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第五章 尚書府上

那日盧雲也是昏暈在地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只覺有人搬自己的子似乎有人在嚷說話只是聽不真切想來自己大概死了也算了卻悲慘一生盧雲忽地有種安詳之

也不知昏暈了多日這一日盧雲醒轉過來他勉力轉頭見到自己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周遭卻黑沈沈的一時之間好似回到揚州顧家大宅又像回到山東濰縣故鄉他疲累至極分不清東西南北便又昏昏沈沈的睡去。

又過數日盧雲忽他睜開了眼只見耀眼燦爛明亮卻從窗格兒房裡盧雲心道:「我到底在哪裡?伍兄呢?他人又上哪兒了?」頭暈腦脹間實在無法思索那腹中卻又飢腸轆轆咕嚕嚕地直盧雲強坐起只想找些吃食迷迷糊糊也不管他一手3步一停緩緩地往門口走去。

盧雲緩緩推開房門乍見好一座大宅院那庭院草木卻已積滿白雪耀眼日照倒映院中加倍襯得白雪燦爛刺目。盧雲心中一驚自己那日重傷之時不過八月中秋方過不久怎地一下便到了隆冬?他不知自己暈昏多久更不曉得伍定遠下落如何便想找個人過來詢問。

盧雲抬頭看去只見前頭一座長長的曲廊當是朝廳通去盧雲見此府邸宏偉自知在豪宅之中卻不知是何方的達貴人。他心念一突奇想:「莫非……莫非是顧伯伯救了我我和伍兄都住在他家中麽?」心思恍惚間想起了顧家小姐忍不住心頭危地眼眶逕自紅了兩腳雖是酸但還是半爬半拖、高高低低的往廳走去。

行不了幾步聽得一陣陣說話喧鬧聲正從廳轟隆隆地蹦出盧雲想到顧倩兮就在眼前不由得又是心焦又是喜悅忙噓噓地穿過曲廊朝廳中搶進。

聽只見幾個男子圍坐著說話並無一人識得眾人抬頭看他都有詫異神盧雲滿臉失知道自己所料大錯他掩不住難堪忽又口一陣劇痛雙立時昏暈在地。

再醒來時卻見到伍定遠坐在床邊他滿臉握了盧雲雙手微笑道:「盧兄弟你可大好啦!」

盧雲見伍定遠面紅潤全不似那日帶重傷的模樣心中也是一喜緩緩說道:「伍兄……你……你好了!」

伍定遠哈哈一笑道:「天可憐見咱兩人終究逃大厄。」他話腔忽低哽咽道:「盧兄弟……你為了區區在下甘冒如此生死大險卻要伍定遠如何還你……」

盧雲掙紮起道:「濟弱扶傾說什麽還不還?伍兄恁也見外了。」

伍定遠嘿地一聲扶住盧雲的肩頭將他放回床上道:「伍某打西涼到此一路何曾欠下什麽人?那日卻多虧盧兄弟以命換命將我拋向柳大人不然我早早死於非命了盧兄弟這份哥哥非還你不可。」

盧雲聽他提到柳大人3字想起那日昏迷前見到的兵便截斷話頭問道:「伍兄你方才說了個柳大人?莫非便是柳昂天嗎?」

伍定遠連忙俯過去輕聲在他耳邊道:「盧兄弟說話檢點些不可直呼大人名諱。」

盧雲點頭會意說道:「這所是他的宅子?」伍定遠道:「兄弟所料不錯這兒便是柳大人的宅邸。」

盧雲嗯了一聲雖知此絕非顧嗣源的府宅但心裡還是一陣惆悵。他輕嘆一聲忽又覺得腹中飢難忍當下道:「伍兄我了可有什麽吃食的?」

伍定遠哈哈一笑道:「當然有隻不過比不上兄弟親煮的面罷了!」

兩人相對大笑那日伍定遠過來吃上一碗面卻撿回一條命說來實在幸運之至。二人回前塵都有恍若隔世之

自此盧雲的傷勢一日日好轉不到半月便可離床活還好他柢極佳要是常人了卓凌昭石破天驚地一掌早已當場畢命。伍定遠激盧雲救命之恩每隔幾日便來看他一會兒有時更帶些名貴藥材來給他進補。

