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清醒過來一問，才知道自己這一睡，足足睡過去半個多月。

久病虛，唐遇先喂喝了些熬得稀爛的粥，見饞的直盯著已經空了的碗，不由得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替溫的拭脣角，“你剛醒過來，太醫代了，不能讓你用多了。等緩一會，我再餵你喝點。”

明珠點點頭，聊勝於無嘛，有總比沒有好，只是這一放鬆下來，就覺得背上又痛又，忍不住背過手去想要撓一撓。

唐遇忙捉住的手，皺眉叮囑道，“不能，傷口正要結疤，你若再牽了傷口，反反覆覆總也好不了，罪的不還是你。”

明珠背上的傷本應該早就結疤的。只是高熱中不住掙扎，雖然有宮人照顧，但人家也不是鐵打的，總有瞇眼的時候，於是乎，背上的傷纔會在不自知的形下結疤了又掙裂，反反覆覆總也沒能結痂癒合。

唐遇這一呵斥，明珠也不敢了，畢竟他說的沒有錯，罪的可還是呢。

“你一直在這裡？”明珠歇了一會，總算有了說話的力氣。

唐遇點頭，“我若不看著你，怎能放心得下？你可真有本事，不過幾天時間，就將自己弄了這副模樣。”

明珠不悅的撇，直瞅著他，“到底是誰有本事？我變這副模樣，難道不是拜某人所賜？”

要不是他長得這麼禍國殃民，能因爲嫉妒被雪凝公主打的半死麼？那雪凝公主可真狠，那鞭子還沒落在上，就覺得要遭了——那鞭風凌厲的彷彿狂風驟雨，還未落下來，五臟六腑就似被巨大的衝力七八糟的衝撞著，讓除了抱腦袋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唐遇面上果然現出愧疚痛惜之來，拉了明珠的手歉意道：“是，都是我的錯，讓你苦了。”

他頓了頓，又苦笑一聲，“我以爲將你放在太后宮裡安全不過，卻沒想到……”

他眸忽的一閃，面沉沉，眼裡墨似含冰霜，語調變得又輕又冷。“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白白了這場苦！”

明珠脣角微微一勾，學著他的模樣輕聲問道：“你打算怎麼給我出氣？”

那可是公主，而且立刻就要前往金國和親了，就算他想替出氣，又能將雪凝公主怎麼樣？

唐遇握著的手往脣邊遞，輕輕一吻後，笑的自信又張揚，“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要賣關子，明珠知道問也問不出來，便也不再追問。轉而問道：“此行可順利？”

唐遇點頭，“你放心，很順利。”

他沒有告訴明珠，太子已經知道他暗地裡的作爲，並在他回京的路上，派了七八支死士隊伍來截殺他。更不會告訴明珠，他九死一生回到京城，至今上仍有未癒合的傷口。

明珠細細看了眼他的臉，皺眉嫌棄道：“你的臉怎比我這個大病過一場的人還難看？是不是這些天都沒怎麼闔眼休息？我已經好了，你也別守在這兒，找個地方睡會吧。”

唐遇沒有拂了明珠的好意。因爲他的傷口也該上藥了，便點頭道：“我去洗漱一番再過來看你。”

頓了頓，那眼神便變得無限怨念起來，“我是爲了誰才一直守著不敢闔眼的，你還敢給我嫌棄？”

……

太子一黨涉嫌貪污、買賣職以及刺殺太子妃的各種證據在唐遇回京之時便擺上了皇帝的案頭。

這幾天，沒有闔眼過的，還有皇帝。

他除了上朝以及理政務，其他時間都放在了這些證據上頭。他看的很仔細，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過去，用了兩天時間，纔看完了太子揹著他犯下的這些事！

皇帝八百里加急下旨令滯留在徐州城的太子火速回京，太子大概是已經知道事發，竟抗旨不尊，恰巧徐州城有駐防的軍隊，太子令人挾持了將領們的眷，得他們出了手中的調兵兵符。

消息一傳回京城，原還想捂著太子罪證的皇帝氣的吐，將來自徐州城的暗衛傳回來的報砸在得知消息前來請罪的皇后上，劈頭蓋臉的痛罵道：“你教出來的好兒子！他奪兵權想做什麼？朕還沒死，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謀朝篡位了！朕告訴你，朕絕不會讓他得逞！”

皇后渾冷汗，癱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皇帝那樣厭惡憤恨的目，似一把把猶如實質的鋒利匕首，颳得心膽俱裂、萬念俱灰。

