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第六章 火貪一刀

打從顧家壽宴後盧雲竟似變了個人整日都在市坊酒肆里鬼混連校場也不去每月餉銀倒不曾領分文盡化為酒落肚伍定遠看在眼裡自是忿怒只是他公務纏難以管涉有時忍不住責備他幾句見了盧雲那幅掉兒瑯當的神氣也知道無法可施。

這夜盧雲又喝得醉醺醺的滿酒氣的回到制使府中此時天已晚盧雲不想歇息一人拿著酒瓶獨自坐在院中怔怔出神。

正醉沈沈之際忽聽書房裡有人說話卻是管家的聲音只聽他道:「這位盧公子做事也太輕浮了些每天不上工也就罷了那馬弓手的餉銀倒也照領不誤整日喝酒玩樂看他一臉讀書人的樣子真不知他書讀到哪裡去了。」書房中另有一人聽來頗似帳房的聲音說道:「這個盧公子好像是我們老爺的救命恩人老爺這麼縱容他也是想報答他的恩。」盧雲聽他們說到了自己雖然無意探聽但一句句對答自己鑽了耳中。

管家哼了一聲說道:「這年頭好人難做啊!聽說老爺費了好大的工夫想把這小子送柳將軍府中做誰知道這小子目不識丁居然敢在將軍府中大謬論害老爺被狠狠颳了一頓你說可不可笑?」那帳房吃了一驚道:「我和這位盧公子談過幾回此人確實有些見識怎麼會如此不曉事惹出這種禍端來?」管家哈地一聲冷笑道:「他有見識?我告訴你這小子本來是在王府衚衕外賣面的小販哪!你這人眼珠可生哪去啦!」他頓了一頓又道:「你可知道那天在柳侯爺府上咱們伍大人可是給那些軍老爺下跪磕頭求哪!不然那姓盧的小子這般說話那些軍老爺還能容他活到這時候嗎?」盧雲聽到這裡全有如潑上了一盆冷水酒醒了七八分。尋思道:「原來那天還有這麼件事!想不到伍兄為了維護我竟然向那些軍老爺磕頭下跪我實在對不起他。」他轉念一想:「我如何能留在此?伍兄對我仁至義盡我又何必再給他添麻煩讓他為這些蟲蠅小事心煩?」盧雲站在院中整理一下衫一傲氣由然而生心道:「此不留爺自有留爺京城便有怎地?我便回去賣我的面卻又如何?」隨手把酒瓶一扔大踏步地朝大門走去。

盧雲此時於世看得極淡人生悲歡離合匆匆數十載於他已是過往雲煙。他緩緩走出制使府此時伍定遠尚未回府盧雲自知此番離去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此時盧雲連書信也不想留下萍水相逢路見不平這般的朋友的也算值得又何必再去添擾人家?就這樣走吧!盧雲離開制使府獨自走在街上一路想著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覺中卻又經過顧家大宅門口他心中一驚暗道:「我就這麼放不下顧小姐嗎?莫非我直念著就怕再也見不到?我……我到底怎麼了?」盧雲看著顧家大門知道顧倩兮便在裡頭他心中有個聲音吶喊著去見顧倩兮一面吧哪怕是看一眼也好。憑他此時的武功若要翻牆而實在輕而易舉。只是想要移腳步雙卻如灌滿了醋竟是舉步維艱。

……還記得我嗎?當年我也不過是個低三下四的小斯又不是什麼親人……京里那些貴公子誰不是強我百倍我又何必自尋煩惱?就算還念著我現下的我又能如何呢?一個窮困潦倒的逃犯不過是惹傷心罷了。」盧雲心中一酸嘆了口氣緩緩走開他見到街旁有個小酒鋪裡頭冷清清、空曠礦正合了他此時盧雲坐了進去吆喝了一壺酒滿懷心事之中只有自飲自酌。

盧雲以手支額往對街去只見顧家的樓宇在夜中依稀可見酒頭一時自傷世不由深深的嘆了口氣。

忽然「拍」地一聲一把刀重重的摔在桌上盧雲一驚猛地抬頭起來只見一條大漢雙手環如電正自著自己。

盧雲一怔正要說話那大漢卻笑道:「老兄無病無痛為何長吁短嘆?」

盧雲尚未回答那大漢逕自坐了下來道:「趁著夜不壞咱們喝個兩杯如何?」

盧雲細看那人只見他三十來歲長得是高鼻鷹目高膀神態極其威武卻不知是何來歷。那人取出一錠銀子扔給店家道:「今夜我和這位朋友喝上幾杯你給伺候著。」那店家大喜過連連哈腰趕做了幾個熱炒出來。

盧雲微一拱手問道:「閣下貴姓大名如何來到此間?」那大漢目一掃臉上出剽悍神氣說道:「在下姓秦雙名仲海。」盧雲啊的一聲只覺這名字很不知在何聽過。

秦仲海道:「我目下在左從義總兵麾下恰從北疆歸來。」

盧雲腦中電雷閃想起那日在柳府中談論軍機那中郎將石憑曾提過一名年輕副將正在邊關輔佐左從義似是喚做秦仲海莫非就是眼前這人?盧雲不知他為何會找上自己難不是要報自己當日言語無禮之仇?當下微微戒備。

秦仲海道:「我打邊關回來方京師數日聽旁人說道有一名公子在柳府生事都說此人在柳將軍府上言語狂妄譏嘲石憑大人可有此事?」

盧雲心下一凜知道他說上正題了暗道:「看來又是一個尋事之人我反正京城也不想留了便是當今聖上為難我卻又有何懼之?」當下不驚反笑淡淡地道:「在下見那石大人言語可笑無知至極一時之間狂作便多說了幾句。我自小就是這幅脾氣對錯是非含糊不得。」

秦仲海不說道:「照公子這麼說來左總兵布下的陣形確實大錯特錯一無是?我還聽人說起公子曾言此陣三月之必然為敵所破可有此事?」

盧雲心中一想起那日自己曾誇下海口說道三月之若是左總兵的山寨未被攻下自己這顆腦袋就不要了莫非這人真是來取自己的級?但此時盧雲早已看開外之事聽得秦仲海提起此事只是微微一驚便又鎮靜如常笑道:「秦將軍若是想為石大人出氣要好好教訓一下小可盧雲倒也不會推拒自當奉陪。」

秦仲海哈哈一笑出手去給盧雲斟了一杯酒盧雲舉手接過正待要喝猛地一陣掌風襲來秦仲海竟出掌來攻盧雲見他掌法妙斜斜地往自己口劈來已是不能不守。

盧雲一聲輕嘯手向那人手腕格去用上了三真力秦仲海笑道:「來得好。」招式一變三指攏起使個鶴翹逕往盧雲腕上道點去手法快得不可思議。

盧雲細看秦仲海的招式自己無論怎麼攻守手腕上下九道都會被點中慌忙之中不及細想霎時握五指化手刀為正拳直直向秦仲海門面打去。這拳若是打實以盧雲此時的功力便是一頭牛也能給打得骨斷筋折何況一個活人?

這招一出秦仲海也是一愣原本盧雲以手刀來攻無論如何攻守道必然制本來秦仲海以為勝負立判想不到盧雲又有這種怪招生將出來。

秦仲海大喝一聲手腕一翻化鶴為虎爪一瞬間手臂暴長也是往盧雲門面抓落。這招後先至不待盧雲的拳頭及門面便能將盧雲重創端是厲害無比。

兩人手數招盧雲心中已是駭異無比他生平手之人中自是以崑崙掌門卓凌昭武功最高自己險些在他手下送命這秦仲海只比自己大了幾歲變招之多之快竟不比卓凌昭稍遜委實可畏可怖。

盧雲這時滿心疑問手上又連連遇險腦筋忽地清楚起來知道自己如果比拼招式決計討不了好不如以力見真章。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回掌向運起十真力呼地一掌重重向秦仲海推去拼著自己臉面給抓傷也絕不讓秦仲海佔得上風使得是兩敗俱傷、玉石俱焚的絕活。

秦仲海見他這般拼不敢怠慢橫掌當以逸待勞生生接下盧雲開碑裂石的雄渾力剎那間兩人掌力相砰地大響。

盧雲只覺秦仲海力剛猛至極一個個浪頭沖向掌心重重疊疊無止無盡。此時盧雲習練力已有兩年余仗著「無絕心法」的大威力力已不弱於江湖一流好手雖在秦仲海強攻之下勉力承卻也不見得為難。