盧雲見他意氣風料知他必然柳昂天重用心裡也不為他高興。

一日普照氣候甚佳伍定遠喜啾啾地趕來說道:「兄弟今日我帶你去見一位要。」

盧雲察言觀笑道:「伍兄這般高興可是要去面見柳大人?」

伍定遠哈哈大笑輕拍盧雲的臂膀笑道:「兄弟果然聰明一點就柳大人向來惟才是用不計較出兄弟要在京中為也不是什麽難事。」

盧雲猛地省起自己仍是逃犯哪能討什麽功名?但此時也不便言明

只好推卻道:「伍兄小弟這人個疏豈能見識場面?這柳大人還是不見的好。」伍定遠一勁兒的搖頭道:「盧兄弟你本是讀書人理應報效朝廷不當再遭埋沒你就聽哥哥的話和柳大人好好見上一見有利無害哪!」

盧雲拗不過好意伍定遠半強半哄要盧雲換上他買來的新裳雖是大病初癒但盧雲經一翻梳洗整理後仍出一英氣。伍定遠見了大聲喝采說道:「兄弟神如玉這般整齊人柳大人必然喜!」說著替盧雲束了束腰帶如同對待親兄弟般親。

此時盧雲仍在柳府養病伍定遠便帶同盧雲往大廳行去走到廳門盧雲把目一招只見數十人早已坐在廳心或戎裝革履或又寬袍緩帶想來都是柳昂天的手下。眾人正自談笑風生聊得正是興起時候。

盧雲正看間伍定遠已拉住了他低聲道:「咱們別驚這些軍老爺從旁邊進去吧。」不待盧雲答應便手拉著便從側門一進去。

廳門猛聽一人哈哈大笑大聲道:「伍制使今兒個你氣好啊!」

廳上眾人聞言一齊轉頭注目直朝二人來。伍定遠打了個哈哈做了個十方揖抱拳道:「不敢勞諸位大人垂詢定遠這裡給您請安了。」

盧雲聽那人稱伍定遠為制使不由得一驚向伍定遠道:「伍兄你已經……」

伍定遠微微一笑低聲道:「蒙柳大人恩賜如今力保我清白已向朝廷上奏薦舉提拔我為直隸征北檢教制使。」

盧雲吃了一驚連忙拱手做賀說道:「恭喜伍兄總算否極泰來了。」伍定遠哈哈一笑附耳道:「盧兄弟今天好好表現一番柳大人絕不會虧待你。」

盧雲想起自己的賊出只是微微苦笑不置可否。

忽聽家丁朗聲道:「征北大都督柳侯爺到!」眾人連忙起只見一人面如冠玉相貌俊儼然當先走了出來。盧雲一愣不知何以柳昂天這般年輕俊卻聽伍定遠低聲道:「這位是柳大人手下第一將乃是楊肅觀楊大人此人文武全才是京師里第一等的人。」盧雲見這位楊大人如此人品心下也是肅然。兩人說話間一名滿面正氣的老者走了出來卻是善穆侯柳昂天到了。

眾人行禮道:「見過柳大人!」

柳昂天一擺手眾人依次坐下。伍定遠居制使自有位子可坐盧雲見廳中眾人依著尊卑早把坐佔滿他也不以為意自站伍定遠後靜靜聆聽說話。

柳昂天見眾人坐定了便咳了一聲道:「今日老夫邀請諸位前來乃是商議征北勢諸位若有高見盡避秉來商議不必客氣。」

伍定遠轉過頭來低聲對盧雲道:「當今瓦剌勢大朝廷連年用兵恐怕今年還要增援柳大人便是為此邀集將領商議。」盧雲點了點頭並不多言。

只聽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在爭執當前勢一派主張即刻增援另一派卻說戰頗有和議餘地不必多費公帑盧雲不明軍自也不知究理。那楊肅觀卻不時與柳昂天頭接耳足見地位非凡頗