養出來的兒子，一直是的驕傲，是北周國未來的繼承人，是一輩子的依仗，可是現在——皇后抖著手指，幾乎不住皇帝砸到臉上而後散落在地上的寫滿了報的紙張。

斷袖之癖？謀殺太子妃？買賣？貪污賄？挾持武將家眷……

皇后清清楚楚的明白，的兒子，當朝太子，已經完了。

也完了。

……

失魂落魄的皇后不知道皇帝將會怎麼置太子，搖搖墜的走著，心腹大宮扶著，“娘娘，您千萬要振作！這會子，殿下與公主可全要您心，若您再垮了，殿下與公主可就真的沒有依仗了啊！”

皇后臉慘白，茫然的看了一眼，呵呵慘笑：“心？如今本宮還能怎麼心，本宮的孩兒們……完了，全都完了。”

“娘娘！”大宮咬牙，呵退後的人離遠些，方纔悄聲說道：“娘娘您就這般認了嗎？您是殿下與公主的母親，他們此時只有您可以依仗，您很該打起神來，爲殿下與公主好好謀劃纔是！”

“謀劃？”皇后悽慘一笑，“如今本宮還有什麼可謀劃的？本宮的兒子，兒……”

大宮附在耳邊小聲道：“正是如今這艱難時刻，娘娘您才更該振作起來，好好爲殿下與公主謀劃纔是。太子殿下原本一直深得陛下之心，爲何一夕之間就讓陛下生了厭棄之心？您仔細想一想，跟總與您作對的那一位有沒有關係？說不得，正是造出來陷害殿下的！您如今這般就認了輸，豈不是便宜了？”

“你說的沒錯！”皇后猛的一震，“那賤人總是跟我作對！我的孩兒我自己還不知道嗎？他怎麼可能會是斷袖！又怎麼會謀刺自己的太子妃，還有買賣這些事，定然都是那賤人陷害我的兒子！賤人！本宮絕不饒！你說，當務之急本宮該如何做纔好！”

大宮將聲音得更低了些，“娘娘，依奴婢之見，如今殿下已經得了徐州城駐將的兵符，也算是有所依仗了。您在宮裡，若能幫著殿下斡旋。給殿下爭取時機與機會，殿下的把握定然更大了。”

“你的意思？”皇后穩了穩心神，略有些不解的皺起眉頭。

“娘娘在宮裡這麼多年，基到底是旁人比不了的，比如那太醫院衆人不就對您言聽計從麼，若陛下此時病了……”大宮的聲音漸漸低不可聞。

……

福王府。

一片青竹之下，嫋嫋茶香，寒風送春。

福王親手執了茶壺，往唐遇面前的杯中注沸水，滾燙的熱水沖泡著杯中的茶葉，令那些捲曲的茶葉一瞬間舒展開來，優優雅的在杯中浮浮沉沉。

“這趟徐州城之行，辛苦阿遇了。”福王溫潤的嗓音帶著輕嘆與激，“傷的可厲害？”

唐遇微微一笑，謝過福王的關心，“還好。”

福王搖頭，“說是有一刀就在心脈附近，若不是救治及時，只怕已經死在路上了。”

唐遇喝一口茶，淡淡道：“殿下不必擔心，唐遇命大，死不了。”

福王打量著他的臉。不贊同的皺眉道：“該休養便好好休養，逞什麼強？”

說著，又是無奈一嘆，“也是本王沒有安排妥當，令無辜傷，你拼死撐回來，怕也是不信任本王的緣故吧。”

“王爺言重了。”唐遇又是一笑，“這也怪不得你，誰也想不到雪凝公主竟會在太后宮裡手，唐遇知道您與貴妃娘娘已經盡力。”

尤其福王與德貴妃的關係不能曝於人前，平日裡在暗護著明珠已是不易，又如何避得過不按常理出牌的雪凝公主突然的發難？

雖然因爲明珠傷令唐遇很是不悅，但唐遇也不會無故遷怒他人。

福王細細瞧著唐遇坦然的神，確定他果真沒有因此而心有怨意，這才放下心來，“總歸是本王做的不好。是了，如今那丫頭傷勢如何了？本王聽說已經連續高熱了大半個月了？”

“總算是退了下來。”唐遇嘆口氣，語氣卻輕快了不，“殿下放心，已經能正常進食了。”

福王這才笑著點了點頭，“雪凝邊的人，本王已經查過了。是太子親自給安排的，想來也是太子手底下訓練的死士，這才能將那丫頭傷那個模樣。你放心，那幾人被皇祖母撤換了，本王已經讓人悄悄置了，也算是給那丫頭出了口惡氣。”

唐遇便道：“如此我便代多謝殿下了。”

福王頓了頓，方纔笑睨著唐遇，“你代謝？還真是不客氣。”

唐遇被打趣也不臉紅，“該客氣的時候自然會客氣，我與之間，用不著客氣這玩意兒。”