約莫一柱香時間秦仲海仰天大笑將掌力一撤道:「好!想不到公子力如此深厚佩服!佩服!」

盧雲見秦仲海如此說話心中訝異正待回話只見秦仲海忽地離桌向盧雲躬拱手道:「在下做事向來莽撞驚嚇了公子還乞海涵。」

盧雲見他前倨後恭不知他真意如何正奇怪秦仲海已坐了下來跟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笑道:「本以為公子只是個讀書人萬萬料想不到武功如此了得佩服!佩服!」

盧雲疑之間只是嘿嘿兩聲不見其他。

秦仲海笑道:「我才回到北京將軍府里那一大群蠢蛋就圍上來在我面前把你胡罵一通這些人說你怎生狂妄怎生無知云云上說得真箇難聽!」

盧雲聽他以蠢蛋描述柳昂天的部將倒似有意為自己分辯不一愣忙道:「秦將軍此言何意?」

秦仲海笑道:「他***此言何意?老子一聽將軍府的白疑罵得你狗淋頭又把你說的話話轉述一遍我原本蠻不在乎哪曉得越聽越驚全涼了半截想不到世間還有如此闢見解!這個盧雲的小子未赴戰地單憑一張臭圖便能悉軍機至此真乃是曠世奇才!***咱們再喝一杯!」說著豎起大拇指又替盧雲斟上了酒。

盧雲聽他稱許自己只呆了半晌跟著嘆了口氣黯然道:「盧某一向口快從來都是得罪人多討好人。秦將軍何必為我開?」

秦仲海呸地一聲道:「盧公子不必過謙那就顯得虛偽了!古來名士豪傑豈能與凡夫俗子共?對便是對錯便是錯何必討誰人?」他舉起酒杯道:「本以為天下太平多年已然無人能知兵法誰曉得陋巷之中方有臥龍!來秦仲海敬你一杯!」說著舉起杯來一口喝乾。

盧雲聽他以「臥龍」相比心中忍不住震湯臥龍哪!那是多讀書人心中最高的境界?助楚則楚勝助漢則楚亡天下有更快意的事嗎?他一時怔怔出神。

秦仲海夾了塊牛大口咀嚼囫圇地道:「我聽那群王八蛋罵了你一通一時心中大喜心想這種奇才不能不見。連夜打聽之下趕到伍定遠那兒誰知他的管家說尋你不到怕是出京去了我想萬萬不可錯過了時機問了你的相貌打扮趕忙在京城裡四尋找天幸給我在這兒遇上啦!看來老子運氣不壞半點不壞!」說著哈哈大笑又喝了一杯酒模樣甚是隨興。

盧雲聽他說得真摯又對自己如此推崇雖與此人並不相心中仍是十分

秦仲海笑道:「將軍府這些酒囊飯袋除了吹牛拍馬還能做什麼?全都瞎了狗眼!盧公子允文允武曠世奇才乃非常人也來來咱再敬你一杯。」

盧雲拱手謙遜慌忙道:「秦將軍錯了。」這回終於舉杯起來兩人一飲而盡。

秦仲海喝了這杯卻是愁眉苦臉只聽他唉聲嘆氣說道:「唉!這伍定遠真是好福氣有你這等豪傑相隨想我秦某征戰多年至今連個像樣的幫手也沒有。盧公子不知你現下做的是什麼差事?可是軍虎轎營參軍?還是兵部車駕?」

盧雲聽他所言都是上了品級的爵自己不過是個芝麻綠豆的小小職位連「」這個字都稱不上忍不住苦笑道:「承蒙伍制使提拔我目下在他邊任馬弓手。」馬弓手不過是馬軍小卒連編製也無領得是小兵小卒的餉。

秦仲海愣了半晌慢慢眼中蘊起怒火忽地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記只震得木桌四分五裂碗盤掉落滿地。那小二先前見他們打起架來已是擔心害怕這時又見秦仲海這等模樣更是嚇得在一旁。盧雲見他無端怒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也是大吃一驚急忙退開怕他又暴起手。

秦仲海怒道:「他***!伍定遠要你當個馬弓手?那何不讓諸葛武侯去掃大街?又為何不張子房去挑大糞!」一時怒斥連連如同猛虎狂嘯。

那武侯就是昔日三國的諸葛孔明張子房則是漢初三傑中輔佐高祖的張良盧雲聽他話中之意竟是如斯抬舉言下之意更是替他打抱不平。只是這人行事出人意表實在不知要如何應付盧雲張大了不知該如何相勸。

猛見秦仲海沈肩彎腰刷地一聲拔刀出鞘刀上竟帶著火紅的芒黑夜之中分外奪目。秦仲海說道:「放我『火貪一刀』在此就見不得虎落平之事!盧兄弟你日後出路著落在秦某上便了。」

盧雲呆了半晌道:「秦將軍不必如此我反正要離開北京了你千萬別為小人費神。」

秦仲海還刀鞘奇道:「你要離開京城?那又是為什麼?」盧雲嘆了口氣滿是無奈之意一邊把木桌扶起一邊收拾地下的碗盤店家連忙搶上給兩人換上了碗筷。

秦仲海見盧雲滿腹心事料想一時套問不出便道:「盧公子反正你便是要走也不急於一時你跟我來我讓你見識些新鮮把戲到時盧公子若是要走卻也不遲。」說著轉出門示意盧雲過來。

他見盧雲兀自坐著遲遲不舉步似有遲疑之意便朗聲道:「盧公子智勇雙全何必畏懼?秦某難道會害你嗎?」

盧雲見這人著怪異可又不像要對自己不利他沈片刻暗想:「看這人的模樣當是個豪邁果敢的人不同於將軍府那些勢利之輩與這種人往也不算枉然。」

想起過去數年來的歷練始終沒有一個真正的知好友與伍定遠雖曾共歷患難但兩人日後際遇相差過大已有話不投機之眼前這個秦仲海看來英風爽颯絕非小氣無恥之徒想來人家何等分尚且簧夜來訪又何必拒他於千里之外?

他霍地站起道:「承蒙將軍錯在下豈敢推拒?」

當下盧雲便隨秦仲海出門兩人一前一後在大街上緩步而行。

行不片刻街旁一人朝他二人奔來著戎裝向秦仲海躬行禮跟著牽過兩匹高壯駿馬秦仲海道:「盧公子請上馬吧!」盧雲不疑有他輕輕一縱便即翻坐秦仲海一駕韁繩縱馬先行飛馳而去盧雲跟在後。

雙騎奔至城門守城的軍一見秦仲海立時奔上來喜道:「秦將軍來啦!可是要找小人喝酒?」秦仲海哈哈一笑說道:「過兩天我再找你尋樂你先開了城門!」他取出令牌讓那軍驗過兩人飛馬出城。

秦仲海一路往城郊馳去深夜之中月映在道上別有一番凄清盧雲回著北京城一會兒想起顧家小姐一會兒又想到伍定遠心中五味雜陳。

行不多時只見秦仲海往一荒僻山丘馳去銀白月下只見山道荒煙地下兀自積著殘雪盧雲心中犯疑不知秦仲海為何要領著自己到這人煙罕至的地方莫非是要對自己不利?但他轉念一想尋思道:「這人看來是個豁達大度、不拘小節之人絕非卑鄙無恥的小人。如果他真要對我不利大可在酒店中與我破臉又何必大費周章把我引到荒山野嶺再手?」言念及此心中踏實許多。

行到峰頂秦仲海斗地翻下馬盧雲忙勒住疆繩也跳下馬來只見此荒涼寂靜實在看不出什麼特異之

秦仲海似乎知道盧雲的心思說道:「我想這兒空曠寧靜是個說話談心的好所倒沒什麼用意。盧兄弟隨意坐吧!」說著仰天臥倒。

盧雲也不說話只離鞍下馬自坐地下。

秦仲海道:「今夜月明亮你瞧這北京城清清楚楚的在你腳下哪!」盧雲從丘上下只見月照耀著北京城樓臺房舍城牆瓦弄莫不在眼前。盧雲想分辨出顧家大宅一時卻看不真切。

秦仲海哪知道盧雲牽掛心上人只道他要找皇帝老兒笑道:「盧公子要瞧紫城嗎?你瞧就在那兒了!」說著朝一指去盧雲引頸眺只見大小宮殿重重疊疊煞是雄偉這京城歷經數朝整建規模宏大早非天下任何名都可比。