忽聽一人道:「諸位聽我一言。當今北境由左從義總兵、秦仲海先鋒駐守勢如何恐怕大人們未曾親赴戰地有所不明。這裡有一幅北境要塞圖待諸位參詳過後再行定論。」說著取出一幅地圖高高掛在牆上。

那人指著一山丘面有得說道:「此『鷹揚山』居高凌下憑險可守山後又有小溪取水一澗之隔也易於設防憑此山水天險再工事後料得數月韃子不敢妄只是兵員不足若要開寨攻敵怕有所為難。倘若朝廷增援3萬步軍此當可為銅牆鐵壁永為京師屏障。」眾將見左從義布防奧妙都是點頭暗贊。

盧雲本無聊待見那幅地圖卻大稽忍不住噗嗤一笑。此時廳上眾人安安靜靜都在聽人解說聽得笑聲無不轉頭來。伍定遠本來好端端地坐著卻給盧雲這麽沒來由的一笑嚇得是心肝俱裂他見眾人眼神中頗有責備之意大尷尬忙站起來歉然道:「我這位兄弟有些傷風打了個噴嚏得罪!得罪!」

那解說地圖之人名石憑拜中郎將這時無端被一個無名小卒訕笑這口氣如何吞的下去當即怒道:「什麽打噴嚏明明是在譏笑!到底有什麽好笑的!」伍定遠面大變忙道:「石大人責備的是兄弟你快道歉。」輕推盧雲要他道歉了事。

盧雲微微一笑說道:「石大人在下愚魯的很擅自笑還請大人恕罪。」

石憑見他毫無誠意心下更怒只不知這人來歷看他儀錶不俗別要是什麽權貴子弟得罪不起當下哼地一聲向伍定遠道:「伍制使你在直隸任職也有個把月了吧?咱們探討軍機大事向來不許外人參與恕我眼生這位公子是什麽來歷啊!」

伍定遠忙道:「回石大人的話我這位朋友名盧雲與在下是生死至。」石憑道:「哦!原來是生死至我道是仗著誰的勢頭了盧公子你府上何啊?現下在何啊?」

盧雲聽他說得輕蔑心下也不生氣坦然道:「在下不過是個賣面的小販石大人有什麽責備便請直說。」石憑一聽之下更是火怒道:「好哇!區區一個賣面小兒居然在這裡大言不慚這像什麽話!伍定遠你倒給我說說看!」

伍定遠大驚失沒料到好好一場會面竟然搞這般模樣當下連連賠罪。

原本眾人只是旁觀這時見石憑話說得重了都皺起眉頭只聽一人話道:「石大人伍制使不過上任月餘場上的道理還不很明白便算他的下屬說話不得你也多包含則個!」

眾人聽這人說話頗有排解之意言語間自有一威儀都轉頭去只見說話人瀟從容、一派的玉樹臨風卻原來是柳侯爺手下楊肅觀楊郎中。石憑見楊肅觀出頭不便再向伍定遠為難對盧雲戟指罵道:「賣面小兒!我這幅圖有什麽錯!你老老實實的給我說出來!要是你說不出老石的刀難道不會殺人嗎!」

盧雲見石憑說話蠻橫至極也了真怒一傲氣陡生心道:「我盧雲本就不為求而來哪容得你這般辱我!」自知為伍定遠出生死倒也不要他還這個人當下朗聲道:「石大人你若真有肚量聽我一言我倒也不客氣了依你這陣勢要是3月之還不被人攻破我盧雲這顆腦袋寄給你了。」

