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河語氣誇張，「對啊，摔得很厲害，出一大灘，馬上閉氣止脈了。昏迷幾日再醒來，看到大驢，以為陌生人要謀財害命，還打青他一隻眼。不止認不出他，以前的人和事忘得七七八八，連娘的模樣都記不起。大夫瞧不出所以然，只說能活就該燒高香。」

那雙刀目，既不兇蠢，也不空，細雨淅瀝沉他眼底，不起漣漪，亦不見底。

泰伯說得是，雷雨時趙青河失足，從陡峭山坡摔，命斷當場。

事起因於趙青河和泰伯大驢護送趙氏的另一房遠親出行，回途中出了事。

但遠親卻堅持歸期不可耽擱，泰伯只好接著擔負護師之責，留大驢買棺運。

「什麼都不記得了？」夏蘇回想起昨夜，他對著真是彬彬有禮，如同初次見面，只是疑點也不，「既然不記得，你還能背詩？還能說出趙子朔房裏有《歲寒三友》？」

大驢個躁咋呼，但說夏蘇聰明這話倒是不誇張。

能讓吳其晗這隻狐貍看重，又能很快抓住他話里錯，趙青河不再抱著打哈哈的心態。

「我是摔失憶，不是摔傻子，雖然不記得過往人和家裏人事，反而從前讀過的書都慢慢想起來了，生活仍可自理，道理還很分明。至於趙子朔房裏的畫，因是名家古畫，屬讀書此類，所以記得。只是，所謂記得，也不過一個畫面——趙子朔房間東牆掛著《歲寒三友》。僅此而已。」看夏蘇愈來愈殼化的臉，他好心添問，「妹妹聽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你的腦袋分為兩大塊，摔沒的是過往人，但讀書常識道理那一塊，原來塞得不是草包，而是堵住，如今疏通了。」胡說八道誰不會？

趙青河徹黑眸底一閃即逝的明，笑得微微仰合，「看你在吳其晗面前溫婉得很，對我這個哥哥反不如外人，冷言冷語外加拳打腳踢。」

「對外人客氣理所應當……」一不留神將他歸了自己人，不過，失憶這事若不是趙青河混說一氣，倒能解釋他從外到里的古怪異樣，不過到底腦筋摔通沒摔通，仍不可掉以輕心，銀子還是要在自己口袋裏安穩。

夏蘇心思似轉風車，很快打定主意，隨他失憶，詐，還魂，還是腦子開竅，從前怎麼對付他，如今仍怎麼對付。

於是，不甚在意他的「抱怨」，夏蘇敷衍應付過去。

趙青河卻從夏蘇手裏拿過傘去，「我幫你撐著。」

夏蘇沒再多說，靜默轉，往來路上走。

他說，幫撐著。

看來他是真忘了從前舊事。

乾娘彌留之時，讓他幫撐著家裏，他嘟囔他是一家之主，憑什麼聽一丫頭的。

乾娘沒聽見，一旁服侍的卻聽得一字不。

只有腦里空白了，如今才能說出這樣氣定神閑的話，做出這樣大相徑庭的事。

不過，還相信一句話，做「無事獻殷勤，非即盜」。

再怎麼丟了前塵往事，若無目的，他為何到廣和樓來等？

昨夜之前，他已經不認識；昨夜之後，一日不到，他和沒說幾句話，如同生人。而這份自來，不可能無緣無故。

只是，不開聲，等有盜有緣故的的人開聲，又任他將油傘都給了，冷眼看他提起籠屜，拿袖子抹臉上雨珠子。

長到這個年紀，已經明白，但凡不是求來的，帶有別樣意圖的好，實在無需半點激。

「今晚要去趙府吃飯……」開聲了。

夏蘇眉角輕輕一挑。

「我就兩套護師的替換，泰嬸說不太合適，非讓我來找你，問能否買一新秋。」他的據說都進了當鋪，一套最鮮的，代替他本尊，葬地下。

趙青河拿眼角還的眼角睨，「不買也沒關係，我覺得不妨事，可泰嬸要問起，我已經跟你開過口的。」

夏蘇知道趙青河沒說謊。

在投奔趙家的親戚當中，趙青河的待遇不錯，管著一小隊護院，八兩的月俸也算高了。

正是因為他總是著鮮，出手大方，顯得家裏還有一些值錢什，趙府里的人都給著面子。

至於六太太刻薄他們的事，是趙青河「死」了之後。

所以，泰嬸張自家爺今晚穿什麼，理之中。

趙青河則從大驢口中聽說，夏蘇對錢兩十分計較，又對他無甚好，因此，他不過將答應了的事做到，回去能向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嬸待。

然後，他跟著，進了一家錢莊，看拿出一張銀票，取出銅板和銀子，的褡袋到了他肩上。

接著，又進了一家鋪子，聽吩咐店家給他量，置辦了一整套新秋雅貴的行頭，他才緩過神來。

自己這是當上小白臉了麼？

為了力證不是吃飯的，趙青河指著鋪子擺列出來的一秋，直誇好看緻云云，最後說得自己都真心覺，一句結語萬分中肯。

「你今日要是穿它見吳二爺，他可能立馬就許親了。」

他老興地回頭接贊，卻發現一人打了傘，已走到街上，直接導致店家看他的眼神有點不對。

他以前得多惡劣，令這位姑娘厭煩到不肯多看一眼，多說一字，多一刻的地步？

大驢是忠僕，泰伯泰嬸也是，他活著，就夠他們喜出外，即便跟他說起從前，多挑選好字眼好事。

但他看得出來，比起擔心他的失憶，他們更似鬆了口氣。

不了解過去，就不能解開謎底，那麼對於夏蘇，這個毫不掩飾厭惡他的人，他得厚著臉皮打道。

眼皮底下的捷近，以他如今的格，一定要抄的。

當即，趙青河興沖沖跑進雨里，全然不介意夏蘇的白眼，將傘搶了過來，提籠屜，扛購袋，還有裝著價值十五兩但超過十五兩重，銀和銅的褡袋，甘之如飴當著義兄，兼小廝，兼苦力，兼保鏢，兼小白臉。

捷徑，捷徑，馬屁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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