秦仲海仰天長笑說道:「盧公子任他皇帝老子再大這時也在我們兩人腳下睡覺!哈哈!哈哈!你個雄!」

盧雲驚得呆了他雖然個、多遇逆境卻從未說過如此大逆狂言一時獃獃的看著秦仲海。

秦仲海仰天道:「時曾攻經史長亦有權謀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

盧雲知道這幾句詞出自「鄩樓記」過去曾盛極一時只是三十年前朝廷因故查就甚人再敢提及這幾句詞意思是說「我年輕時候讀過多經史子論長大以後又屢經歷練好像一隻老虎伏在荒野里磨著爪子等待跡的一日。」

秦仲海又道:「誰知刺紋雙頰那堪配在江州他日若得報冤讎染鄩江頭!」

這幾句的意思不難了解正是「哪知道我變罪人流放到江州做囚犯臉上還被刺上了花紋如果有一日我能洗雪我的冤屈我一定要用仇人的染紅那鄩江頭啊!」

盧雲想著這幾句話這幾年自己飽世人嘲笑排空有一文武幹才卻被迫賣面維生浪江湖忍不住一聲清嘯。

秦仲海道:「大丈夫當執三尺青鋒戰南北縱橫當世這才不枉了此生!盧公子你說是嗎?」盧雲想到自己被人陷害莫名其妙的為逃犯斷卻他一生出頭之路不由得嘆了口氣。

秦仲海過手去握住盧雲的雙手朗聲道:「盧公子你我素未謀面秦某卻為何找上你來?」

盧雲尚未回答秦仲海卻自問自答道:「一來只為秦某看不慣世間涼薄最恨英雄不得志聽聞兄弟的境頗有惺惺相惜之這才作興相邀;二來我征戰多年手下雖有猛將卻無一個運籌帷幄的策士日昨聽人提及兄弟星夜便來相尋盧兄弟我實話實說你可願意在我麾下效力!」

下只見秦仲海真意切盧雲心下知秦仲海確實見重只是過去不是沒有人賞識自己想那兵部尚書顧大人又何嘗不是如此?盧雲心中一陣激湯他遙星空尋思道:「我自始至終難忘功名卻差地了罪人以致今日有國難投、有家難奔糟蹋了這一的抱負我……我當真一世賣面度日?可我……我一是罪卻要我如何答應他?」他咬住了牙良久不語。

秦仲海見他沈默忍不住道:「盧兄弟為何不答應?莫非看不起秦某?」盧雲輕嘆一聲道:「對不住秦將軍的好意我不能答應。」

秦仲海嘿地一聲大聲道:「你打算這樣過一世麼?就這般做個無足輕重的面販麼?」

盧雲子一耳邊忽地響起自己在山東大牢里說過的幾句話。

那日獄卒百般打他只想要他低頭認罪但抵死不從的他卻從裡吐出了心中的志願在生死迫、苦難襲的一刻他仰天哭:「我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那臨危的一刻他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

他之所以能熬過苦難忍人之所不能忍只因他求的是一顆聖賢心。

盧雲出微賤父母都死在貧病迫之中一個佃農之子靠著在廟裡做工活了下來十餘年寒窗之苦只為平反自己平反天下。這樣的一個人如今卻是一個毫無將來的逃犯。

盧雲淚眼朦朧猛地低下頭去嘆道:「秦將軍我也不瞞你盧雲三年前科舉不中淪落江湖方今有案在已是待罪之人。」他去淚水著腳下的京城續道:「非是盧雲不識相不懂得將軍的好意但想我盧雲一個亡命之徒一罪孽你卻要我如何擔當?」說著把當年如何人誣陷如何被迫逃獄如何奔波南北等節一一都說了只略掉揚州顧家一段以免連累顧嗣源。

也是盧雲這幾日心中悶的狠了他自揚州以來不論是親厚如顧嗣源、患難如伍定遠他都堅忍世不說誰知這時卻對一個素未謀面的朝廷命說了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

秦仲海聽罷忽地仰天大笑盧雲從未與人吐世這時竟遭訕笑不由得大怒喝道:「秦將軍!我把**說與你聽你卻這般笑是何意思?」

秦仲海收斂神態莊容道:「盧兄弟息怒我只是笑你好生臉我軍里十個八個都是囚徒犯下迷天大罪、殺人放火的秦某都收留了還怕你這點小小事?」

盧雲聞言一愣奇道:「竟有這等事?秦將軍領得可是天兵軍啊!」

秦仲海笑道:「說是天兵名喚軍還不都是個扛刀賣項的苦力?都說好男不當兵你想誰放著好好生計不幹卻在軍中曉行夜宿爛命一條富貴也沒瞧個影兒?要不是犯了教條落得有家難歸誰想冒那生死大險啊!實在話一句:便是街邊乞食也強過遠配邊疆。」

盧雲搖頭道:「邊疆辛勞、沙場戰死在我都是小事只是我上有罪即便投軍旅只怕也不能出頭到死都是無名之輩想來不知有多閑氣要。不如回江湖度日倒還落得自在。」

秦仲海扇般地大手重重一記拍在盧雲肩上大聲道:「盧兄弟這是什麼泄氣話?他日咱們干下大事業北滅匈奴西破羌戎到那時甭說你那一點小小過錯就真箇殺人越獄還怕皇帝老兒不赦你那一點小罪麼?屆時不但還你一清白說不定封侯你一生富貴榮華!」

盧雲原本心灰意懶此際聽得秦仲海點醒他心中一震尋思道:「是啊!我怎麼沒想到這節?倘若我為朝廷立下大功獲旨赦罪還我清白之他日何愁不能再赴科考?」

盧雲抬頭去只見秦仲海眼中儘是激勵神他心下聲道:「什麼祿爵位我也不在乎只要能重見天日還我清白在下決不忘你今日之恩。」他心神激湯竟爾流下淚來。

秦仲海見他如此神心下甚喜他握住盧雲雙手大笑道:「盧兄弟只要願意拔刀相助憑公子一謀略武功還怕不名公卿嗎?」

盧雲淚流滿面仰天長嘯似要把那滿腹冤屈直拋青天三千丈。秦仲海大喜也是狂笑不止這兩人均是力深厚之輩這時嘯聲震天那岡上本有鳥棲息都教他二人嘯聲震醒只驚得群悲鳴小走。

卻說伍定遠這日剛自回府那管家卻忙不迭地來報:「老爺你那姓盧的莊客不知怎地昨晚獨自走了。」伍定遠吃了一驚急問道:「這……這卻從何說起?我這幾日沒工夫瞧他怎便生出事來?」

管家勸道:「老爺這姓盧的不過有些小恩與你就在府里白吃白喝正事也不見他做上一件兩件這種人去便去了你又何必著急?」

伍定遠聞言大怒喝道:「胡說!這人是我生死弟兄同過甘苦共歷患難我能有今日全是他捨命換來的!如今他不告而別定是覺得我虧待了他我如何不愧疚?」管家見伍定遠了這許多脾氣只有唯唯諾諾而去。

伍定遠慌張間奔出門去便去尋訪盧雲下落他連著上了幾酒家都是盧雲平日慣常去的地方卻全然找不到人整整費了一日的工夫卻一無所獲。他嘆了一聲走進一旁的客店自要了一壺老酒自飲自酌起來。伍定遠喝了兩杯心道:「也是我這幾日煩惱公務卻把我這個弟兄給疏忽了。我和盧兄弟是過命的想不到他卻不告而別唉真是從何說起……」

他喝了口酒又想:「自從黃老仵作給人殺了之後我在這世上已無親人好容易才有這麼一個生死至他卻這樣離我而去。自今而後我又是一個人了。這漫漫京城歲月無親無故卻要如何排遣?」百般無奈中想到自己舉目無親的景況猛灌了一口苦酒眼角卻有些潤。

伍定遠自小父母雙亡一直在涼州衙門裡打雜維生本來便要平平庸庸的渡過一生誰知到了十六歲那年遭逢了一個奇遇他偶然間幫助了一名落難的俠士那人為了躲仇家竟在西涼長居下來恩圖報之餘便傳了伍定遠一武藝到得他二十五歲那年那人也病死在西涼城死前吩咐伍定遠要他作一名正直的捕快為世間張正義伍定遠悲痛之餘念師恩便立誓做一名公人。