眾人聽得盧雲這般說話都是一驚彼此頭接耳打探這人來歷柳昂天雙眉一軒說道:「你這年輕人說話爾也狂了你倒說出個道理看看。」

盧雲走到那地圖邊指著左從義的陣形道:「在下雖未親赴戰地但山中立寨自以為高險要易守難攻其實部隊往來困難徒增困擾而已。若真有戰事山中險道出不便如何調派部隊?」他見眾人紛紛點頭又道∶「山中立寨看似敵方難攻實則己方難守。若我來攻只需用火計大火蔓延上山我再守住下山要衢不需十天左大人全軍覆沒。」

石憑怒道:「胡說八道區區火攻左大人早已有備你不見他刻意立寨在溪邊嗎?」

盧雲大笑道:「靠澗立寨看似取水容易實則大謬我若蓄水多日待得春暖雪融之時一舉將大水淹下另一邊夾以火攻將軍又待如何?要不我若截斷上游水源得山上軍馬口睏乏卻又嚴守下山道路將軍又待如何?」

石憑大怒道:「放屁!放屁!」一時竟口不擇言旁觀眾將默然。柳昂天輕嘆一聲雙眉鎖久久不一言大廳靜得人慌。

餅了良久柳昂天微微擺手道:「好了時候不早!請諸位到府里用飯。」諸將一齊稱是。柳昂天向伍定遠沈聲道:「定遠你過來一趟我有幾句話同你說。」伍定遠慌不迭地答應跟著向盧雲連使眼便和柳昂天進了書房。

眾將走進廳大廳上空地只剩盧雲一人初冬時際華燈初

上更覺廳中幽深。盧雲悄立許久柳府中竟無一人前來招呼。盧雲飽經患難自知如何當下苦笑一聲心道:「盧雲啊盧雲看你這張多會說這不又得罪人了麽?」想來自己個易於激憤幾句話便得罪了大批武只怕令得伍定遠左右為難裡外不是人。

盧雲獨自站在廳聽得遠眾人正自喝酒談笑轟飲之聲不絕傳來讓人倍凄清。他走到院中抬頭看著天上星辰莫名之間一孤寂襲上心頭淚水竟已盈眶。

盧雲輕輕一嘆心道:「我這是做什麽?能夠活著不已經好了麽?」他抹去眼淚不覺有些腰帶幸喜錢囊里還有幾兩碎銀看來伍定遠極是早為他安排了銀兩使喚。盧雲微微一笑正要轉離去忽又想到伍定遠想兩人生死一場非同小可便又轉回廳里要等他出來再說。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伍定遠這才走了出來他猛見盧雲獨個兒站在廳里奇道:「怎麽?沒人招呼盧兄弟吃飯?」

盧雲微微一笑說道:「伍兄別說這些了我該走了。」伍定遠點頭道:「盧兄弟敢了。也好做大哥的請客咱們上街吃酒。」盧雲搖了搖頭道:「伍兄也是你我有緣共經患難一場。現今你已平安周全盧某心事已了這便告辭了。」說著一拱手便要往門外走出。

伍定遠大吃一驚料不到他會這般說話一時心下大急猛地拉住盧雲臂膀扯到院中悄聲道:「盧兄弟你怎麽說這般話!莫非你是怪哥哥待你不好?」

盧雲笑道:「伍兄與我肝膽相照共過患難我豈會嫌你?」

伍定遠苦著一張臉不知該如何啟口。過了良久才道:「兄弟我們可是自己人今日不論如何有些話哥哥要跟你明說。」

盧雲點點頭坦然道:「伍兄有話只管說。」

伍定遠嘆了一口氣說道:「盧兄弟你今天讓那個石大人下不了臺柳侯爺很不高興他說你才高傲除非改頭換面好自為之否則不願用你。盧兄弟為之道和氣為貴不是哥哥說你你……你又何必這樣為難大夥兒呢?」

