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太夫人住在春暉堂。

自從老侯爺過世之後，老人家就識相地從正屋搬去了東北角一所僻靜的院，將管家理事的權利果斷地都給了大兒媳婦平氏，整日裏吃齋念佛，萬事不管。

皇城的貴族圈裏，都暗暗稱讚老太太懂事，連平氏也是恩戴德的。

隻有劉太夫人心裏知道，這是將顆燙手的山芋扔出去了！

靖寧侯府比起其他的門第來基淺，底子就不厚，再加上家中沒有擅於管理庶務的子弟，一直以來都隻能做到勉強收支平衡，但凡遇到點風吹草，這家裏的鍋恐怕都要接不著米。

劉太夫人管了幾十年的家，每都為了銀子的事殫竭慮，一日都沒有開心過，早就想將這倒黴的活計拱手讓人了。

這不，逮著這個機會，立刻就退位讓賢，連半分猶豫都沒有！

住得沒有以前大，位置沒有以前好，那又怎麽樣？清閑，自在！

果然，沒兩年，府裏接連遭了兩次災害，了大部分的進項，一下子就窮到了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平氏就是再能耐，整日裏殫竭慮碎了心，也隻能勉強維持著侯府外表的麵。

所以，劉太夫人對大兒媳平氏向來最是溫和氣。

尤其是今日，看到平氏目散一臉憔悴的樣子，眼神就更加慈祥了。

唉，這孩子嫁給老大，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

老大沒錢不，他還很要麵子。要麵子也沒什麽，他還特別多。要麵子又多也沒什麽，他還尤其耳子，在人這件事上腦子不清楚。

這姨娘一個又一個往家裏抬，孩子一個又一個從姨娘們的肚皮裏蹦出來，真是讓人看了發愁。

這些年來，也真是夠委屈平氏的了！

劉太夫人想到這裏，輕輕咳了一聲，“月如，你昨夜一宿沒睡，就不必在這兒伺候我了，趁著時辰還早，回去歇一會兒吧。”

平氏一聽這話，眼睛就紅了。

這意味著，太夫人是知道昨夜鬧出的靜了，並且，是站在這邊的。

連忙福了一，“兒媳不累，等母親用完了早膳，我再回去。”

坐在下首的二夫人沈氏聽了，角撇了撇，“大嫂，母親這麽諒你，你也不要強撐了。昨晚那靜可真大，連我們屋都聽到了。”

將手中的茶盞放下，“大哥這個人也真是，不分青紅皂白，為了個妾就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責罵你，也就是大嫂脾氣好，若是換了我，哼！”

平氏和沈氏向來不大對付。

一個覺得對方暴發戶，滿銅臭味，沒有規矩。

另一個覺得對方明明窮得叮當響，也不得丈夫的心，卻偏喜歡端著個名門出的架子下抬得比高真討厭。

了沈氏這頓看起來是同，實則是嘲諷的氣，平氏自然沒有好臉。

再，此刻在太夫人屋子裏請安的，除了和沈氏，還有輩們。

大顧氏不提了，這是娘家外甥，胳膊肘拐不到外麵去。

七姐薛琬是三房的，三房沒有主母，這個侄兒平日裏也不大話。

但五姐薛玥可是白姨娘所出，這些年來，白姨娘也沒有煽著侯爺尋的不是，在柴姨娘已經吃了虧，可不想再讓白姨娘看了笑話！

平氏生地道，“柴氏肚子裏懷著我們薛家的骨，出了這種事，侯爺著一點也是應該的，隻不過是急之下多問了兩句罷了。怎麽？弟妹很希我被侯爺責罵嗎？”

眼看著這脾氣完全不對投的兩個兒媳婦又要吵起來，劉太夫人覺得惹不起，還是躲吧。

劉太夫人扶著頭，“哎喲，我怎麽有些頭暈？七丫頭，你剛才要尋祖母有什麽事？”

衝著薛琬使了個眼，孩子啊，你有事趕，不管能不能轉移一下火力，反正你完我就立刻撤。

薛琬忙道，“祖母，昨夜我母親給我托夢，在護國寺的油燈歪了燈油灑了。”

油燈歪了，得去扶正。燈油灑了，就得再添。

這是要錢出門的意思。

這丫頭自從半年前生了場大病之後，怎麽一下子就變得那麽猴，這不是趁火打劫是什麽？

劉太夫人兩眼一閉，扶著大丫頭春柳的手，“哎喲，我的頭怎麽這麽疼？春柳，你還是扶我進去歇一下吧！”

指了指平氏，“老大媳婦，七丫頭的事，你給辦一辦，莫讓你三弟妹再托夢過來了。”

平氏習慣地應了聲“是”，等到反應過來時，劉太夫人早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薛琬笑瞇瞇地立在平氏麵前，可憐兮兮地出了手，“大伯母，這添燈油的銀子”

若是不知道後來的事，可能會覺得大伯母是個可憐人。管著這麽一個千瘡百孔的家，整日裏為了銀子發愁，卻還得不到丈夫的重視和疼，多可憐啊！

但太不巧了呢，經曆過一世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

倘若不是大伯母最後的倒戈一擊，父親又怎麽會這麽輕易就被找到了參與襄王謀逆的“證據”？

大伯母對大伯父有仇怨，這理解，可是，的父親有什麽錯？

殺父之仇，不共戴。

雖然這輩子還沒有走到這一步，也不能真的對大伯母做些什麽。

但，惡心惡心人總可以吧？

沈氏抿笑，“七丫頭，你大伯母諸事煩心，哪有空管你？你過來，你母親的燈油錢，二伯母幫你添。”

拔高嗓子，對著近在咫尺的丫頭翠蔓，“把銀子給七姐。”

薛琬長長的睫了，“多謝二伯母厚，可是，大伯母已經答應了祖母呢”

平氏眼皮子一跳，心裏悶得慌。

護國寺的香油錢不便宜。

經過昨夜柴氏那一鬧，請醫吃藥給零花又去了不錢，手頭隻能用捉襟見肘來形容了。

倒是有心想要賴賬，但卻拉不下這個臉來，又被沈氏和薛琬的話堵得一時上不去，也下不來，隻能板著一張臉，“你過來跟我去賬房去取銀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