伍定遠二十八歲那年接任西涼府捕頭三十四歲便威震黑白兩道連破無數大案只是他為正直雖不至不通人的地步卻遠比那幫貪污吏來得嚴明如此一來朋友卻了沒有半個知心。屬下又多是奉迎拍馬之徒那日在西涼馬王廟外便已見識了世間冷暖相較起來路見不平的盧雲是何等的可貴。

他喝了一口酒想起了盧雲的許多好忽地想道:「我這盧兄弟平日難得一笑鎮日價愁眉苦臉的好像什麼也不在乎想來他過去必有什麼傷心事。唉……盧兄弟這人脾氣太強從不吐他的來歷每次我問他他總是支支吾吾的難不他有什麼難言之?可他怎麼不跟我這個做哥哥的明講?」

他灌了一杯酒連連搖頭又想道:「我們初識之時他還是個頂有骨氣的人怎麼到得後來卻變好吃懶做的醉鬼一個?回想起來好像打那回拜壽之後他就了這個模樣。究竟那天有什麼事生?莫非顧尚書府里的人欺侮了他?還是怎地?」他是捕頭出外表雖然豪但凡事卻極為把細此時便細細思索起來。

忽然一旁有人說話:「店家!看座!」

伍定遠一怔斜目看去只見十來個錦衛裝扮的人走了進來他心中一驚暗想道:「這些牛鬼蛇神又出來了!不過我現下是朝廷命想來他們也不敢拿我如何!」話雖這般說但仍不願與這幫人朝相當即背轉子低下頭去。

只聽一旁錦衛中有人說話說道:「安統領此次江大人代了幾件大事想來沒一件好辦你老可有什麼對策?」卻見一人面如重棗腰懸寶刀正是安道京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猛灌下一口老酒一人道:「老雲啊!你就說兩句省得大家心煩。」

伍定遠斜目眼只見進店來的校尉共有十來人但與安道京同桌的只有三人認得都是錦衛里的好手一人生得高頭大馬一張大臉煞是嚇人名「雷公轟」單國易一人油頭面臉上生了些麻子喚「九尾蛟龍」雲三郎。伍定遠這幾個月來與京城人斯混人面已是極便把這兩人認了出來。

他轉目再看卻見餘下的那人舉止端凝氣勢不凡伍定遠一見這人忍不住咦地一聲心道:「怎麼這人也了錦衛?」眼前這人頗有來頭與伍定遠照過幾次面乃是昔日刑部重金聘來的槍棒教習人稱「蛇鶴雙行」郝震湘。這人過去專教天下諸省武藝也曾遠赴甘肅點撥過伍定遠的武功只是此人個正直不知為何和錦衛的人混在一起?伍定遠心中頗奇怪但他見安道京就坐在眼前如何敢相認?當下靜坐不

伍定遠佯裝喝酒卻聽那雲三郎道:「想來也真嘔的原本伍定遠那混蛋便要給咱們拿住誰知道半路給那姓楊的劫走真***不是東西!」伍定遠聽他們提起自己心中微微一驚想道:「隔了這許多時日這些人還是念念不忘那張羊皮看來我平日還是要多加留意以免著了他們的毒手。」

那「雷公轟」單國易介面道:「是啊!想不到楊郎中居然敢在我們面前出手瞧他年紀輕輕的一個書生卻有這個膽子。」雲三郎笑道:

「***區區一個楊肅觀要不是瞧在他老子楊遠的面上便十個也殺了統領大人您老說是不是啊!」安道京面帶不豫只低頭喝酒卻不介面。

那「蛇鶴雙行」郝震湘一直低頭不語這時忽然道:「兩位適才所言實是大謬不然。」雲三郎臉不悅之哼了一聲道:「郝教頭此話怎說?」

郝震湘雖已四十來歲但投安道京麾下的時日卻不甚長不過他武功高強辦事周到這幾個月來積功升等上去得比誰都快原本只是外省的校尉目下已是安道京邊的得力助手雲三郎等人看在眼裡自是又妒又恨老早便對他心生不滿此時又聽他說話無禮對前輩毫無禮貌忍不住便想作。

郝震湘道:「這位楊郎中懷絕藝萬萬小看不得。倘若兩位心存輕視恐怕日後要吃上大虧。」雲三郎冷笑道:「聽你把他吹上天去啦!這楊肅觀有什麼本領你倒給我說說。」

郝震湘道:「這位楊郎中的師父不是別人正是林寺達院座天絕僧想來各位也聽過他的大名江湖公認此人為林第一高手楊郎中是他的關門弟子武藝如何可想而知了。」

雲三郎嘿黑一笑說道:「什麼天絕僧、地絕僧這老和尚久不在江湖上行走了不過是廢人一個林寺除了這個老東西以外大概也拿不出什麼好手來嚇唬人啦!」郝震湘搖頭道:「『達院中三寶聖羅漢堂前四金剛』這兩句話大夥兒聽過吧!林寺的四大金剛人人武藝高絕四人的武藝都足以開山立派揚名江湖何況寺中第一高手天絕僧?雲都統說話可得小心些了。」

雲三郎心下狂怒正要作忽聽單國易笑道:「喂!你倒說說若以我的武功與四大金剛較量勝負如何?」郝震湘面無表道:「若以真實武藝較量尋常門派的掌門都與四大金剛相差甚遠更別說是單兄了。實在話一句便是你們幾人合力也不見得討得了好。」

伍定遠聽這位槍棒教頭侃侃而談言語之間頗氣度毫不以讚揚敵人為恥可說是極厲害的將才心道:「聽說錦衛近年來江河日下用的都是江湖上第三流的人便如這雲三郎之類的傢伙。不知這安道京怎地開竅居然懂得重用郝震湘這等高手真是奇怪至極。只是這郝教頭個剛直很容易得罪人想來他這話已然開罪這幾人。」

果然雲三郎怪眼一翻氣往上沖怒道:「好傢夥!你說我們幾人合力也鬥不過林和尚?那麼你呢?憑你郝教頭的手段可是四大金剛的對手?」

郝震湘面無表道:「憑我的『蛇鶴雙行』足與林靈真的『大力金剛指』一拼。」

雲三郎大怒與單國易互一眼兩人一起站起來說道:「既然郝教頭如此悍勇我們兩人決定聯手向你請教幾招。」

郝震湘了安道京一眼看他如何吩咐雲三郎看出他的用心冷笑道:「姓郝的你聽好了有貨有料何不現在見個分曉?又何必找人撐腰?你有種便出來單挑生死由命願賭服輸要給活活打死了也算自己祖上不積德。怎麼樣?」

郝震湘神儼然手往門外一指道:「既然如此大夥兒外頭說話。」說著便要站起來。

伍定遠心下暗笑:「錦衛里全是些酒囊飯袋如何容得下郝震湘這等人?且看安道京如何調解是非息止干戈?」

眼看錦衛眾人便要自己幹起來安道京連忙手拉住郝震湘溫言道:「郝教頭請坐。」跟著向雲三郎喝道:「你們兩個給我坐下郝教頭是什麼手段你們過幾日便能見識了猴急什麼?」

雲三郎心下不服大聲道:「統領!你這般維護這個小子如何讓兄弟們服氣?他進來得晚升得卻比誰都快平日講話又狂妄自大若不能教訓他一番只怕這姓郝的連自己是誰也搞不清啦!」

雲三郎平素最面見郝震湘說話時沒給他面子不由得怒火中燒居然在京城客店之中大暴門戶中的長短事。

安道京見眾人都有不滿神笑道:「怎麼了兄弟們這樣小氣?郝教頭是我一手提拔的你們有何不滿?」

雲三郎哼了一聲道:「統領千對萬對就是弄錯了這個混蛋。憑他也配當什麼教頭?要跟他過招卻像只頭烏似的。」

郝震湘猛聽此言雙目一翻兩眼而出。一旁「雷公轟」單國易見他這幅模樣冷汗流了一那雲三郎卻渾不自覺兀自大聲數說。

安道京這幾日心煩無比為了江充代的公事已然焦頭爛額深怕有所閃失這才找來郝震湘這等手希他能化腐朽為神奇把幾件大事辦得妥妥切切。待得楊肅觀上了奏章在皇帝面前數落他的不是說他在王府衚衕如何胡作非為如何擾王公大臣更讓人到憂心煩悶。想到近日連遇艱難屬下還鬧這等模樣心中氣憤已極不覺大喝一聲:「他***雄!」眾人聽他怒喝都是一驚紛紛安靜下來。