盧雲仰頭看著星空淡淡一笑說道:「伍兄的教訓很有道理盧雲自省得。不過盧某年近3十無妻無子孓然一生伍兄的話要在十年前聽來那可是醒世良言但今日今時一切都晚了。」

伍定遠見了他這幅神氣更是苦惱搖頭道:「不管怎麽說我這個鮑叔牙是作定了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見不得你回去賣面。走!苞我喝上兩杯!」說著拉著盧雲同去喝酒。

兩人到了一小酒家伍定遠了一斤白乾幾碟小菜拚命來灌。盧雲不忍敗壞伍定遠酒興也就下話頭撿些旁的事閑聊。飲到酣盧雲問道:「伍兄那日我們在街上給江湖人追殺我記得背上挨了一記重手後來卻又昏了過去不知究竟是誰救得我們?」

伍定遠笑道:「這也是上天安排造神奇我們本來是難逃一死天幸那日楊郎中也在柳大人邊那楊郎中認得錦衛的統領見他們當街行兇便出手救了咱們。」

盧雲奇道:「那楊郎中一臉斯文又是文舉出怎能有這般武功?」伍定遠笑道:「那楊大人文武全才名公卿自不是我們這些個凡人理會得。其實柳侯爺旁高手如雲那日除開楊大人還有一位韋子壯韋大人那人武功也是出神化在這兩人面前料那安道京不敢造次。」

盧雲嗯了一聲道:「那現下這許多人馬卻都不再圍捕伍兄了?」伍定遠沈片刻道:「我這回之所以人圍殺倒不是我和他們有什麽仇怨主要還是為了我上有樣東西關係重大這才被人千里追捕。」他頓了頓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道:「現下我已把東西給柳大人料來這些人也不會再來為難我。」

盧雲頷道:「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真是苦了大哥。」

伍定遠微微嘆息說道:「我以前在西涼城做個小小捕快倒也知足常樂哪知道莫名其妙的卷進一場大案子現下得了這個唾手榮華不知怎地心裡就是覺得不安。征北檢校都制使這種大舊日是想也不敢想現今居然讓我上了還真像那麽回事唉!」他又替盧雲添上一杯酒道:「盧兄弟我在京城裡實在沒有什麽談得來的朋友就算做哥哥的求你留下來陪你哥哥吧!可別回去賣面度日了!」

盧雲聽他說得誠摯心下也是嘆息不已暫且下辭別之意。

伍定遠酒意上涌說話也毫無遮攔盧雲卻力深湛連飲數斗也無分毫醉意他聽伍定遠唱起西涼小曲說些昔年辦案的風時終於醉倒盧雲扶著伍定遠慢慢街上踱著忽想起數月錢兩人曾一同度過患難那時自己不也這般攙扶他?

盧雲心中百集冬夜寒空落下一朵朵雪花伴著兩人走回柳家大宅。

過了數日伍定遠在京中找了住所充作制使府邸規模雖不能與朝中大員相比但起居寬敞花木扶疏倒也有些氣派。伍定遠每日公務繁忙便在府里請了幾個帳房師爺來相幫盧雲則充作伍定遠的馬弓手平日隨他赴校場鮑干有時也出些主意只是每逢柳府諸將大會盧雲自知他與眾將已有過節不願同去伍定遠也不勉強。

忽一日伍定遠與盧雲正在校場練兵士營中守卒匆匆忙忙奔來說道:「伍大人楊郎中駕到。」伍定遠一驚對盧雲道:「楊大人來了我得親去迎接!這兒你替我看著。」說著急忙奔出校場卻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道:「伍大人留步我剛巧路過此只是想順道來瞧瞧你。」伍定遠與盧雲一齊向那人去只見此人俊形修長宛若玉樹臨風正是楊肅觀。

楊肅觀向伍定遠微微一笑道:「伍大人近來軍務還可順利?」伍定遠忙道:「多謝大人關心最近營中兵士習練如常末將不敢有怠職守。」楊肅觀居職方司郎中比伍定遠的制使高了數品是以伍定遠不敢稍有怠慢。楊肅觀點點頭見盧雲自站在一旁問道:「這位朋友好眼是……?」