他說的這般理直氣壯，彷彿明珠已經是他唐家人一樣，看的福王忍不住又搖了搖頭，搖完了才似不經意的問：“宮裡形如何了？”

“貴妃娘娘讓我轉告殿下，如今也算是功退，剩下的，就要看殿下的了。”唐遇肅穆了神，“我猜，被到如此境地的皇后，很可能會手。殿下的意思，是要皇后得手，還是……”

福王與德貴妃在唐遇的牽線下達了某種默契，德貴妃在後宮高調的與皇后爭權奪利，得皇后先是失了一半六宮大權，最後連六宮大權全落在了德貴妃手中，皇后被德貴妃到如此地步，又有雪凝公主與太子的事，就如最後一死駱駝的稻草。皇后要麼認命，要麼……拼死一搏！

福王神一，唐遇瞬也不瞬的看著他。

半晌，唐遇輕輕一嘆，“父皇若此時出事，太子必反，那幾個想必也會再按捺不住，北周……定然大！”

北周一，覬覦了北周那麼多年的周邊國家豈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到時候，烽煙一起，安定了這許多年的北周將面臨分裂不說，到時候，定然是染江山、橫遍野的慘烈景象。

福王原還有些複雜的神瞬間一肅，一字一字慢慢說道：“父皇絕不能出事！”

唐遇不聲的吁了口氣，幸而，福王果真如前世一般，並沒有選擇那樣激烈卻很有效的手段去奪取那個位置。他想要得到那個位置，卻也不願意毀了北周百年基業，也不忍百姓戰流離之苦。就算前世他沒有榮幸看到他上位後如何的勵圖治，也能夠想象得到，唯有這樣的襟與不急不慌的城府態度，才能對北周，對百姓負責。

他一定會是個好皇帝。

“所以殿下的意思？”唐遇微微挑眉，神間愈發愉悅。

“太子抗旨不尊，父皇很快就會採取措施，我猜，那幾個一定會忍不住跳出來立功或者搶功，就讓他們自己去玩吧。”說到自己那幾個野心的兄長，福王神一派冷漠。

“殿下，還是要繼續蟄伏？”

“且先瞧瞧，這一回合有幾個能活下來。”福王微微一笑，修長漂亮的手指執起面前翠綠的茶杯，微微一笑，道：“等此事塵埃落定，本王再慢慢謀劃也不遲。”

“也是。”唐遇點頭贊同，“殿下萬事還是需慎重纔好。”

兩人又說了幾句徐州城的見聞，福王便一徑嘆息著，“不論天災亦或人禍，苦難的還是老百姓啊。”

唐遇深以爲然，“殿下能恤民間疾苦，將來必定是一代聖君。”

福王失笑，“倒是極聽見阿遇說這樣的話。”

“殿下莫非以爲唐遇是在拍馬屁？”

“阿遇當然不是這樣的人，所以你這話，才令本王真正寵若驚呢。”福王玩笑道。

唐遇便也笑了起來，只是沒有接話。

過了一會，福王終於樂完了，問起宣平王府來，“府上如今可還是不太平？”

“前些日子，雲姨中毒，幸而燕青在京中，雖然及時解了毒，只是雲姨弱，又是劇毒之，到底還是虧損了子，養了這麼些日子，如今仍是下不得牀來。”唐遇提到府裡的事，眸中便蒙上了一層翳之來。

福王皺眉，而後嘆息，“可想你府中那些人，怕是再也等不及了。你打算怎麼做？”

“沒有證據。服侍雲姨的下人全都被杖斃。”唐遇聲音繃，“除了暗中安人手，只有等他們再次手。”

府裡那些鬼魅魍魎，他本是想要連拔起，可奈何他們作太快，如今人證證俱無，他也沒有法子。若是就這般發作，只怕就要落得個欺負二房的名聲來。

他原是不在意這些，可想著明珠就快要嫁給他，而他這一次，亦不可能再讓二房謀害他們。有些人，有些事，是註定要不死不休的！

……

明珠又躺了兩天，終於能夠下地，而屬於的郡主的金冊玉印也送到了手上。下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壽康宮叩謝太后隆恩。

太后也許久沒見到明珠，乍一看見明珠那愈發瘦削的小板以及毫無的臉，太后就忍不住憐惜的嘆了一聲。

佩嬤嬤眼眶也有些溼，將明珠上下打量了好幾眼，方纔笑著道：“你這丫頭可算是醒了，再不醒來。太后老人家都要躺不住過去瞧你了。”

說罷，又“哎喲”一聲，擡手打了自己一個子，“瞧奴婢這張，如今已是郡主娘娘了，奴婢多有得罪……”