安道京猛灌了一碗烈酒大聲道:「郝教頭是什麼手?你們兩人購得上資格去領教嗎?那日為了伍定遠走的事昆崙山派我們的不是和咱們說僵了在江大人面前大打出手結果人家不過出來了兩個人就打下咱們十八名教頭看得江大人連連搖頭!那時你們兩個畜生在哪裡?」

雲三郎咳了一聲似要說話安道京用力一揮手把他的話頭了下去跟著站起來指著雲三郎的鼻子猛罵:「你這死小子給我搞清楚些要不是那日郝教頭恰巧在場出手抵你們又有誰擋得下『劍蠱』屠凌心?他這種手段難道不該升為槍棒總教頭麼!你們兩人既混蛋又糊塗給我好好反省了!」

這事伍定遠也頗有耳聞聽說昆崙山火併錦衛在江充面前把十來名好手打重傷錦衛鬧了個灰頭土臉了京城裡的大笑柄。原本錦衛已然全軍覆沒要不是臺下忽然跳出一名校尉和「劍蠱」屠凌心激戰數百合安道京早已被革職查辦哪能坐在這裡號施令?只是伍定遠萬萬沒想到那名校尉卻是舊日刑部聘來的槍棒教習人稱「蛇鶴雙行」的郝震湘。

雲三郎道:「那時我不在京城要是我在哪!哼哼連卓凌昭都一併拿下!」安道京大怒重重在桌上拍了一記罵道:「放屁!放屁!吹牛皮的混蛋!」雲三郎吃了一驚低頭不語。

郝震湘低聲道:「統領息怒這裡耳目眾多不宜談論公事。」

安道京嘆息一聲又喝了一大碗烈酒雲三郎等人被數落一陣面上無但心中仍是不服猶在咬牙切齒兩眼直覷著郝震湘心裡說不出的痛恨。

安道京心煩意眼見屬下不和前途未卜只有借酒澆愁當下連盡十來碗烈酒猶覺不足。

眾人吃喝一頓後便離去雲三郎過掌柜喝道:「這頓飯全算在直隸衙門的帳上你們幾時去收爺爺都會給你們方便!」掌柜陪笑道:「是!是!爺臺們肯來小店臨已是小人三生有幸怎麼敢要爺臺壞鈔?」

郝震湘冷眼旁觀忍不住哼了一聲說道:「鼠竊狗之輩便是這種行徑!」雲三郎怒目暴喝:「怎麼樣?看不慣嗎?**你!」

郝震湘冷笑道:「我們若是缺錢花用只管上大戶人家取去富老爺他們有的是錢如何壞了這些窮苦百姓的生意?想安統領乃是當朝從六品的大昔年武舉的榜眼怎能到吃白食做這等小氣之事?咱們錦衛的名聲全是給你們這種人搞壞的!」

雲三郎想要手卻是不敢只氣得他吹鬍子瞪眼郝震湘掏出錢包過掌柜算了錢給他那掌柜如何敢收?只不住抖。

安道京走了過來拿出一個金元寶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記大聲喝道:「郝教頭說得對極!咱們若要使錢便該上豪門縣去討怎能吃這些老百姓的白食?以後你們這幾個人的陋規惡習該給我改改啦!」

伍定遠凝目去那安道京隨便一掌拍下那隻金元寶竟牢牢地箝在檀木桌上這份手勁確實驚人無愧錦衛統領之名。一旁那掌柜又驚又喜子颼颼抖兩眼卻直覷著桌上的金元寶好似口水都快流下。

伍定遠見錦衛眾人走得遠了這才走出店來他甫一出門卻聽背後一人喚:「伍捕頭!請留步!」

伍定遠自來京城以後人人都稱他伍制使或喚他伍大爺從未有人再他伍捕頭這下聽得親切一他鄉遇故知的會忽地湧上心頭伍定遠回頭去只見一名漢子雙手環正自站在門前。

伍定遠凝目看去卻是方才在店裡見過的「蛇鶴雙行」郝震湘他大吃一驚連忙戒備臉上卻裝作沒事笑道:「原來是郝教頭還真是巧啊咱們好些年沒見了吧!」

郝震湘嘿嘿一笑說道:「伍捕頭說得是什麼話適才咱們不是在店裡照過面了嗎?你什麼時候也來這一套虛偽工夫了?」

伍定遠尷尬一笑看來郝震湘目銳利已然見到自己雖然心頭寒但面上不能稍恐懼當即微微一笑道:「既然大家有緣不如到寒舍小坐片刻閑聊幾句如何?」

郝震湘淡淡地道:「難得伍捕頭如此念舊我就不客氣了。」

伍定遠見他答應的直爽心下更是忌憚兩人昔日不過相互認識稱不上什麼好友現下郝震湘忽然找上門來卻不知是吉是兇但他向來沈穩當下不一路引領將他帶回府中。

兩人得屋裡郝震湘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伍定遠命人奉上茶來也陪坐在旁心下卻暗自戒慎。

良久之後郝震湘仍不啟口只是端坐一旁。伍定遠心道:「看他模樣說不定真是過來敘舊。我可別太小氣了。」他咳了一聲找了個話頭道:「不知郝教頭何時了錦衛?原本教頭不是在山東任職麼?」

郝震湘喝了口茶忽地嘆了口氣說道:「全是命運捉弄那是由不得人的。」

伍定遠聽他有意敘舊心中略略放心便問道:「此話怎說?莫非郝教頭得罪了什麼人?」聽郝震湘此言倒像是走投無路這才委屈在錦衛麾下辦事但此人行事向來沈穩照理不會有這等事生出伍定遠不由得暗暗奇怪。

卻聽郝震湘長嘆一聲道:「不瞞伍捕頭了前兩年我在山東路見不平見了一名富家公子調戲便當場出手阻攔把那一夥小子狠狠懲戒了一頓。」伍定遠自知郝震湘本領了得當下微微一笑道:「這群無賴上郝教頭可真倒楣了。」

郝震湘苦笑道:「誰倒楣還不知道哪!我那麼一出手揍的卻是個一不能、二不能罵的人我那一頓好打打的卻是山東提督的兒子。」

伍定遠久在公門自知郝震湘惹上大麻煩了他慘然一笑搖頭道:「這可慘了想來教頭定要遭殃。」

郝震湘苦笑道:「那提督好不他媽……好不兇狠非要我賠命不可還要我全家一起充軍我一家老小給衙門得無路可走只得連夜逃亡前去河南投靠親戚誰知世態炎涼我那親戚是不收留我們得我們一家子淪落街邊乞討。」

伍定遠心下惻然搖頭道:「世間冷暖總要到患難之際才看得出來。所謂日久見人心便是這個意思了。」說著想起盧雲不由得長嘆一聲。

郝震湘續道:「眼見全家挨凍想我郝震湘練了一武功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全家死吧!也是如此只好拉下臉皮在街邊賣藝維生。」伍定遠嘆道:「真折煞教頭了。」

郝震湘嘆息片刻又道:「也真是命運乖離都已淪落到這個田地那日還冒出十來個無賴尋晦氣賴我欠他們的錢非要咱拿閨來償我氣憤不過當場出手打死了兩人連夜就被抓大牢里。全家哭得呼天喊地卻沒法子救我。」

伍定遠罵道:「這群無賴真***喪盡天良要是我當捕快非把他們一網打盡不可!」

郝震湘苦笑道:「想我自己舊日還是捕頭們的教習啊!虎落平被犬欺河南牢里好一頓毒打把我折磨得厲害每日里連飯也沒得吃整整過了五日那縣便把我押出去問斬。」伍定遠聽他如此下場不由得長嘆一聲默然不語。

郝震湘又道:「那日在刑場之時我知道自己非死不可索就豁出去了一路嘻笑唱歌路上見到全家老小站在街邊哭泣心裡雖然難過但反正要死也不想拖拖拉拉的把心一橫想就此解。到了刑場卻有兩人監斬一人是縣另一人卻穿得錦衛的服飾。」