伍定遠連忙道:「這位是下的知好友姓盧名雲大人若不健忘那日在柳侯爺府上見過他一面。」楊肅觀啊地一聲頷笑道:「原來就是這位兄臺難得!難得!」

楊肅觀外貌英俊看來還比伍定遠小上幾歲但說起話來卻老氣橫秋一派練達的模樣。這時聽他口稱難得卻也不知是褒是貶。

楊肅觀不再理會盧雲轉頭道:「伍大人你來京城也有好一陣了始終沒能和京中名流結過得幾日朝中有個一品大員要辦壽宴你好好打理準備別失了這個良機。」伍定遠忙道:「這個自然多謝楊大人提點。」

伍定遠久在場自知應對進退之道他知朝廷大員若有喜慶婚喪職級較低的員自須打理拉攏關係他初來京師不久這種應酬尤其要莫要被人閑話惹上說他是個不曉事的日後豈不無人照應?

伍定遠滿臉興喜悅盧雲卻默上了心不置可否。

到得壽宴那日傍晚伍定遠備了禮品卻是一柄東瀛來的竹骨摺扇扇面畫工優雅這類玩當時士人喜只是所費不貲足足花了伍定遠半月餉銀。

伍定遠看看時辰將屆便招來下人說道:「你們盧公子梳洗準備這會兒就要走了。」下人答應了自去喚盧雲。

餅了良久伍定遠枯坐一陣仍不見盧雲出來看看時候已晚忍不住心火焚燒往日捕頭的脾氣一湧上他走到盧雲房前大聲道:「盧兄弟怎麽這般慢手慢腳的又不是人家你給快些了。」

伍定遠了一陣盧雲才打開了門只見他蓬頭垢面竟然全無梳洗伍定遠又氣又急踱腳道:「盧兄弟啊今天是咱們結識京中顯貴的大好日子你怎麽這般德行?」盧雲搖了搖頭道:「伍兄你自個兒去了兄弟我上不了抬盤別給你出醜乖了。」

伍定遠手搔頭急道:「盧兄弟啊!你怎麽這般不識好歹?像這樣做人做事只怕這輩子都別想出頭了我不能放你胡攪下去快些來了這就跟哥哥走!」說著強迫盧雲更洗面要攜他同去。

盧雲原本躲在房中讀書見伍定遠了脾氣心想他也是一番好意何必惹他不快?也就從了。兩人匆匆打點見天已黑便快步趕去赴宴。到得那員的宅邸家丁正要掩上大門伍定遠連連揮手大急忙奔這才沒誤了時辰。

才進到大廳只見黑的都是人頭廳上掛著壽聯張燈結綵好不熱鬧盧雲目掃過只見廳里坐著十來個老者看來都是當朝要人群當中坐著一名老者紅滿面神健旺正自高聲談笑卻是柳昂天。他後站著一個年輕男子面目看來與柳昂天頗為神似當是他的子侄輩。

柳昂天邊坐著一名老者看來略帶病容盧雲一見之下忽地全劇震不往後退了一步那人竟是當今兵部尚書、欽點狀元顧嗣源。

盧雲萬萬想料想不到他竟會在此時此地見到顧嗣源一時腦中嗡嗡作響想起在揚州的諸多往事忽地一陣傷又想到顧家二姨娘的勢利無盧雲不由得嘆了口氣只想轉離開忽地一人把他拉住卻是伍定遠只聽他道:「等會兒就要開席了你可別到跑這是兵部尚書的宅子啊!」

