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夏蘇朝天翻眼，不看不看，吃的飯，他要樹下乘秋涼，那是他腦。

啪嗒啪嗒……

怎能有那麼多東西好拿？

夏蘇不小心描到——

真是不小心的，卻是一怔。

不知他從哪兒找出來的元宵燈，正往樹上掛，穗兒流轉，走馬游畫，幾款巧的式樣，燈各異，煞是引人。桌邊紅陶封小爐，溫出了酒香，飄到鼻子底下，聞出新釀桂花。

一座窮院，原來只要肯花心思，也能製造一方好景出來。

夏蘇耷著腦袋，很鬱悶，很鬱悶。

可是，吃了幾天沒滋沒味的飯，一旦勾出饞蟲，只有食酒才能治，不然會死人。

不想死，所以一邊很鬱悶自己沒節，一邊很勤勞炒了兩盆菜，盛了兩碗飯，慢吞吞行過去。

當然，到了這份上，鞋席是理所應當。

「妹妹不要板著臉，橫豎也坐下了，與其鬱悶，不如開心些。」提起紅陶酒壺，趙青河為夏蘇斟酒，作行雲流水。

夏蘇想不到他會為斟酒，緩轉著溫熱的杯子，定看他一眼，將酒一口飲盡。

「原來妹妹好酒量。」趙青河笑著再斟。

夏蘇看不出趙青河一點不願，憋了好幾日的話口而出，「你……不是摔沒了記憶，而是鬼上了吧？」

趙青河手一頓，隨即哈笑，「沒錯，趙青河不再是趙青河，是某個孤魂冤鬼，上了這還存一口人氣的。我想想啊，我原本什麼來著……」

他原本希自己早日想起過去，如今反而不想了。

這口氣，卻實在又是他。夏蘇不笑，開始默默夾菜吃。

趙青河見自己的笑話逗不起笑，聳聳肩，也吃起菜來，卻不沉默，「恭喜妹妹完工了。」

夏蘇抬起頭，嵌深的那對漂亮眼睛如寶石璀璨。

「看你今夜出屋腰拉胳膊，不似前幾天躬個小老太的背，若非完工，怎會一派悠閑？」

還有，屋裏熄了主亮的燈，披而出，是吃完東西就要睡覺的覺。

以這幾日天亮才睡下的習慣，突然改變，應該是因為完了《歲寒三友》，大概明早還會外出。

所以，他這是給慶祝？夏蘇張口，道，「我完工，跟你有什麼干係？」怪哉。

「當然有干係。妹妹是咱家一大樑柱，順利完工的話，很快就有進項。有進項，就能開支。」趙青河笑聲變嘿嘿嘿，「我想買書，筆要置新，還有紙……」

夏蘇眼睛眨大，「趙大老爺不是讓你擔當府庫護隊，每月十五兩銀子？」

樑柱很重，細胳膊細，頂不起來。

「我考慮再三，還是推了。」

「推了？」那個裝腔作勢，不用花力氣，都能幹的職位，十五兩如同天上掉下來的。

「推了。白日的班，肯定不行。晚班，我就沒工夫做自己的事了。趙大老爺雖是一片好心，替我安排這份差事，我卻不好意思白拿銀子。」他發現的眼睛，和小耗子眼小烏眼相去甚遠，多湛。

這人現在說得是人話嗎？怎麼聽不太明白？

夏蘇表迷瞪，再喝一杯酒，慢慢問來，「白日裏為何不行？」

「因為要睡覺啊。」

照的作息標準看，這條理由算得充足，夏蘇只好接著下一問，「晚上你有何事要忙？」

「先盡著你安排，你出門我出門，你作畫的日子，我看書練武，也可能出去見見買家和書畫商……」

「等等！什麼先盡著我安排？」夏蘇越來越糊塗，對他改變作息毫無意見，但他跟怎麼能攪和到一起？

「泰伯跟我說，他同你說過了。」這姑娘善後的本事很次，廚藝也一般般，看來是個偏才，他不該對的其他才藝期待過高。

趙青河再抬手，阻止夏蘇開口，臉上無驚無奇，一副瞭然要說什麼的模樣。

「泰伯說要給你找個跑送貨的可靠人。我卻這麼想，錢財面前人心貪，等到知道不可靠，必然已損失了錢財。雖說可當買個教訓，如果涉及大筆銀兩，還是可惜。再者，你做得事劍走偏鋒，往小了說是摹畫，往大了說，犯大明律，不能隨意託付人，且普通老實可靠的人又難以應付刁鑽買家。相較之下，吳其晗還不算真小人，都難打道。今後你名氣出去，找你的人一多，鬼神黑白各道都有。所以外人肯定行不通，只能是自己人。」

這回趙青河雖然說了一大段話，夏蘇卻很容易就聽明白了。

泰伯跟說起時，沒能及時說不行，心裏卻直覺不行。

不過，趙青河最後那句「只能是自己人」，讓心頭一。

當然，歸，謹慎不減，冷淡道，「我可以誰都不找。」

「那就只能任商摳門小氣，你為二三十兩銀子嘆汗沒白流，他們可是轉手就翻了十倍百倍的利潤，慨賺錢太容易。」趙青河著白瓷杯，轉啊轉，目彷彿完全傾注於流溢彩的酒面，神自得，「妹妹對我這兄長縱有千般無奈萬般厭，但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已在一條船上，要沉一起沉。想想看，我若沒回來，你會丟下泰伯泰嬸，自己過好日子去？而今，我可以起誓，我既然回來了，該我擔的，也絕不遜於你。即便是從前的我，可曾真丟下過這家的任何人？」

夏蘇默答，沒有。

哪怕和相看就火冒三丈，趙青河答應可以跟來蘇州，就從不曾反悔過，口頭出氣也沒有。

也許，正是他還有赤子之忱，留了這麼久。

夏蘇不語，一口酒，再一口酒，作和平時走路一樣，很慢。

趙青河雖然沒有機會和夏蘇說上話，但這幾日經多方了解，拼拼湊湊，已能勾勒他過去的為人。

無需贅述，就是不用腦，講義氣，魯莽行事，卻非本質惡劣。

然而，一直拮據，再寄人籬下，這些不著調的病惹不著調的麻煩，確實會讓人厭煩。

而重建失去的信任，比建立全新的信任難得多。

所以，他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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