伍定遠心下一凜便道:「那人便是安道京吧!」

郝震湘頷道:「正是安統領。那日我反正要死也懶得理會誰是誰便趴在地下口中催促劊子手要他下手俐落些。那劊子手見我嘮叨便與我口角起來誇他自己刀法如何漂亮武功何等高強云云我聽得心頭火起罵道『小子懂什麼了?我才是用刀的祖宗!砍腦袋的學問大著很砍頭之前先好頸椎記得下手要快後再使勁不然腦袋砍不掉!』旁觀眾人聽我如此說話都是大笑不止安統領拍手笑道『你這人很有意思!來!來!喝兩杯再死吧!』說著斟上了酒命人端給我喝我那時跪在地下那人想喂我彎下腰來酒水卻灑了出來我哈哈一笑說道『別糟蹋了好酒!』跟著運起力凌空一吸那酒水雖然隔了數尺卻還是給我吸到了裡我連連大笑道『好酒!好酒!』」

伍定遠也是大笑不止說道:「天下之大大概只有郝教頭一人有膽如此!」

郝震湘乾笑兩聲道:「伍捕頭見笑了那安大人原本坐著不待得見我使出這手功夫立時站了起來衝到刑場之中大道『好一條漢子!好高明的武功!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伍定遠聽了這席話方才明白郝震湘何以投廠衛便乾笑兩聲道:「想來安統領敬佩你的武藝這才起了惜才之心。說來郝教頭真是命大啊!」

郝震湘搖頭苦笑道:「可不是麼?自那日以後我便追隨安大人左右以前你也曉得我是如何看待這些廠衛之人……唉!誰知我現下也了一員……」他自知話多忙舉起茶碗一飲而盡。

伍定遠心下瞭然明白安道京對郝震湘有救命之恩否則以郝震湘的脾氣如何能與這幫狐群狗黨混在一起?只是兩方敵我分明他雖與郝震湘有些但形勢格只怕也由不了人。

伍定遠輕嘆一聲取過茶壺替郝震湘斟上了水淡淡地道:「郝教頭聽你這般說你今日會找上我來純是因為安道京的緣故?」

郝震湘輕輕點了點頭說道:「伍捕頭說的沒錯我今日找你不是為了說這些嘮叨事卻是為安大人傳話而來。」

伍定遠知道他說上正題當下哼了一聲道:「教頭有話直說不必瞞。」

郝震湘皺起眉頭似在思索如何啟齒伍定遠也不催促只是皺著眉頭等他開口問話。過了良久只聽郝震湘道:「據說伍捕頭京之後已將那東西給朝中大員是也不是?」伍定遠嘿地一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郝震湘不道:「伍捕頭你可知現下有多人被押在昆崙山?」

伍定遠想起林寺靈音大師、李鐵衫等人捨命相救心中一痛緩緩地道:「也是在下命大好些名豪傑為了伍某不惜與卓凌昭一戰伍某至今深。」

郝震湘點頭道:「伍捕頭難道不關心這些人的安危?」

伍定遠心中一驚尋思道:「聽郝震湘的語氣倘若我不出東西昆崙山便要殺人泄恨莫非他便是傳這等訊息來的?」他心念一說道:「郝教頭若想傳話卻是找錯了人眼下東西不在我的手上已然轉柳侯爺手中郝教頭若有話說該去找侯爺才是。」

郝震湘搖頭道:「我只是奉命而來把幾句話轉給定遠兄至於定遠兄待如何那也悉聽尊便。」伍定遠冷笑道:「好吧!念在我們還有幾分的份上我就聽閣下把話代完也好讓你回去差。」他把差兩字拉得特別長著意譏諷郝震湘。

郝震湘臉上神微微一變隨即寧定說道:「江大人有令若是你一昧倔強眼下形勢格他雖然不了你但只要局面一轉日後不管你做得多大的多大的財他一定買通殺手不殺你滿門老小誓不為人。」

這幾句話極恫嚇之力伍定遠登時驚出一冷汗此時江充若要殺他柳昂天手握證必然有法子報復但若柳昂天一死或是在朝失勢伍定遠必然大禍臨頭想到家立業之後每日尚須提心弔膽忍不住臉上變

伍定遠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就是這幾句話沒有別的了?」郝震湘點頭道:「便是如此了。」

伍定遠低頭不語忽然嘆了口氣。

郝震湘道:「伍捕頭若是擔憂何不送上東西也好圖個平安?」

伍定遠忽爾大笑說道:「郝教頭啊郝教頭!那日我若是貪榮華富貴早在西涼便屈服了何必拖到現在才死?你回去轉告你的主子就說我伍定遠的腦袋早就洗好了等他有種的隨時來拿!」

郝震湘聽他說話漸漸無禮便板起臉來冷冷地道:「我念在舊識一場該說的也說完了伍捕頭自重。」說著站起來走到門口。

伍定遠看著他的背影想到此人方才與錦衛之間有些不睦忍不住道:「郝教頭這些日子委屈你啦!」郝震湘全一震頭也不回說道:「伍捕頭此言是何意思?」

伍定遠道:「都說你是一條漢子現下和豬狗混在一起難免沾了一屎我說你委屈那是看得起你。」

郝震湘轉過來大怒道:「姓伍的!我不過是混口飯吃你又何必侮辱於我?」

伍定遠裝作滿臉不在乎的神氣說道:「郝教頭何必怒?若是心中無愧便當我是一個妄人也就罷了。」說著淡淡一笑道:「若是心中有愧你便殺了我也是心中有愧。」

郝震湘雙手握拳全骨骼劈啪作響眼中布滿只聽他咬牙道:「我是有愧!原來我那日便該死在刑場好讓我全家淪落街邊行乞好讓我老婆兒靠著娼戶賣的骯髒錢來養家活口伍捕頭你何曾可憐過我這種人的境?」

伍定遠見他這幅模樣想他一條鐵崢崢的漢子卻要如此度日心中慨。

郝震湘越說越響大聲道:「這世道有多難啊!你要見不平了出頭了隨時落個不得好死誰倒楣?誰可憐啊?全都是自家人!伍捕頭我自山東一路打到河南在天牢里早想通了我日後只本本份份的度日忠君報國把一本領獻出來別的什麼也不想!」

伍定遠搖頭道:「別說了你現下為虎做悵死時臭名萬古終究沒有好下稍!」

只見郝震湘怒目向自己伍定遠尋思道:「憑郝震湘的武功倘若此時要傷我只怕易如反掌不過大家總算相識一場想來他也不會這麼小氣。」

忽聽郝震湘冷笑一聲說道:「伍捕頭你口中說得漂亮口口聲聲罵我無恥卑鄙你可知道外頭把你多得有多難聽啊!」

伍定遠心中一凜但臉上仍裝得毫不在乎笑道:「竟有此事?只要不是教頭編排我的損話但說無妨。」

郝震湘搖頭道:「本來定遠兄為了燕陵鏢局的案奔走弄到了丟亡命江湖好漢無不敬服。連我遠在山東也是敬佩得五投地。待得各方好漢都給昆崙山擒下只有你一人走之時天下英雄都為你慶幸直說老天有眼保住好人的命。誰知過了幾個月江湖上便出了一種說法難聽之至。」

伍定遠冷笑一聲說道:「什麼說法!你說清楚點!」

郝震湘道:「本想伍捕頭為人行俠仗義獨自逃走之後必會回頭搭救舊日弟兄誰知伍捕頭到得京城後搖一變了大名鼎鼎的伍制使卻不見他苦惱憂心當日為他出生死的好朋友只記得自個兒過好日子干自己的差買樓進仆好不威風?霎時飛上枝頭做凰了!」

伍定遠聽他如此說來只氣得臉鐵青一句話也說不出。

郝震湘續道:「原本四可見的海捕公文莫名其妙地一全給衙門收拾了朝廷還加晉爵好不快活。這中間若非有詐卻怎會如此?江湖上都說你給黨收買臨到頭來乖乖把東西出好換個芝麻綠豆的小同流合污卑鄙無恥直教江湖好漢齒冷!可憐林寺靈音師徒、李鐵衫莊主一家全給人做了富貴功名的墊腳石!」

伍定遠一張臉變得慘白萬萬沒料想到自己的名聲已是惡劣至此他心如刀割廢然坐倒。

郝震湘冷冷地著他道:「你說的沒錯我是朝廷黨的走狗是小人是畜生但伍捕頭你呢?你便是這麼理直氣壯麼?」

伍定遠頹然道:「那日我命懸於人手幸好一名好漢相助輾轉逃亡千鈞一之際才被當朝大將軍柳大人救起眼見史王寧大人已被抄家除了託庇在柳大人之下天下已無人能救得我我這般做難道有錯嗎?」

郝震湘搖頭道:「伍捕頭傳言如此你同我說這些緣由我也幫不上你。無論如何我話已帶到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伍定遠正待回答忽聽管家叩門道:「老爺柳侯爺府上來人傳話說有大事會商要你馬上過去。」

郝震湘面無表拱手道:「伍捕頭公務繁忙我這就告辭。」說著轉出去伍定遠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一忽道:「郝教頭聽我一言再走不遲!」

郝震湘停下腳來回頭道:「伍捕頭還有什麼吩咐?」

伍定遠道:「閣下是一條鐵崢崢的好漢何必和江充、安道京這些人鬼混?待我替你引薦引薦日後投效柳侯爺如何?」

郝震湘子微微一震跟著眼中閃過一傷但這神而去。他搖了搖頭道:「北京的場就這麼點大豈能容得下一個反覆小人?伍捕頭的好意我心領了。」他走出大門忽道:「咱們來日再見只盼不必殺個你死我活。」

伍定遠聽他這麼一說心中忽然想到兩句話:「寧為太平狗勿為世人」活在此時此刻真何以堪?