盧雲聲道:「今兒個是顧……顧大人做壽嗎?」伍定遠微微頷說道:「不是他卻又是誰?這顧大人日前才接下兵部尚書朝廷誰都要賣他面子。就連咱們柳侯爺也來祝壽可見一般了。」

盧雲心神雜只見來往賓客鮮舉止有禮只覺自慚形穢伍定遠的話連半句也沒聽進只唯唯諾諾的敷衍。過了片刻顧家家丁見賓客齊聚便開宴席眾大你推我讓人人笑容滿面一陣拖拉終於照著職年歲坐定。盧雲在人堆中觀看一時怔怔出神只見顧嗣源比當年分別時老了幾分背也有些馱了臉上雖然堆著笑但那滿臉皺紋卻加倍襯得老態龍鍾。

忽然一名家丁走來向盧雲道:「這位公子高姓大名請您座吧!」盧雲一愣回頭一看伍定遠不知跑哪去了盧雲深怕顧家家丁識得他連忙轉過頭去也不答話自行在偏廳找了位子坐下。

那日他以盜匪之被逐出顧府自知對不起顧嗣源的一番厚實在不願和顧家的人再見面此刻的他坐立難安卻又捨不得走那是為了什麽?盧雲心中一酸用力的搖搖頭他不能多想也不敢再想。

席上菜肴甚眾賓客暢懷談笑盧雲這桌地偏聽坐的多是一眾大人的侍衛隨從只見他們談敬酒看來彼此相識已久盧雲自無心思聽他們說話只低頭沈思。

一人見他悶悶不樂道:「這位朋友有些面生不知高姓大名?在何高就?」盧雲心神不寧搖頭道:「在下無名無姓現在伍制使手下教練士卒。」

那人見盧雲不想多言卻也不只道:「原來是軍中將失敬!失敬!」說著向盧雲敬酒盧雲嗯的一聲也不推拒隨口飲了。

那人笑道:「老兄看來初到京城想來對咱們京城的人不甚相待我替你引見一番。」同桌賓客一一向盧雲敬酒眾人見他面愁苦滿臉理不理的神氣都是暗怒在心。

正飲酒間一名賓客忽然站起神地說道:「啊呀!大家快看!揚州第一人出來啦!」眾人面帶歡容爭先恐後的涌到廳上觀看盧雲自不和他們起鬨仍坐在席上自斟自飲。

只聽眾人低聲談笑品頭論足一人贊道:「這揚州第一人果然名不虛傳可把我們京里的姑娘都比下去啦!」另一人道:「揚州自古地靈人傑無不聰穎過人才貌雙絕這下總讓你見識了吧!」

又一人笑道:「這是何來歷?可是壽星顧大人的小妾?這般福顧大人可消得了嗎?」

一旁賓客忙拍了那人腦門一記罵道:「你可別胡說八道這位姑娘就是顧大人的獨生堂堂的千金小姐你別放狗屁了!小心惹禍上!」那人忙道:「該死!懊死!看我這張狗多會惹禍!」

眾人嘻皮笑臉爭先恐後種種神態卻難一一描繪。

盧雲聽到這裡手上酒杯竟掉落在地當地一聲打碎他站起來遠遠往大廳看去只見一名俏生生的走了出來那形婀挪目流盼向顧嗣源盈盈下拜。

盧雲已然認出這子便是他朝思暮想無日或忘的顧倩兮相別經年顧倩兮更出落的人盧雲心神混微微

一旁賓客低聲談笑說道:「這位顧家千金這般貌可對了婆家沒有?」另一人笑道:「咱們京城裡風流公子還怕了嗎?誰不是卯足力氣好求這樁親事?」「是啊!那些達貴人的公子們哪個不是3天兩頭往顧家跑?」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嬉鬧不休。

盧雲往廳上看去果然幾名俊雅的年輕公子紛紛圍攏正與顧倩兮談笑說話只見煥神態大方果然是家大小姐的氣派幾名貴公子往邊一站眾人都贊男方軒昂好不匹配。

盧雲別過頭去心道:「我怎麽還有這非分之想不是太癡太傻了嗎?顧大小姐是什麽分我又是什麽出?盧雲啊盧雲!你還看不開嗎?」

他坐回席上一言不便即喝乾了一壺酒酒愁腸分外醉人

饒他湛這時也是不勝酒力。同桌幾名賓客有意戲弄他更是連連敬酒盧雲酒到杯乾來者不拒霎時喝了百來杯遠賓客轟鬧聲不住傳耳中盧雲心中悲苦只想借酒澆愁想起自己不過是個小小面販今日能在此飲酒還是靠得旁人提拔他心中有個聲音不住地嘲笑自己好似在笑他自不量力癡心妄想渾渾噩噩間再也支撐不住醉眼惺忪終於趴倒在桌彈不得。