說著就要屈膝請罪，明珠一個箭步上前攔住佩嬤嬤的作，“嬤嬤千萬別這樣。”

佩嬤嬤卻很固執，微微擡起眼飛快的看了明珠一眼，“郡主，禮不可廢。奴婢方纔的確逾矩了。郡主不與奴婢計較，是郡主慈悲，奴婢卻不能這般，否則，太后老人家也不能饒了奴婢去。”

明珠心裡，甚是的喊了一聲：“嬤嬤。”

心裡明白，佩嬤嬤這般，本就是爲了幫立威。原本就只是個服侍在太后邊的平頭百姓，就算得了太后的青眼皇帝的補償而一躍爲安平郡主，只怕這宮裡甚至是外頭也有許多人本看不起的出。如今連太后邊一等一的心腹嬤嬤都對這般恭恭敬敬，這事傳了出去。又有誰還敢不將當一回事？

太后見狀，也並未有不悅，瞧著明珠仍舊扶著佩嬤嬤的手臂，這纔出聲道：“行了，既然安平郡主不怪罪你，這事便算了吧。”

又看向明珠，語調雖淡卻也不失關心，“可是全好了？”

“明珠多謝您老人家關心，如今已是沒有大礙了。這些天明珠沒能服侍在您邊，您可有好好用藥用飯？”明珠關切的詢問起太后的來。

“有佩嬤嬤寸步不離的瞧著，哀家便是想讓人倒了那些苦的要命的湯藥也是不的。”太后似有些埋怨的看了眼佩嬤嬤，復又嘆了口氣。要說從前還不覺得，自明珠傷又病倒後，躺在牀上的太后倒是真切的覺出了無聊來。以前明珠陪在邊，說笑話講故事，妙語連珠哄得多開心啊。

一想到自家孫兒做的孽，太后就忍不住皺眉頭，再想到最近關於太子那些糟心事，太后的眉頭就皺的更了。“行了，你大病初癒，也別呆太久了，回去歇著吧。”

頓了頓，又道：“你的郡主府已經收拾妥了，待你全好了，便搬去郡主府上吧。”

明珠忙拒絕，“那怎麼，我還要在這裡服侍您呢。還沒看見您好起來，明珠怎麼能出宮去？”

“你病著這些天，哀家不一樣好好兒的？”太后不耐煩的皺起眉頭，“有你開的這些藥方膳食方子以及那些個燻蒸藥浴方子，哀家宮裡又不缺人，哪用得著你跟前跟後的伺候著？行了，就這樣吧。”

佩嬤嬤忙給明珠使了個眼，示意不要多說。

明珠只得屈膝謝恩，末了卻並不起，懇切道：“明珠還想求您老人家一件事。”

“哦？”太后倒是好奇了起來，明珠在跟前待了這麼些日子，從未開口求過什麼，突然這麼一開口，太后不免覺得有些意外，忽然想到跟太子妃顧清月的關係，眉頭便又皺了起來，聽說昨日傍晚顧清月哭哭啼啼去找，想必是爲了太子的事要幫忙。這才求到了跟前兒？

明珠微微擡頭，平靜的開口道，“明珠聽聞雪凝公主再過不久就要隨金國使者前往金國，明珠想求太后，能不能求陛下收回旨意？”

太后甚是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慢慢道：“你是要替雪凝求？”

還以爲是爲著太子，卻不想是雪凝，太后凝重的神這才緩了些。

明珠深吸一口氣，微微擡眼看向太后，以便讓太后看到真誠的眼睛。“明珠聽說金國不但地貧窮，且他們的風俗也與咱們北周截然不同。雪凝公主乃是真正的金枝玉葉，怎能委屈去那樣的地方？明珠聽聞此次雪凝公主被足，這也算是過懲罰了。”

太后瞇了瞇眼，沉沉問道：“你可是忘了，是誰傷了你又害你病了這許久的？”

明珠沉默片刻，方纔回答道：“明珠沒有忘記，只是一碼歸一碼。”

這意思是說，不會忘記雪凝公主傷之事，可還是爲雪凝公主求了。

“爲何？”太后又問。

明珠回道：“同爲子，甚是不忍。”

心底卻是冷笑了一聲，讓雪凝公主和親金國，從此遠離北周國，往後要找誰去報背上那錐心之仇？當真有一顆聖母心不？

唯有將雪凝公主留在北周，纔有機會報當日鞭打折辱之仇！

太后看著沉靜又誠懇的神，許久，才輕嘆一聲，“你是個心地好的，哀家沒有看錯人。只是，此事皇帝已經廣召天下，斷無更改的可能。再說，雪凝和親，也是國事，後宮不得干政，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