伍定遠心煩意卻聽一旁管家連連催促說侯爺府上催促甚急伍定遠怕延誤軍機急忙趕赴將軍府。

伍定遠甫進柳宅大門一旁就有人急拉他袖伍定遠定睛一看卻是平日相的一名軍那人姓趙也是個制使平日常與伍定遠一起喝酒算得上有些

那趙制使悄聲道:「伍兄啊!看來大事不好今兒個早朝時江充大人向皇上進了讒言連上幾本奏章說咱們柳侯爺府里不乾凈收留好些窮兇極惡的逃犯怕要意圖不軌哪!」

伍定遠忽有不妙之郝震湘前腳剛走彈劾後腳便到他聲道:「什麼收留逃犯?此話怎說?」

那趙制使搖頭道:「詳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江充指名道姓好像提到你老兄的大名說你在西涼殘害良民無所不為棄逃亡後竟然跑到京城來不知用了多銀兩向柳侯爺捐了個制使又在京城大搖大擺無法無天起來。」

伍定遠全抖也不知是氣是怕咬牙道:「豈有此理?我一路千辛萬苦便是為了一樁沈冤案這江充實在惡毒到這刻也不放過我!」

趙制使嘆道:「也是你老兄倒楣不知道你和江充之間有何過節反正這江大人的奏章上說得是刻無比只把皇上氣得七竅生煙現下派了個史來府里探查你可要小心應對。」

伍定遠一聽全孔都豎了起來心中只是苦連天尋思道:「那日楊大人救起我時便說柳侯爺拼著頭上頂戴不要也決意保我一命要我先在京師安定下來。果然這些日子也沒人敢來擾我本想柳侯爺勢力雄大昆崙山也好東廠也好沒人再敢來害我誰知先是郝震湘找上門來現下又生出這種事端……我命運怎地如此坎坷……」

倘若自己真給江充派人殺死那也就罷了眼前若給史大人提審定罪不免污臭名聲死後怕還要被人冷言冷語。想起自己江湖名聲已然難聽更痛楚憂懼。

正想間一人長玉立緩緩向他走來正是楊肅觀。

伍定遠慌忙間急急奔上道:「楊大人江充讒言上奏你可要救我一救!」這次江充上奏陷害史大人專程為此到府查案只要一個應對不慎不只這個制使職不保恐怕還要牽連獄流放邊疆伍定遠心念於此更惶急只拉住楊肅觀的手不住拜託。

楊肅觀眉頭鎖用力握住伍定遠的手低聲道:「伍大人不必驚慌反倒人小看我們。你只要行得正做得端就不必怕那些佞小人的胡言語。」

伍定遠聽他這番話多定下忙道:「大人說得是我伍定遠向來正直本不怕他們誣陷皇上英明定會還我清白。」

兩人說話之間已然走進大廳只見一名老者坐在上看來便是史大人了柳昂天則坐在下相陪伍定遠心下忐忑不知吉兇如何。

楊肅觀進得廳里便即下拜口中言道:「下兵部職方司郎中楊肅觀拜見何大人。」伍定遠連忙隨著跪倒伏低頭不敢言

史何大人道:「楊賢侄辛苦了快快請起。這一旁跪的便是那伍定遠麼?」伍定遠伏倒在地聲道:「賤名有辱大人清聽下正是伍定遠。」

何大人道:「好啦!抬起頭來說話。」伍定遠連忙抬起頭來只見那

何大人年紀也不甚老約莫五十來歲一雙眸子盯著自己像是要掘出什麼私來伍定遠只給他看得全忙將目轉向地下。

何大人道:「伍定遠你在西涼為時可曾殺害燕陵鏢局滿門老小貪污竊盜銀十萬兩?快快從實招來!」

伍定遠大驚連呼冤枉正待解釋卻聽楊肅觀道:「啟稟何大人這伍定遠乃是為人構陷其中另有大人若要細查案不妨上西涼走一遭調閱公文詳查屆時是非曲直必有公斷。」

伍定遠聽了楊肅觀為自己的辯駁心中只是起伏不定就怕何大人不信。正擔憂間卻見楊肅觀向他眨了眨眼似乎要他放下心來。伍定遠心道:「看楊郎中這個樣子好像竹難道他有法子對付這個何大人麼?」

那何大人聽了楊肅觀的說話只咳了一聲斜目看向伍定遠一時難見喜怒。

伍定遠見他神如此心中仍不安忽聽柳昂天道:「我說何大人哪!我手下這伍制使可是老實不過若有誰說他殺害良民盜府庫錢財這老夫決計不信。」

伍定遠聽柳昂天也為自己說話略安心自拊道:「柳侯爺如此份量連他也出面擔保說不定我這次能夠逢兇化吉。」

何大人哦了一聲走下臺階細細打量伍定遠伍定遠給他看得全難過之極兩人眼相對伍定遠跪在地下除了乾笑幾聲實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良久何大人忽地出一陣笑聲跟著轉走回座上。伍定遠不知命如何耳聽他笑不知吉兇如何只是擔憂不已。

卻聽何大人笑道:「好啊!既然柳侯爺都出面求了還有什麼假的?我看這個伍定遠面相正直渾不似窮兇極惡之輩江大人這次舉事端恐怕有些言過其實了。」

伍定遠聽他這麼一說心下大喜忙叩連連。何大人端起茶碗笑道:「好啦!看你怕得快起來說話吧!」伍定遠卻只拜伏在地不敢稍

柳昂天走下廳中親自將伍定遠扶起道:「伍賢侄你不必驚慌老夫知道你是忠肝義膽之人定會維護你到底朝廷黨雖多卻沒人能你分毫。」

何大人點了點頭道:「侯爺說得是。想侯爺與我是什麼他江大人又不是不知皇上會把這個案子給我用意就是八字所謂『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說來江大人也該識趣別要惹是生非啦!」

伍定遠啊地一聲這才知道柳昂天早有安排當下又是跪倒在地哽咽道:「多謝兩位大人護小人肝腦塗地也不足以報答深恩於萬一。」

柳昂天捻須微笑道:「我看你也驚啦!你先下去坐坐晚間一塊兒留下用膳我有幾件事要代你。」伍定遠急忙叩跟著匆匆走出。

伍定遠出得大廳冷汗已了一。他給家丁帶著行偏廳用茶他腦中紛雖說逃過眼前危厄但心中就是定不下來想起郝震湘日間找他之事更添煩憂。

正想間只見一人著軍正向自己走來伍定遠心如麻無心理會誰知那人卻停下腳步直的站在他面前。

伍定遠抬頭看去見那人高鼻闊口腰懸彎刀卻不相識伍定遠站起來拱手道:「在下伍定遠敢問閣下可有吩咐?」

那人不答只把一雙眼瞅著伍定遠伍定遠心下疑不知高低忽見楊肅觀走來向那人道:「秦將軍來得早了柳侯爺這當口還忙著你且先歇會兒。」

那大漢也不回話只上下打量伍定遠伍定遠不知這人來歷雖給他瞧得渾卻也不便作只不住的向楊肅觀使眼

楊肅觀意會忙道:「伍兄讓我為你引見一位英雄人。」說著向那大漢一指:「這位便是左從義總兵麾下頭牌猛將秦仲海秦將軍便是。」

伍定遠雖到京中不久但也聽過秦仲海的名頭忙拱手道:「伍定遠見過秦將軍!」秦仲海回了半禮道:「不敢。」

三人坐了下來秦仲海道:「伍制使我想向你借樣東西。」

伍定遠一愣隨即笑道:「將軍有何吩咐下無有不從就怕下貧寒簡陋沒的讓大人笑話。」

秦仲海道:「伍制使切莫疑心我並非要向你討錢也不是要尋你晦氣我今日是想向你借個人一用。」

伍定遠心中一奇道:「我營中將士自有數百人秦將軍若想調遣自當遵命只不知將軍要借何人?」秦仲海說道:「我要借的人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文武全才不知制使肯借否?」