一旁賓客道∶「喂!快起來啊!咱們再喝!」盧雲咕噥一聲含糊地道∶「再喝!來!乾了!」口中不住嚷嚷卻是爬不起來。

盧雲醉倒席上自是無人理會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啊呀!怎麽有個人醉倒在這兒?」那人口音帶著濃濃的南方味兒似乎是顧府家丁盧雲醉得人事不醒也不理會。那人嘖了一聲將盧雲扶起說道:「這位公子你醒醒該回去啦!」

盧雲張開雙眼只見廳上空空的賓客已都告辭只有一名家丁扶著他盧雲斜眼看去那家丁卻是當年的舊友阿福。

盧雲吃了一驚酒醒了大半天幸阿福看向一旁二人並未正面相對。盧雲怕給人認出當下急忙起舉袖掩面勉強走了出去。只是酒喝得多了猛地一陣頭暈雙竟爾倒在地。

阿福皺眉道:「這位公子你可還嗎?要不要請人送你回去?」

盧雲倒在地下搖頭道:「不了……我歇一會兒就……」阿福低聲咒罵:「哪來的醉鬼真煩人。」走上前去便要拉他起來那盧雲卻不爭氣忽地噁心嘔吐只弄得偏廳腥臭無比、滿地骯髒。

阿福慘然道:「這位公子你趕快走吧!不要弄得我們這兒七八糟的!」其他幾名家丁見有人倒在地下便也圍攏過來議論紛紛。眾人正嘈雜間忽聽一個的聲音道:「你們去倒杯茶來讓這位公子歇一會兒。」

這聲音好不親切卻讓人心中一震。盧雲趴倒在地眼看去卻見一名子朝自己來他心頭大震那子清麗絕俗、淡雅宜人不是顧倩兮是誰?

盧雲本就不願見顧家小姐何況他這時滿污穢醜態畢?他急忙舉袖遮了頭臉嘶啞地道:「多謝小姐好意在下已然好些了這就告辭。」說著站起來背對著眾人急急往廳外奔去。

彼倩兮見他舉止好生無禮料來醉酒未醒卻也不以為意便輕聲道:「公子酒醉未醒行路時請多小心。」

盧雲聽這麽一說霎時之間憶起兩人在揚州分別的狀。他一時悲從中來不淚如雨下只把頭低了疾疾沖了出去。

一名家丁道:「這人好生古怪醉這幅德行真是莫名其妙。」顧倩兮看著盧雲的背影也是搖了搖頭。

盧雲一路東倒西歪、高高低低好容易才闖出顧家大門他獨個兒站在街中黑夜幽深難辨方位也不見伍定遠的蹤影他長嘆一聲索找了街角逕自躺平此時他心中愁悶遠遠瞅著對街顧家大門明知心上人近在咫尺但貴賤相隔卻何以堪?相別年餘顧倩兮早已是無數名士心儀追求的才自己卻仍是窮困潦倒的逃犯言念及此盧雲口悶只想立時便死。

忽然一人向他奔來喜道:「太好了這可找到你了。」盧雲睜眼一看卻是伍定遠的管家。那管家道:「老爺吩咐我過來接公子回家老爺說他今晚有應酬恐怕不回府了。」

盧雲點點頭心道:「難怪我在宴席上找不到伍兄原來他自去際了。唉!我到給他惹禍添憂他還這般待我也真難為他……」盧雲任憑管家將他扶起一同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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