追著黃菱的臉龐，被嫌棄的口味問道，才引了往後面的樹林中，邊走邊把小廝的事說了，順道問了黃菱一句。

「秦夫人真的不行了？」

黃菱在這話里，臉上的不快終於消散了些許。

「是不太行了，連著請了五位大夫都無濟於事，最多，」神愉悅地挑挑眉，「再挨兩三日吧。」

吳梁一聽，「恭喜表姐得償所願，秦夫人一走，表姐必是秦指揮枕邊首選！」

在秦貫忠邊伺候了這麼多年，作為外院書房的大丫鬟，早該為秦貫忠枕邊第一人。

黃菱眼角不住彎了上去，不過吳梁這會更著意那小廝的事。

「這事確實不夠嚴合，若秦府抓到他，就麻煩了。」

黃菱也知這事做的糙了些。

但彼時也不能確定，那外室庶手裡的葯膳譜，就一定出自從前的司膳宮陸晚櫻之手，因此才臨時安排試探秦夫人，萬萬沒想到，秦夫人當即就認出了筆跡，隨後大怒吐，如今已經不行了。

念及此，黃菱看了表弟吳梁一眼。

「那小廝想得也對，他不能再回秦府了，那就讓他去個安生的地方吧。」

黃菱說著，聲音縹緲了一些。

吳梁一愣，瞬間明白了是何意。

「好，我一定替表姐辦妥。」

籠絡住黃菱，只要黃菱稍微傳些消息，邢氏那邊就還有源源不斷的錢給他。

吳梁心下愉悅。

他應了下來，黃菱也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個表弟心思多些，但辦事還算可以。

兩人各懷心思，就在事畢就要離開的時候，樹林倏然似被狂風掃，一隊人從天而降，將兩人團團圍在了中間。

吳梁抵抗，被一劍架在脖上。

黃菱大驚失，連著向後退了過去，卻聽見後有人笑著道了一聲。

「黃菱姑娘，你覺得今次還能走嗎？」

黃菱驚詫向後看去，看到了一把出鞘的劍，和持劍的熙風閣親衛，傅溫。

黃菱的臉霎時煞白。

*

秦氏牢。

傅溫掉手上的腥，了腰上的佩劍，翻上馬，不時便回到了秦府。

秦慎的親隨，年紀輕輕就做了熙風閣大管事的連舟正在院門口。

這會瞧見了傅溫一腥之氣未散盡，皺了皺眉頭。

「公子在書房，你確定不要換裳再見公子？」

照理是該換裳，但傅溫覺得先把事說了比較要。

他瞥了連舟一眼，「只有你會在意，公子會在意這個嗎？」

連舟無語翻了個白眼，看著傅溫進了書房。

不過傅溫還是留意跟大公子拉開了些距離，乾脆利落地把事說了。

「黃菱已經認了，此事確實是所為。」

傅溫想起方才在牢里，那素來事周道、跟隨老爺十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婢黃菱，瘋癲起來的模樣。

牢漆黑一片，唯有一盞壁上小燈散著暗淡的亮。

黃菱姣好的面容在辨無可辨中扭曲起來，大聲咒罵這秦夫人的壽數。

「還不該死嗎？霸佔了老爺那麼多年，還不該死嗎？因為，老爺從來都不旁的子，連多看一眼都沒有，我伺候老爺那麼多年，為老爺著想，可老爺從來只當我是僕從，和小廝管事沒有兩樣，這正常嗎？老爺快要被製得不過氣來了！只有死了，老爺才能好過，我才能換個份繼續服侍老爺」

彼時黃菱說著，越發瘋魔起來，「陸晚櫻都能，我怎麼不能，陸晚櫻不也是奴才出嗎？老爺還不是與有了兒，只是礙於那妒婦才沒能進府。陸晚櫻被熬死了，我不能也被熬死，我還要給老爺生兒育，你們放了我！放了我」

很顯然，黃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但彼時黃菱的瘋癲之態，傅溫都不說出來污了公子的耳朵。

他把黃菱如何支使自己的表弟，又尋了府中小廝拿葯膳譜，扔到夫人必經路上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秦慎聽完神無有變化，只是又問了另一樁事。

「廖順之事呢？」

傅溫聞言，神反而嚴肅了幾分。

「這是也是黃菱從中擺布，尤其廖娘子恰好撞見其弟尖出聲，正是黃菱設計。不過那廖順並不可能知道，屬下便側重審了那表弟吳梁，沒想到這吳梁正是當初邢蘭東籠絡來，接洽廖順的人。咱們抓廖順之時，他就在諸城，只不過逃之甚快，並未被我們的人發現。」

所以知道廖順在諸城外小山上的，不是只有秦慎的人和秦恬而已，還有這吳梁。

傅溫道，「吳梁已經找人了，而且邢蘭東一直使錢讓他想辦法收買黃菱。只不過黃菱確實待老爺忠心不二，不論多錢財始終沒有老爺要事，只在這兩樁事中，讓吳梁替做了些事。」

當然，如果不是壞事被發現，黃菱吳梁皆被抓獲，那麼黃菱在吳梁手裡有了把柄，距離背叛秦貫忠，亦不遠矣。

如今雖不至於此，卻也害得夫人險些喪命。

所謂夫人已經不行的消息，不過是迷之言罷了，夫人沒有病危，反而因朝雲軒的份改變而心緒平穩，漸漸轉好。

「不知如何置此三人？」傅溫低聲問。

靜謐的書房裡，秦慎默然思量了一息。

「不急。」

傅溫一走，書房裡的似有若無的腥氣也散了下去。

連舟非常知機地進書房，替秦慎打開了窗子。

房外的風吹了進來，夾帶著春日的和煦，在書房繞著圈，卷了些書香墨香，最後溫順地拂過秦慎的袖口。

秦慎單手撐著，了眉間。

這兩樁事，都和秦恬沒什麼關係。

他不由想起那日晚間，一個人無措地站在正院的樹叢里，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卻在看到他走來的時候，臉幾乎是眼可見地蒼白了下來，滿眼都是驚慌，就像一個見到了頭頂盤旋黑鷹的兔子。

他好像，確實嚇到了。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