伍定遠不知秦仲海用意只陪笑道:「秦將軍說笑了我軍中豈有這等人?」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兄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想你邊有這等人才你卻是不知這豈不作踐好漢、讓人齒冷嗎?」

伍定遠聽他說得嚴厲不知如何是好久久不敢回話。

楊肅觀道:「伍制使初來京城諸事繁忙若有什麼疏失也非他刻意所為秦將軍切莫因此見責。」

秦仲海道:「兩位大人秦某不是來尋你們的晦氣說正格的我只是看不過英雄落魄有志難的模樣這才多說了幾句。」

伍定遠忙答道:「蒙秦將軍不吝教誨伍定遠定會深加反省只不知大人究竟要借的是何人還請示下。」他不願多做爭辯沾惹紛爭便趕矇混認過。

秦仲海道:「伍大人邊有一人姓盧名雲不知大人是否相?」伍定遠一愣隨即嘆道:「盧兄弟這幾日不告而別至今音訊全無。」

秦仲海冷冷地道:「這倒不勞伍大人煩心。」說著往門外道:「盧兄弟快進來!大夥兒敘敘舊吧!」

伍定遠一征只見一人緩步走進正是盧雲。伍定遠張大了健步向前一把抱住盧雲大聲道:「兄弟!你怎地不告而別?可急壞了哥哥啊!」

盧雲適才在外不知他們對談容此時歉然一笑說道:「小子前些日子酗酒慢事給伍兄添了許多麻煩心想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便自個兒走了還請伍兄海涵恕我鹵莽之罪。」

伍定遠低頭嘆道:「都是我耽誤了兄弟的前程沒能你飛黃騰達全是做哥哥的錯……」歉疚之形於言表。

盧雲忙道:「伍兄千萬別自責是小弟自己不長進這些日子若無你照顧提攜我卻又能上哪去?」

秦仲海本來對伍定遠極是不滿這時見他真倒也不是作假氣也消了許多打岔道:「好啦!日後盧公子為朝廷運籌帷幄必有出人頭地的一日伍兄也不必難啦!」伍定遠奇道:「運籌帷幄?這又從何說起?」

眾人正待要說卻聽一名家丁道:「老爺有請諸位廳用飯。」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咱們這些話再說不遲吃飯要!」說著攜了盧雲的手逕自拉他進廳。

一旁家丁急急攔住盧雲問道:「這位公子是……」

秦仲海知道盧雲與柳府的人有些疙瘩怕盧雲脾氣一來竟又大搖大擺的走了忙將那家丁一推不待盧雲說話兩人並肩走了進去。那家丁知道秦仲海拜游擊將軍向來是柳昂天手下的大將哪敢手攔阻眼睜睜的看他們走進廳。

柳昂天排了一桌家宴宴請史何大人邀了門下眾將親信相陪秦仲海等人走進時只見何大人與柳昂天已然坐定正自說話。

那何大人雙眼一轉上下打量了秦仲海等人轉頭向柳昂天笑道:「柳大人我看你門下真是人才濟濟啊!儘是文臣武將英雄豪傑你老真是眼過人哪!」

柳昂天大笑忽然見到盧雲站在桌旁不一愣心下不悅暗道:「這伍定遠也真是的怎麼又把這人帶來?」但他不願在何大人面前責罵部屬當下不要下人給他們排上位子。

盧雲本來就不願再來柳府但秦仲海力邀之下只有隨他一來誰知不只進到柳府尚要與柳昂天同桌共飲他心中不寧待見柳昂天面平和似乎渾不在意這才心下稍定便也坐了下來。

那何大人向伍定遠一笑舉杯道:「伍制使適才外頭說話得罪全是為了公務代你可別見怪啊!」

伍定遠趕忙道:「大人明見萬里替小人洗刷冤恩戴德尚且不及怎會怨怪大人?」柳昂天笑道:「定遠這杯該喝這可是驚酒何大人喝的這杯就冤枉了替人出頭還倒罰一杯。」

何大人笑道:「柳侯爺說的是什麼話在座英才濟濟都是朝廷的未來中堅我豈能不多敬兩杯?」眾人大笑聲中一齊舉杯喝乾。

何大人見秦仲海著軍裝心念一問道:「這位將軍可是姓秦?」秦仲海點頭道:「正是末將姓秦雙名仲海。」何大人喜道:「都說『柳門二將文楊武秦』這楊賢侄我是識的他父親楊大人與我更是世只是老夫一直無緣識得咱們這個秦將軍來來今日有緣我們喝上一杯。」

秦仲海見無人理會盧雲怕冷落了他當下微微一笑說道:「大人不忙喝酒待我為你引薦一人如何?」說著拍拍盧雲的肩膀道:「我這位盧雲兄弟乃是當朝兵法名家大人不可不識。」

何大人見盧雲神如玉早留上了神本以為這年輕公子是柳昂天的子侄輩待秦仲海如此介紹更是欣喜向柳昂天道:「好你一個柳侯爺啊!手下奇人異士、文臣猛將我看你這大都督坐的可穩啦!」

柳昂天原本不喜盧雲待聽得秦仲海這般介紹那何大人又很是欽羨怒氣也漸消了連連笑道:「好說好說!」

眾人飲得酣暢何大人忽道:「老夫看西疆賊勢日大這帖木兒汗國拓地千里並國數十已有昔年鐵木真的氣勢莫要進犯中原再大禍啊!」

柳昂天明白何大人要說到了正題便點頭附和道:「是啊!近來北境征戰不休我朝與瓦剌稱得上勢均力敵要是西境也有事中國腹背敵大軍調度困難倒真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何大人著席上多位青年道:「昔年西夏侵犯中土大宋靠著韓琦、范仲淹兩人鎮守有道是『西賊聞之心膽寒』換星移幾百年過去了今日本朝有你們這許多英雄年咱們還怕什麼?」說著拿出一道公文道:「實不相瞞當今聖上有命我不數月間就要出使帖木兒汗國。」

眾人啊地一聲甚意外。

何大人面凝重說道:「此次皇上希老夫能趕在瓦剌之前與西疆連絡往以免蠻夷包圍中國老夫今日來此除為定遠賢侄之事外便是想請各位相助此事。」

柳昂天點頭道:「大人的事便是我柳昂天的事有什麼吩咐只管代下來便是。」

何大人見柳昂天一口承諾立時安心許多。楊肅觀問道:「朝廷代大人出使汗國可曾擬定什麼良策足使兩國好?」

那何大人面上出無奈的神說道:「說來慚愧此次我們是去和番。」

眾人聽得和番兩字忍不住一齊站起。這和番自古便是天朝之辱將王家之送至蠻夷行婚姻之約以期兩國修好皇公主若能生子嗣位日後蠻夷可汗念在上的華夏統也當尊重中原消弭邊疆禍患。

柳昂天不願手下大將出輕侮之言連忙道:「既然大人下月便要出使西疆我看事不宜遲明日早朝我便上個奏章建請皇上派兵保駕到時大人若是不棄我自會加派幾個幹練手下隨您一同出關。」

何大人點頭道:「我先前擔心道路不寧蠻夷兇狠殘暴但現下得了侯爺的親口金諾那就萬無一失了!」

柳昂天問道:「此次和番卻是哪位公主出嫁?」何大人輕咳一聲說道:「這次的重責大任全落在咱們銀川公主上。」

柳昂天啊地一聲嘆道:「可惜了銀川公主高貴秀乃是皇家典範想不到卻要流落他鄉。」

何大人道:「滿朝之中自來只有銀川公主最識大若不是卻又有誰擔得起這個大任?」

眾人嘆息不已飲至深夜方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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